第16章 火葬场预备营第十五天
芭蕾舞不像别的舞种,需要记许多动作,柳瑟上了前两节课,老师都是让她们开筋,做基本功。
她时候其实是学过几节不像样的芭蕾舞课的。
那时候年纪还,跟着父母在城里工,柳瑟上完幼儿园,被柳虹接到父母上班的地方。
那地方刚好有个少儿芭蕾舞蹈班。
明亮的教室里,学生穿着圣洁的TuTu裙,踮起脚尖像是一只只骄傲的白天鹅。
她透过玻璃跟着里头的孩有样学样。
大概是她身材扁瘦,手长脚长,是个好苗子,亦或许是那时候年纪,掌握不了平衡,经常引得旁人发笑。
有个年纪偏大的舞蹈老师上课的时候就让她进来跟着学,也不收学费。
不过父母在那儿只是个临时工,几个月后他们就搬了地方,她就再也没学过。
好多年没碰了,柳瑟压腿的时候还是吃了一翻苦头。
童童所在的青少年班就在她教室旁边,每节课都能听到童童压腿痛苦的尖叫声。
成人班里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大部分人都要痛得骂娘。
柳瑟很能吃苦,额头冒着虚汗,只微微皱眉。
舞蹈老师姓宋,在教室前面拍拍手,示意要话:“今天有两位新同学加入,大家欢迎。”
柳瑟转过来,见到了王佳芸。
她和其他人一起鼓掌欢迎。
倒是王佳芸站在台上,表情有丝丝松动。她在台上一眼扫过,下台后选了柳瑟旁边的位子。
王佳芸要坐到里面,柳瑟站起来给她让位子,抬眼时见到她脖子上星星红红斑点似的暧昧印记。
她和王佳芸不对付,但面子上总要过得去。柳瑟很快收回目光。
正式上课,老师教了几个动作,之后就让每个人练习,她逐一过来纠正。
都是一帮不缺钱的主,练了半时后就休息了,有些拿出手机刷朋友圈。
“哇,沈星冉又上热搜了。你们快看,原来她昨天在剧院有演出。”
“这套衣服真好看,上面有水钻吧,怎么那么闪。”
“不知道我现在练芭蕾什么时候可以像她一样登台表演。哈哈哈哈。”
“就你,白日做梦吧。”
柳瑟刚上课前压腿有些过,每做一个动作都痛得要命,她喝了口水,听她们闲聊讲话倒也有趣味。
很快熬过一节课,大夏天的身上留了不少汗。
她和童童都算在这儿洗完澡再回去。
柳瑟洗得快,吹干头发后先去换衣室等她。
推开门,角落传来笑声。
“佳芸,你脖子上是吻痕吧,老实,你是不是有新男朋友了?”
“对啊。”王佳芸也不遮遮掩掩,笑着大方承认。
听到门口动静,两人纷纷看过去,柳瑟手上抱着衣服,坦然走进来。
她的柜子正好在王佳芸站着的边上。
王佳芸看着柳瑟动作:“男人嘛,喜欢的时候就喜欢的要命,连脖子上都要种下痕迹。”
那女生见还有外人在场,话含蓄了不少:“那你新男友挺猛的哦。”
见她揶揄的样子,王佳芸满不在乎:“这有什么的,都这个年纪了,谁还没做过这种事。”
她转了个身,一下靠在柜子上,金属质地的柜子发出闷响。
幽幽的声音径直往柳瑟耳朵里钻:“这里你做过,我做过,柳瑟,你都嫁人了肯定也做过对吧?”
着,她挑衅似地一把关上柳瑟开的柜子铁门。
柳瑟正好把里头的包拿出来。
那道目光探究的意味浓烈,恨不得在柳瑟身上灼出个洞。
柳瑟耳畔的耳朵烧起来,有点不自在。
灰尘在半空中腾腾上升,像是焰火火苗。
大庭广众之下讲私密事不是柳瑟的风格,更何况王佳芸连熟人都算不上。
竟然还拿她当作玩笑话,柳瑟僵硬着脖子回过去:“不知道你们在什么。”
她回过身,去了另一侧换衣服,之后目光从未放在另外两个人身上。
仿佛换衣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王佳芸已经洗完澡换好衣服,她和同伴在角落里休息会儿,等时间到了再去订好的饭店吃饭。
聊八卦权当做消遣。
她安静地靠在柜子上,房间里只有柳瑟发出动静,在寂静之中显得尤为刺耳。
看着柳瑟离开的背影,王佳芸嘴角勾起:“有趣。”
***
柳瑟和童童去附近的商场吃了甜品再回家。
今天周六,按照惯例要回老宅吃饭。钟晏来电话让她直接过去,他已经到了。
老宅里,柳瑟一进门就见到钟硕跪在地上,他身边站了个女人,模样柔弱中带着点一腔孤勇,如同雨中君子兰。
光匆匆一瞥,那女人穿着空荡荡白色裙子的背影就印在柳瑟脑海里。
钟晏站在老太爷边上,他见到柳瑟,没多什么就让柳瑟先带着童童上楼。
怕是要出什么事。
柳瑟陪着童童在房间写作业,两人面色凝重,特别是童童,害怕得手指冰凉。
两人心思都不在学习上,侧着耳朵注意楼下的动静。
“咣当—”,不知道什么东西撞在地板上,发出巨大响动。
钟童童笔下一顿,笔尖戳破了白纸。她身子发抖,颤颤巍巍地躲进柳瑟怀里。
家里人都怕老太爷发火。
她双手抓着柳瑟手臂:“四嫂,出事了。五哥...五哥他......”
