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今天是艺人们下次去听音楼演出, 预售门票的日子,姜阮让郑樟负责卖票这事儿,她自己租了辆马车, 去到另一个地方,途中路过闹市区,她亲耳听到了现下京城内关于越时娱乐的流言——有一哑巴贵公子出千两银子捧越时名角。
姜阮将帘子放下,在马车里淡淡笑了下。
真是越传越离谱, 明明是十两银子的买卖, 居然被传成了千两。
哑巴公子是姜阮扮的, 是个虚假人物, 传就传吧,萧子平今日应当就能带来印刷行那边的好消息了, 她气定神闲的坐着,思考越时能承着这股东风上升到哪个高度。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京城还真有一家贵人的孩子是个哑巴。
此时, 这风风火火的流言里的另一个主人公可有些苦不堪言了。
当朝太傅柳书明十六得状元, 被岳父榜下捉婿,成了一段好姻缘, 婚后第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子,可随着孩子渐渐长大,柳书明和她妻子发现了孩子的不同——这孩子不会话。
别家婴孩两岁前肯定是会喊爹娘的了, 而他们家的孩子, 到了四岁还不会喊人, 只会“额, 啊, 嗯”这些字,不了完整的词语。柳书明开始以为自己儿子柳靳的脑子或者耳朵有问题, 但经过验证,不是这两方面的事情,他请了御医来看,这才知道儿子是先天嗓子发育的不好,和旁人不一样,他听得懂别人什么,只是口不能言罢了。
这不是个好事儿,柳书明一直都瞒得很严实,对外只自己儿子柳靳是不善与人交谈,性格内向,所以常常待在家里不愿外出,只有亲戚和靠谱的好友才知道真相如何。
柳靳不会话,但他极其聪慧,五岁时能背下四书五经并理解其含义,六岁能作诗几百,到现在十七岁了,他肚子里的墨水早就多过自己的父亲柳书明太多,柳书明常常在夜里叹息,若是他儿子嗓子没毛病,能参加科举那该有多好,就连当今看过柳靳的文章 也直言,若是当官,必定是朝中一中流砥柱。
总能听到自己父亲念叨这些话,柳靳其实没大所谓,不当官就不当官吧,他还挺喜欢在家里作诗写文章 ,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也好。
今日清,他和平日里一样,在院子里沏茶作诗,茶水将将煮沸,这时,父亲柳书明一脸怒气的大步走进他的院里,怒喝,“你这浪荡子!瞧你做了什么好事!”
柳靳:???
他娘追在他爹的身后,一个劲儿的劝,“老爷,老爷啊,有话好好,不要动怒啊。”
这话的意思不是“我担心你生气伤身体”而是“你不要跟儿子动手”。
因为儿子生下来便口不能言,她对儿子总有种愧疚心,心里认为是自己没把孩子生好,或者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这辈子报应到了儿子身上,除了信佛不吃荤不饮酒,她也非常溺爱柳靳。
柳书明气得不行,“哼!都是你妇人之仁!关于溺爱这逆子!你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咱们书香世家的名声都被他给毁得干干净净了!”
早前管家带人去集市采买,听到了“哑巴公子一掷千金为捧名角”这流言,这事儿传的有声有色的,管家听着这形容的咋这么像自家公子呢,他心里顿时一咯噔,花钱找人听了一番,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觉得这流言的主人公就是自家公子,他赶忙跑回府上,将这事儿跟老爷了。
柳书明开始还没怎么信,可他自己捋了一下,柳靳从不缺吃喝,手里也松快,全家上下不时的就会给给他一些银钱和值钱物什,还有他前些日子总是出门去参加了什么诗会,前后一对应,每处都对得上,柳书明悟了,当时就被气得够呛,一掷千金捧名角的都是那些不着调的纨绔公子哥,他们柳家百年书香世家,怎么能出现这种不光彩的事。
对于儿子办的这件事,柳书明的妻子倒不像他那般生气。
柳靳从都不爱出门,也没有好友,常常憋闷在家里,这可不好,眼瞧着到亲的年纪了,她旁敲侧击问了好几次,他都他一个哑巴,何苦祸害其他人家的好女儿,婚事就算了吧。
这怎么能行?!
