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孩子 受伤后,有很多人都说他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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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泽的卧室不大, 摆了床和书桌后,就没多大空地了。榆也不是第一次来,平日里来的时候, 她早就习惯大咧咧地往他书桌上一靠、或是直接往床上一坐了, 今天却不清缘由地有些怯了。她的双手在身前绞在一起,身形别扭地傻站着。

    穆泽朝她看了一眼, 把床上的两个枕头叠放好了, 冷着脸拉她靠下。

    “穆泽你肯理我啦?”她笑了起来,眼角却滚下了泪珠。

    【脸都红成什么样了?不定热度又起来了!】他的手势比得很急, 比完之后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额头。

    “你还是关心我的, 对吧?”她的语气很轻快, 一听就十分满意他的反应。

    【我们是同学。】他的答案完全挑不出毛病。

    “这就是我妈给你划定的界限吗?”榆还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刚才裴叔叔见到他们进门时比划的手语,表明穆泽是和他同时到家的。她可是在家换了衣服,又和父母争执了一番才出的门, 明穆泽在自家门口的楼道里徘徊了很久, 直到她跟来。他一定是很伤心、很伤心,伤心到掩饰不了的程度,不敢在父亲面前露出痕迹,才一个人躲在门外整理心情。不定, 在黑暗的楼道里偷偷哭过也未可知。想到这点,她更难过了。

    他摇头:【是我自己这么想的。】

    “可我不这么想。”榆站起身,走到他的跟前,“我不这么想……”她轻柔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

    他退后半步:【你是女生、我是男生, 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能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这不好,会被人闲话的。】

    “你指的是男女授受不亲?”她演过古装剧,这句台词她熟。

    他点点头。

    她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笨蛋!你这是活在几世纪啊!”

    【不管几世纪, 都总有无聊的人传无聊的话。如果是别人还好一点,可我……】他的眼底有深深的沮丧无奈,【我还不会话。如果以后你成了大明星,被别人乱写和我这样的人……】

    “你在胡什么呀?”榆又气又痛,“这些是不是我妈教给你的?”

    【不是!不是!】他连连否认,【榆,你别瞎猜了!我就是觉得很害怕,害怕自己现在才和你保持距离已经太晚了。】

    她与他对视,一张脸由气恼渐渐转为平静,最后竟笑道:“你对了——已、经、晚、啦!”

    穆泽愣愣地看着她嘴角勾起的笑,举起手似乎要比划些什么,却不自觉地慢慢攥紧了双手。

    “为什么你觉得我和你会对我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呢?”她问,“如果有一天,真的连我时候交过哪些朋友这种事都有人感兴趣的话,那我大概是真的红了。——这对我倒是好消息!如果是这样,穆泽,我先提前和你个招呼,也许会有记者因为要写我的新闻旧闻,涉及到你的隐私,比如你不会话什么的,希望那个时候,你能谅解我。你可以谅解的,对吗?”

    他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只是泪光闪闪地看着她。

    “到那个时候,如果有记者和影迷问我,我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是谁,我就会大大方方地和所有人——是穆泽。”她脱掉鞋子,跨上床,俨然像召开记者招待会一般,用手握出话筒的形状,笑着宣布道。

    穆泽抬头看了她一眼,便迅速背过身去。

    她跳下床,去扳他的肩膀:“穆泽,你看看我呀。”

    他回过身,抬起半湿的眼睫偷偷看她——她的双颊呈不自然的酡红,喉咙不时咳嗽两声。

    【躺好。】他拖着她躺下,拉过被子一角盖住了她。【你爸爸在楼下是不是?我叫他上来接你。】

    “再等一下。”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还没原谅我呢。”

    【原谅你什么?】他摇摇头,【你什么错都没有。】

    “我妈妈的话,你可以原谅吗?”

    【她真的没有我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比划道,【阿姨对我一直也很好的,你记得吗?每年你生日她都会为我特别准备一份吃的,而且刚才她也都是很和气地跟我话的。你不要误会她,她就是有点担心你,毕竟……我是男生、还是个……有残疾的男生,因为她的女儿比一般人更优秀,她考虑的就会比较多。你回去后也不要怪你妈妈了好吗?”