好像接下来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钟童童胃里犯恶心。
柳瑟前段时间一心扑在君君生病上,不知道短短一会儿时间,老宅子怎么就出事了。
她安抚地拍拍童童后背:“把耳朵捂上,害怕就不要了。”
童童摇摇头,泪水快掉出眼眶:“那天我听到他们五哥...五哥让那女人把孩子掉。”
童童年纪,从被学校教育尊重生命,哪里能接受这些。
毕竟是条人命。
惊惧感涌上心头,也许是女孩子都是同命运,柳瑟忽然心下难受,就好像下午在闷热的换衣间。
王佳芸肆无忌惮地着床事一样让她恶心得像是有什么在胃里搅动。
底下许久没有动静,怕是已经结局。
老太爷似乎是被气到了,有人来传话要是肚子饿了,可以让人把饭带上来,看来今晚是不会一起吃饭了。
柳瑟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童童精神萎靡,也不想吃饭,早早就躲进了被窝里。
常州微信上让她先给他几张设计稿看看,柳瑟那些稿子都在新房里。
她惴惴不安地下楼,每一步落在漆油的楼梯上,她都心里难受。
柳瑟是快走到新房时见到那女人的。
那个女人似乎迷路了,晕头转向,不知道往哪里走。
别墅区地广人稀,重重园林建筑,像个迷宫。
她转过来,也看到了柳瑟,停在原地,似乎等着柳瑟走过来。
两人意外地都穿了白色宽松裙子。
浓青色的夜里,热烫的夏日暖风吹得裙子猎猎飘扬。
飘摇得像是抹幽魂。
柳瑟觉得自己是在照镜子,两人像得出奇。
“找不到路了吧,我带你出去。”柳瑟走到她前头。
那女人道了谢,眼神明亮坚定,一点也不像她声音所表现出来的娇柔样子。
“我知道你,圈子里关于你的传闻很多。”她跟在后头忽然道,嗓音空灵,在空旷的空间骤然响起。
柳瑟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
“你别误会,我不是来笑你的,要笑也是笑我自己。怎么会这么蠢,蠢到这个地步。”
“那...那个孩子...”
女人脸上有丝破碎的笑容,满不在乎地:“了,钟朔不知道我早就了。”
“钟朔之于我实在是太痛苦。”
她在这话时有丝报复的快意,柳瑟感觉自己和她一样,是快要碎掉的玻璃。
风吹过,化作一阵齑粉。
宛若站在山崖之巅,摇摇欲坠。
“你喜欢孩吗?有过孩子么?”那女人脸色苍白,白葱似的手下意识覆上肚子。
柳瑟张了张嘴,复杂的情绪难以言明,她好像知道面前是深渊,她带着痛苦难以自拔地掉进去。
直到睡觉前,柳瑟都有些浑浑噩噩。
钟晏身上干净的柑橘香包围着柳瑟,她才注意到钟晏已经在床上坐了许久。
因为老太爷发火的缘故,两人住在老宅里。
从结婚到现在住在老宅里的次数并不多,有时候即便迫不得已,钟晏也会后半夜找借口离开。
这下连澡都洗好了。
柳瑟还沉浸于那个女人痛快的笑意中,都没留意他什么时候越线的。
不同于那天她早就睡着,她现在无比的清醒。
钟晏的肌肤有些发烫,柳瑟有些抵触的往后缩了缩。
钟晏薄唇微抿,目光深邃,琥珀色眼眸里倒映着凝脂一般柳瑟。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上爆炸,柳瑟心底发悸,抬眼怯生生看了他一眼。
其实柳瑟也不喜欢这样卑微的自己,她本是个独立有思想的女性,偏偏在钟晏面前没有骨头似的。
一旦她对自己不喜欢的程度到了一定阈值.....或许......
钟晏看她发呆,换了个问题:“柳瑟,那天钟硕和我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外面?”
柳瑟点头。
其实那天他就知道钟朔和那个女人的事,钟朔比他不了几岁,行事冲动莽撞。
钟晏猜到柳瑟多半是听到了那句话,所以那次晚上回去,她看起来有些滞郁。
他斟酌着开口:“其实那天......”
柳瑟忽然断他:“如果我有孩了你会让我掉么?”
她还是知道了钟朔的事情。
似乎是为了增加筹码,柳瑟虚虚抱着钟晏的腰,脑袋靠在他胸膛上。
两人的心跳得极快。
空气一下子凝重起来,柳瑟安静地等着答案,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久到柳瑟都怀疑钟晏睡着了。
难道这是个什么复杂的数学问题么?
又或许钟晏在思考着怎么回答才能让她好受点?
可是让她好受点的答案是不就是否认,需要这么长时间思考吗?
她需要钟晏大声地告诉她不会,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他忽然右手支在一边,撑起身子压在她身上。两人隔得愈发近,暧昧的灯光在墙上勾勒出两人的剪影。
血忽然一下子沸腾头顶,柳瑟察觉到自己全身滚烫,就连脚趾都在发热。钟晏似乎也在发热,撑起的手臂就在她耳边,源源不断地输送热量。
她被钟晏桎梏在一方天地里,不敢动,只要一动就怕泄露心思。
黑白分明的水润眼眸陷入他温润狡黠的琥珀色瞳仁里。
钟晏不戴眼镜时眼睛总会微微眯着。
他呼出带着柑橘的香甜气息,吹起额间碎发。
他有些沉闷地发笑:“柳瑟,怎么想这些呢?”
“被钟朔吓到了。”
“嗯。”
“你还没回答呢。”
这个问题是他来似乎真的很难回答,钟晏摸了摸她额头,亲了一下:“睡觉吧,太晚了。”
如同被抽走了最后一缕魂魄,柳瑟听到自己嗯了一声。
像是暮鼓钟,很悠远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