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演出结束, 郑樟和何大娘在大门口送客,有客人心情愉悦的跟他俩招呼,另一些都在讨论着今日的演出、抽的奖还有下回来不来看。
“红火恍惚女团跳得不知道是什么舞, 怪好看的。”
“可不嘛,我也看过不少姑娘跳舞,没有一个这样精彩。”
“切!你都是去什么地儿看的歌舞啊?绣红楼?”
“呸!!瞎啥呢?!我啥时候去过绣红楼。”这男人转过身,讪讪地跟妻子解释, “四娘, 为夫真的没去过绣红楼!”
他妻子翻了个白眼, 冷哼了一声。
奈何好兄弟还不放过他, “那你去哪儿看的歌舞啊?难不成是青荷楼?”
“呸!!!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赤和冬寒两人是夫妻吧?”
“是呗,你才晓得啊, 早在第一楼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他俩戏唱的也太好了!”
“那不叫戏,那叫话剧!”
“三日后你还来不?”
“来啊, 怎么不来, 必须来!”
“尊夫人让吗?”
“……”
“瞅你的什么话,她敢不让?!大不了, 大不了我就带着她一块儿来!”
姜阮看着第一楼的两个伙计收了碗碟,又让何大娘帮忙把品茗茶馆的茶具收了,她拿出三两银子, 分别给酒楼的两个伙计和吕夫人, “辛苦你们了。”
“诶!哪里的事儿, 不用, 你快拿回去。”
“是啊, 姜掌柜,快收回去。”
推拒了好几个来回, 姜阮硬是将银子给了他们,“行了,别推了,再推就是不给我面子!”
这句话果真好使,三人都将银子揣进了口袋。
等大伙儿收拾利索,太阳已落了半边天,姜阮和曲楼主了个招呼就坐上马车回越时了。
……
吃过晚饭,姜阮在办公室里算了算今日的营收,不一会儿,邹玉过来敲门,“掌柜,外面有人找您,有预约。”
“让他进来。”
平子来的倒是够快。
姜阮靠着椅背,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来人,“用过饭了吗?”
平子一愣,“未曾。”没想到她会这个。
“要不上我们后院吃一些?”
“……”平子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不用劳烦姜掌柜破费——”
他话还没完,司宿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后,他就跟门神似的站在一边,也不话,姜阮问,“有事儿?”
“额……没有。”
那你进来干啥?!!!
姜阮扶了下额头,她将抽屉里的劳务合同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抄写一份,写完送过来。”
平子撑着下巴,一副看戏的模样。
实属令人生厌!
司宿不顾风度地瞪了他一眼。
姜阮:“行了,出去吧。”
“我……”司宿干巴巴地杵在原地,似乎是想要什么似的。
他看了眼手里那几张纸的封面,清晰的写着劳务合同四个大字,翻了下,底层还有张保密协议,看来,越时又要进新人了。
“怎么?”
“无事。”他板着脸推开门出去了。
姜阮:……
莫名其妙!
她转过头,视线落在平子身上,“你叫什么?”
“平子。”
“呵,这就没意思了哈。”
“萧子平。”
姜阮觑了他一眼,“多大了?”
“十七。”
“上过私塾吗?”
好像是在给他下马威一般,她的语气称得上敷衍,萧子平笑了下,“问得这么详尽,姜掌柜是想某个如意郎君?”
显然他也还在生气,主要是气那二十两银子,想一想,或许也不是,气的是对方用这种幼稚的方式竟是真让自己难受了。
姜阮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铜镜,扔到萧子平面前。
萧子平接着笑,“怎么,这就送定情信物了?”
“哦,你想多了,我是让你照照自己有几斤几两。”
萧子平:……
从未见过如此“出言无状”的女子,也就司公子看得上她了!
萧子平不想跟她一般见识,自己竹筒倒豆子似的滚出来,“去过私塾,考上了童生,吃得少做得多,什么活儿都能干。”
“家是哪里的?”
刚想脱口而出“京城”,随即看到姜阮的双眸,他咽了回去,老实道,“江南。”
“嗯。”姜阮在纸上记录着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文图。
好一会儿,办公室里只有炭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气氛沉寂到几乎是尴尬了。
到了这一刻,求人的反正不是自己,姜阮也不急,就沉下心来等着。
半晌,萧子平先开口破僵局,“只要八十两银子,从今以后,萧某供姜掌柜差遣。”
八十两?