    榆撇撇嘴:“我还真有点怪她的。”

    【榆,不要这样。】他耐心地劝她,【你想想,你要是和你妈妈吵,你妈妈是不是会更讨厌我】

    榆的眼珠转了转:“好像是哦。那我不吵了。只要她不干涉我和你交朋友,我就当她今天的话没过。”

    【那我下去叫你爸爸上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下楼的。让我再躺一会我就走。”她了个哈欠,看来是真的乏了。

    穆泽见她合上了眼皮,蹑手蹑脚地退出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裴亮指了指房门。穆泽比了个“睡了”的手势。

    【我去通知他爸爸接她,她发烧了,刚爬了六层楼,已经很累了。我不放心她一个人下楼。他爸爸在,万一有情况可以扶她、背她。】他自己虽然也可以这么做,但是一想到榆母亲的提醒,他便有了顾虑,担心她父亲看到自己和他女儿肢体有亲/密/接触生出焦虑来。想来想去,还是麻烦她父亲亲自接人最妥当。

    在楼下见到关民山的时候,穆泽有些紧张。

    榆的妈妈今天的态度很明显了,虽然他宽慰榆,她妈妈对自己很好。这部分不能不是事实,但并非事实的全部。他承认也好、拒绝承认也罢,反正榆的妈妈是不太喜欢自己的,也许这么也不太准确,应该,谈不上喜欢与否,只是不喜欢他接近自己的女儿。至于榆的父亲,他见的次数很少,几乎没什么交流,想来也未必会喜欢他。

    “孩子,来!”关民山站在车边抽烟,见他出来,朝他慈爱地招招手。他很少在自己车上抽烟,因为那样车里会有烟味,他的妻子和女儿都不喜欢闻。

    他忐忑地走过去。关民山踩灭了烟/蒂,微笑道:“和榆聊得还好吗?”

    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是对方期待的答案,因此有些犹疑。

    关民山指了指他握在手上的手机:“你给叔叔字嘛,现在有手机,很方便的。”

    穆泽决定忽略他的问题,直接明来意,在手机上字道:

    榆有点虚弱,我想让您上去接她回家。

    “哦,你想得挺周到的。”关民山道,“今天你陪榆吃晚饭,我都没来得及谢谢你。真是个好孩子。”

    穆泽摇了摇头,他已经没有多少自信面对“好孩子”这种夸奖了。受伤后,有很多人都他是“好孩子”,可往往后一句出口或没出口的话就是“可惜了”。榆的妈妈也他是“好孩子”,却一点也不想让女儿和自己这样一个“好孩子”沾上关系。

    “穆泽,榆妈妈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和榆是很好的朋友,你们以后仍然正常地交往就是了。只是有一条,你要是为榆好,就多多在学习上帮助她进步,可以做到吗?”

    穆泽重重点头。

    “那就好,走吧,上你家去。”关民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榆睡得很香。

    穆泽和关民山见状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卧室,不忍心吵醒她。

    裴亮见他们出来,向儿子询问了一下情况,随后去厨房榨了两杯苹果汁出来。

    “谢谢。”关民山接看着裴亮,客气地道。

    裴亮摆摆手,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客厅变得很安静。在座的三个人一个能挺能、一个能听不能、一个不能听不能,交流起来却难免气氛尴尬。

    关民山四处张望了一下,想随机找到一个适合的话题,最终视线落到靠墙边摆着的画架上。那上面还有一幅刚完成的水彩,是裴亮闲暇时的新作,画的是一幅雨中即景。氤氲的水彩很适合表现雨中的城市街道,画面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透明感。

    “那个……是穆先生你画的吗?”关民山并不了解穆泽随的是母姓,因此这样称呼裴亮。

    裴亮凭读唇看懂了他的话,关于姓氏他没作纠正,只对他提的问题,点了点头。

    “早就听你是美术老师,果然是专业的,画得真不错。”关民山的赞赏发自真心,“我时候,老师也我有画画的天赋,我自己也喜欢,只是家里条件不好,没有可能供我学画,我本身学习成绩也一般,没上大学就出来工作了。后来又开始做生意,年纪也大了,就更没精力学画了。我这点爱好,看来是只有等退休了去老年大学报班了。”

    这段话内容比较复杂,加上关民山语速较快,裴亮读唇有困难,穆泽给父亲作了手语翻译。

    裴亮比道:【某种意义上,你对绘画的爱比我纯粹,我当年是因为可以选择的专业很有限,才在有限的专业里选择了美术。我算很幸运的,时候遇到一个肯无偿教我的老师,不然我也没有机会系统学画的。虽然后来我慢慢真的喜欢上了绘画。但我想,如果我听得见,我未必会选择做一个美术老师。】

    穆泽再次充当了两个爸爸之间的翻译。

    “你很坦诚。”关民山,“怪不得你们家能教出穆泽这样优秀的孩子。”

    裴亮看了看穆泽,眼中既骄傲又有些许心疼:【做父母的这么可能有点不合适,但阿泽他真的是个好孩子。】

    穆泽不好意思翻译这句,顿时羞红了脸,跑进了卧室。

    然后他听见客厅里传来两个男人的笑声。期中一个很明显是自己父亲的,聋人由于听不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所以有时发出的声音会特别奇怪,因此很好认。

    “穆泽……”床上的榆揉了揉眼睛,醒了。

    【你爸爸来了。】穆泽比道。

    “哦,”她伸了个懒腰,掀开被窝,“那我走啦。”

    他点点头,很自然地弯腰,把她的鞋子朝她下脚的方向摆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