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湛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给榆了个电话，约她周末去游乐场玩。

    虽然是暑假，但榆已经开始了全日制的专业课训练, 只有双休日还空一些。她的目标是本市戏剧学院的表演系音乐剧方向。本来, 在国内，除了首都, 他们这个城市的戏剧学院就是综合排名数一数二的, 而音乐剧方向更是这两年的新兴专业，一点也不比影视表演方向的考试难度低。虽然她从到大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从艺经历, 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艺考、校招, 那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岂止是百里挑一，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榆先恭喜了他, 接着很顺口地问道：“那穆泽是你通知还是我通知？”

    欧阳湛没有马上回答, 过了几秒才开口：“我通知吧。”

    榆很开心地挂了电话。

    欧阳和穆泽约在了两个区中间的一家餐厅。

    落座后，穆泽表示这顿他请客，就当祝贺他考上理想的大学。

    欧阳填志愿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填报了本市戏剧学院的戏剧管理专业。他的父母不无遗憾, 但仍然没有干涉他的选择。

    欧阳笑道：“好，这顿你请，过两天，我再请你和榆。”

    他给穆泽倒了一杯米浆——这家店每桌客人都会送一壶热热的米浆, 这也是欧阳选择这家餐厅的重要原因。点菜的时候，他点了蛤蜊炖蛋、土豆色拉、肉糜豆腐。

    欧阳正要把菜单交还给服务生，穆泽拦住了他，接过菜单, 表示自己还要再看看。

    “干嘛？够吃了。”欧阳道。

    他放下菜单，故意白了他一眼：【你在给我省钱吗？】

    “不是，这不是因为……”

    【我吃我的、你点你爱吃的。】

    “点了呀，蛤蜊炖蛋里的蛤蜊我就挺爱吃。”

    穆泽瞪着他，摇头。

    “辣子鸡。”欧阳报了个菜名。

    穆泽招手唤来了服务员，手指点在“辣子鸡”的菜单图片上。

    【今天是特地约我过来吃饭的？】穆泽等服务员撤走菜单后，比道。

    “嗯，不是。”欧阳先是有点犹豫的样子，最终还是把周末计划了出来，“我约了榆这周六去游乐场玩。”

    茶杯刚刚碰到他的嘴唇便被放下了。他的上唇沾上了一点白而黏糊的米浆。他下意识地先是舔了舔，又晃过神来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纸擦拭。

    【你们玩得开心。】他比道。

    “榆让我问问你，周六有空的话一起去。”欧阳道。

    【我没空。】他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尾微红。

    “你真有事？”欧阳看上去不太相信。

    穆泽没有马上回应，过了一会，才比道：【我去了，你们反而不能玩尽兴。你们两个人在外面可以没有顾虑地玩一整天，不止是游乐场，还可以带她去咖啡馆、餐厅，可以尽情庆祝。】他的手停了两秒，接着比道，【酒吧就不要去了，她还没满十八……】

    “穆泽，你和我比榆大一岁，都已经成年了。”欧阳看着他，缓缓地道，“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她。”

    【谈什么？】他的神情有明显的慌乱。

    “谈我们都喜欢榆。”欧阳坦率地。

    穆泽迟疑了一会，两只手滞重比划：【你可不可以……等她高考完再和她？】

    像是担心欧阳会误解自己的意图，他又跟着比道，【反正榆也要和你考一所大学，你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表白。音乐剧方向的专业全国也只有咱们市和北京有，她了她不想去外地，只要她下决心考，我相信她一定能考上的。你……再等等好吗？】

    “你是怕她分心，还是……其实你就是单纯不希望我告白？”欧阳认真地望着他，目光里有审视的意味。

    【欧阳，你很好、真的很好。】穆泽红着眼比道，【榆和你在一起的话，我会为你们高兴。只是现在这个阶段对她很关键，你再等等她好吗？】

    “穆泽，”欧阳道，“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也很好、你也有机会的。”

    穆泽摇头：【我不行。】

    “我不介意和你公平竞争。”欧阳坦诚地，“别不承认你心里有榆。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又怎么会不懂你？这几年，我们都把对方看了个明白，只有榆还稀里糊涂的。这样也好，就像你的，免得她分心。”

    【这么，你愿意听我的，等她高考完再和她表白？】

    “这是重点吗？”欧阳瞪了他一眼，“我在的是，你到底预备怎么办？”

    【我想考北京的大学。】他的神情沮丧，丝毫看不出斗志。

    “好极了，你这是要当逃兵吗？”欧阳揶揄道，“你是怕留在本地看到我追求榆心里难过是不是？”

    【不可以吗？】

    “我……”欧阳的表情看上去既心痛又像是要骂人，只是话还没完，手机便响了。

    “欧阳，是我呀！”

    欧阳对着穆泽无声地作了个“榆”的口型，随后应道：“啊，怎么了？”