乍的一听是笔惊人的数字,普通人家只顾吃喝或许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么多银子,但如果是一个读书人的卖身契……
姜阮捏了捏下巴,觑了他两眼。
萧子平要是“卖身”给越时,以他的才智,八十两倒是不多,毕竟普通员工每月还能赚一两二两银子,算一算,不过是几年的工资罢了。
以他的谈吐和行为举止,姜阮大约能判定他是个高傲性子的人,用这么少的银子将自己卖给个商人,啧啧啧,她不觉得对方是脑子进水犯傻。
大周的卖身契是有法律效应的,若是签了契书,那一辈子都要为主奔波,沦为贱籍仆役,还有,为什么不是一百两或是其他价格,偏偏是八十两呢——八十两,是个较为精准的数字,他要八十两银子是要做什么?
姜阮挑了下眉,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萧子平无奈一笑,随即坐直了身子,“除了八十两,我需要姜掌柜帮我一个忙。”
“哦?什么忙?”
“汇缘楼有个叫嫣如的……”他顿了一下,咬牙道,“叫嫣如的妓/女,请帮我将她赎出来。”
姜阮诧异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妹妹。”
姜阮垂下眼眸,片刻轻轻道,“可以。”想了想,又,“八十两够吗?”
萧子平幽幽道,“汇缘楼最差的姑娘赎身也要一百两,嫣如她……脸上有疤,八十两刚刚好,一百两那老鸨恐会起疑。”
听完他这话,姜阮点点头,意思她懂了——赎人的时候,老鸨要价一百两,须得跟她砍价,八十两既是老鸨能接受的价格,也不会让她怀疑赎人的是谁。
由此,另一个问题“拿了钱为什么不自己去赎妹妹”也无需问出口了,看来这里边弯弯绕绕的事情不少,想要将人赎出来,萧子平自己是不方便露面的。
姜阮道,“八十两卖身太少了?你心甘情愿吗?要不给你二百两?”
她的神色毫无认真,像是在逗弄自己。
萧子平:……
“哈哈哈,开个玩笑,我不是周扒皮,工钱每月二两银子,表现好还有奖金,直到你的工钱将八十两欠款抵完,在那之前你都是越时的员工。”姜阮道,“我尽快将你妹妹赎出来。”
萧子平起身,向她做了个谢礼,“多谢姜掌柜仗义。”
姜阮从抽屉里拿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既然如此,你顺道把这剩下的工钱交给七哥吧,省得我受累跑一趟了,借口你随意编。”
萧子平是个聪明人,具体怎么就不用她自己操心了,相信他会编出个天衣无缝的故事。
“明早来越时娱乐上岗——哦对,你以后住哪儿?”姜阮提了一嘴儿。
他要是离开七哥那个群体,破庙肯定是不方便去了,难不成睡大街?
萧子平一愣,他还真没考虑到这茬儿。
姜阮笑了下,“我越时娱乐没有睡大街的伙计,明日你来,我再安排。”
“多谢。”完,他转身离开,神色复杂。
姜阮从办公室里出来,关上门,看着他即将踏出越时的大门,了句,“你是算准了我会心软吧。”
萧子平脚下的步子凌乱一瞬,低低道,“抱歉。”
人走了,办公室旁边的桌子那里,司宿将支起的耳朵收回来,镇定自若的抄写着保密契书,姜阮走过来看了一眼进度,道,“今日辛苦了,先下班吧,明天再抄。”
司宿差点以为她是发现他偷听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道了声,“好。”他起身整理了一下办公桌,准备离开。
天色渐黑,三条街路两侧的摊子开始摆夜市了,耳边不断的叫卖声,游客们话的笑语声。
萧子平很快穿过这片繁华的街道,回破庙的途中经过五条街,最后到六条街。
他想起姜阮开玩笑时的话,“八十两银子卖身太少了”。
她确实是在玩笑,也是在挖苦。
按照大周现在的物价,一个奴仆不过五两银子,年岁的也就三两,他萧子平口气不,张嘴就是八十两银子。
来之前,他确实是有着姜阮在听到自己妹妹沦落到青楼的悲惨事迹会心软的主意,但他并非十成的确定,这是一场赌局,他赢了,却无地自容。
走着走着,破庙就在眼前,七哥站在庙院的门口,应该是在等他。
“平子,你上哪儿啦?我们回来走到半路才发现你没在了。”
萧子平将怀里的钱袋拿出,交给七哥,出编好的借口,“之前在路上,有个贵公子喊住我,让我不要声张,随后我上了一辆马车,马车跑了大约有一刻钟,停在了一条街那里,贵公子给了我这个钱袋,让我跟你两清。”
七哥开钱袋,里边放了五两银子,他笑了下,“是两清了。”又问,“他还别的了吗?”
“没有。”
闻言,七哥有些失望,这么好的活计,他还想能长期的接呢。
转念一想,贵公子来无影去无踪,可能过两天才会找来吧。
他拍了拍萧子平的肩膀,“走,回庙里去,我让二子买了叫花鸡,你也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