关于柳靳的婚事,可给她愁坏了,于是大清早听到儿子为女人花钱这事儿,她还挺高兴的,管是什么身份,只要儿子喜欢,有成婚的心思了,她这次必须站出来,全了儿子的心愿。
“名声!名声!名声比你儿子还重要!你既然那么看重名声,不如就休了我,我带着靳儿走的远远的!省得惹你心烦!你就另娶一个,让她给你再生个好儿子罢!”柳书明的妻子决定先发制人,她哭喊道。
这招挺好使,一听这话,柳书明把骂人的话立刻憋了回去,无可奈何又带些委屈地,“你的什么话啊!名声哪有你们重要,我这不是被气急眼了吗?好了好了,你别哭,我不了。”
大清早别的没干,先看了一出亲爹亲娘秀恩爱,柳靳默默地将沸水端下,也不算沏茶了,他回屋拿出了纸笔,在纸上写:为何骂我浪荡子。
眼见孩他爹又要发火,柳书明的妻子先一步上前道,“没事啊儿子,别听你爹瞎,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了心仪的姑娘就想表示表示也没错,娘支持你——她叫什么名儿啊?”
柳靳一脸懵逼,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让妻子一岔,柳书明也没那么生气了,静下心来后,看着柳靳的神情,他突然发觉事情好像不对,儿子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他问道:“前些日子,你去诗会,真的是去诗会了?”
柳靳点点头。
“没去一掷千金捧什么越时的名角儿?”
柳靳:……
???
他在纸上写:什么越时?什么名角?
柳书明道,“京城有流言,你……”他将这事儿了。
柳靳瞪大眼睛,飞快地在纸上写:荒谬!冤枉!我没有!
柳书明和他妻子看完后同时沉默了,因为,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他从来不谎的,也不用谎。
夫妻二人心想:那这事儿是谁造的谣?
两人冥思苦想了半晌,尤其是柳书明,他虽是太傅,可没有实权啊,不参与朝政,只负责教书,能和谁结仇呢?!
这时,柳府管家快步走过来,“老爷,赵姐来了。”
柳书明的妻子正是赵菱的姨,柳靳是赵菱表哥,她经常到柳府做客,也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进来就笑呵呵地,“表哥,你可以啊,不声不响的居然办了件大事儿,我也就扔扔帕子,没想到啊,你能下血本!”
赵菱见姨夫和姨也在,了个招呼,“姨夫,今日不用去宫里教书啊,休沐了?姨母,你起得也挺早,吃了没?”
柳书明缓和了一下脸色,“阿菱来了啊,对,我今日休沐。”,他妻子方才也是假哭,见了外甥女也不好再闹出洋相了,就挂上笑回了招呼,“这还早呀,你个促狭鬼。”她指了指天上的太阳。
赵菱抿嘴一笑,跟柳靳,“表哥,你捧得是哪位?女团里的还是冬寒?”
她也没想太多,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估计姨夫姨母早就知道了,就是没想到啊,她这个表哥,平日里极少出门,不声不响的,居然也是越时娱乐的忠实观众。
没等柳靳在纸上写什么,柳书明先话了,“阿菱的是越时?”
“是啊。”
“……”
柳家三口子加上赵菱,前三人问,后者答,聊了半天,赵菱才知道流言是假的,她伤心了,本来想拉个同盟进他们的团体,谁想,都是“虚惊一场”。
柳书明铁青着脸出了院子,喊来管家,让他详查这件事,他倒要看看,是谁心思这样龌龊,编造这事儿毁他们柳家的清誉。
……
马车停在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外,车夫道,“姐,再往前就进不去了,劳烦您辛苦走两步吧。”
闻言,姜阮下车一看,眼前的巷子还不如马车的车厢宽,确实进不去,她也不是啥娇贵的姐,一步路都走不得,“无事,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吧。”
循着袁柳的地址,姜阮走到第三户人家的门前,敲了敲门,“有人在家吗?”
她计划着给艺人们请先生,这事儿虽不是迫在眉睫,但艺人们早一天找到老师,就早一天提高,她也不想拖着。
姜阮自己找人听了许多名师,其他人的大概都有谱了,只剩下周柯的,品茗的吕掌柜推荐了一个,但那个人只收徒,正经拜师的那种,门里规矩太多,她觉得不合适,于是又问了几个,也都是正经收徒——这年头天地君亲师,拜了师就等于认了个爹,姜阮觉得拜师的代价太大,留下上门礼就告辞了。
正是一筹莫展时,这事儿她在越时里了一嘴,袁柳就她听她爹提过,有个老书人,曾经名动一时听客众多,只是后来被人用沸水灌了嗓子,郎中没给治好,那书人的嗓子就坏了,没法再书,但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害,她爹就不知道了。
袁柳家里有两棵果树,每逢结果都会摘下来去集市上卖,她爹有回出摊时碰见了这个书人,给他送过水果,这才知道了人家的地址,但时间过去很久,也不能肯定人还在这里住。
有希望就是好事儿,姜阮不嫌麻烦,决定亲自跑一趟,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