    “你问过穆泽了没？——周六去游乐场的事儿。”榆在电话那头问。

    “在问。”

    “在问？”榆顿了顿，“你们在一起啊？”

    “对，我们在外面吃饭，你现在封闭式培训，也约不了，等周六见面再聊吧。”

    “那……穆泽是肯定去咯？”

    欧阳哑了几秒：“我刚问，他还没你就来了，应该会去的吧。穆泽，你去吗？”

    穆泽摇头，冲欧阳比：【你和她，我要补课。】

    “他要补课，大概没有时间。”欧阳挠了挠脑门，无奈道。

    “啊？这样啊……那、你方便改期吗？我们下周六去不行吗？”

    欧阳怕穆泽没听清，把榆的话比划给穆泽。

    【跟她下周六我也要补习——每个周六周日都要补习。】穆泽垂下眼。

    欧阳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了榆，榆叹了口气：“他成绩都这么好了，还需要参加补习吗？哎，算了算了，那就我们两个先去吧。”

    欧阳笑了：“好，等他空了，我们再约他。”

    榆蓦然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叮嘱道：“也只好先这样了……对了欧阳，你可别带他在外面乱吃东西。”

    “这我能不知道吗？”欧阳道，“你还有什么要和穆泽的吗？”

    “嗯……你把电话给他。”榆的声音变得柔了些。

    穆泽一脸诧异地接过欧阳的手机。

    “穆泽，我就是有点想你啦。”她的声音里竟然没有半分扭捏娇羞，反而是坦荡大方的，“好了，你和欧阳吃饭吧，我挂了。”完，就真的爽快地挂断了。

    他把手机递还给欧阳，胸腔里的那颗心猛跳如鼓。

    期末考试结束后，他们只见过一面，还是和欧阳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两男一女的组合，她好像完全没有觉察出任何奇怪。后来，她就进了父母专门为她报的封闭式培训班。严格意义上起来两个人也不算很长时间没碰面，只是感觉上确实有段日子不见了。

    中考之前的冲刺，她用了全力和穆泽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虽然分班时穆泽分在了“尖子班”，她在“普通班”，但好歹是一所学校，还是能一起上下学。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有了默契，每天早，穆泽会在自己区门口的便利店等她骑车过来，再一起骑车去学校。

    有一多半的时间，欧阳也能在半道上碰到他们，和他们一起结伴骑车上学，再结伴放学。

    有些感情，穆泽和欧阳心照不宣，榆则懵懵懂懂。

    欧阳的脸上有点失落，很显然，他听到了电话里榆和穆泽的话。

    “榆她果然还是比较喜欢你。”欧阳苦笑。

    穆泽怔了怔，又连忙摇头：【不会的。她只是、还不懂……】

    “不懂她自己还是不懂你？”

    【她不懂现实。】

    “我想她可能真的没有想得很深，至于你嘴里的‘现实’，更是半分都没考虑过。她很可能是凭本能在喜欢你。” 欧阳沉吟道，“你呢？”

    【喜欢。】穆泽清楚地比划道，眼里有闪烁的水光，【我喜欢榆——好喜欢、好喜欢。我没算瞒你，只想请你不要告诉她。】

    “怎么？你怕自己也成为影响她学习的不利因素、算明年高考结束后再告白？”

    【我不告白。】他边摇头边比划，【我都不会话，还谈什么告白？】

    【穆泽你这个白痴！】欧阳气得狠狠地比出了手语，【你明明知道你有一百种方法让她明白你的心意！你偏偏要提唯一一种你不能做到的！你存心在向我认输吗？】

    【我认输。】

    “认个P!”欧阳定定地看着他，，“你忘了那天我和榆在教学楼下给你‘唱’手语歌情形了吗？那时候你和我们保证，你不会再自卑、不会再躲避朋友伸出的手，你会勇敢面对自己的缺陷！你现在跟我直接认输？你是瞧不起你自己还是瞧不起我？”

    【欧阳，我没有违背我的承诺：事实上，我也真的牢牢抓住了你们向我伸出的手了啊！你和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在我心里你们两个真的……非常相配！】他比得很慢、很诚恳，放下手，眼尾鼻头却都泛起了红。

    “舍不得放弃就不要放弃啊！”欧阳站起来，坐到他的那旁的椅子，勾住了他的肩膀，“我今天和你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直接放弃的！我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和你摊牌，虽然我知道，就算什么也不，你也早就看出我对榆的心思了。我今天约你出心里话，就是不想你因为一些奇怪的理由退出！我不要你让！我也不让你！榆要是选你，我可未必能那么大方地出你们俩相配这种话，不过，我也不会记恨你就是了。”

    【欧阳，我真的很喜欢她……】穆泽比道，眼泪在眼中转，【太喜欢了……】

    “知道了，笨蛋！”欧阳假骂道，“那周六你的补习课是不是可以‘取消’了？”

    穆泽捶了他一肩。

    欧阳：【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