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梅津漠然转身,身后魏越迟了半晌,才艰难开口:“好。我放你回去。”
却只字未提婚约一事。
而梅津无暇顾及更多,心中所想唯有立时逃离此地。她所出的话,一瞬间便残破不堪。
是啊,她何来的勇气,在魏府充当起主人?
直到此刻,她才感受到自己是有多么不自量力。
以及多么可笑。
此刻耳边的一切皆已成风,她已经分不清背后人了些什么,满心想的都是自己再也不会来此了。
而唐圆圆却命一个姑娘随着梅津去了,美名其曰:莫要让梅姑娘带走不属于她的东西。
而梅津在刺眼的阳光下宛如行尸走肉一般,回到屋内收拾东西。
收拾来收拾去,不过来时那点东西。
待看见她尚未做完一件衣裳时,怅然若失。
袖口边柔和躺着一朵灿然桃花。
她脑海中不禁浮现那日佛祖脚下,微雨杏花时,青色的一抹身影。
可惜时间不会停滞,流水不再西。
她轻触袖口桃花,心知:再也见不到那副场景了。
没有比恍然获得,又猝然失去,更加痛彻心扉。
未及梅津过多留恋,唐圆圆指派来的丫鬟眼尖地瞧见梅津手中的桃花衣衫。
步履匆匆地冲上来,一把将其夺去:“姑娘,这该不是你的东西吧!”
梅津垂下眼眸,指尖离开衣衫:“不是。”
“那便是了,这东西姑娘带不走!需交给我家姐处置。”丫头咄咄逼人,似是要将自家姐刚刚所受屈辱,尽数还给梅津。
梅津自知如今她便是丧家之犬,安能好过?一件衣衫罢了,尚未完工,况且要送之人,也不会穿。
给她们便给她们罢。
最终梅津仅带走了张妈妈送她的一副镯子。那盆凌波仙子,如今开得正好,毕竟是她细心照料了多日。
只是最终,她也没能带走它。
只能任它留在这伤心地。
突然好似要与一个照料了许久的孩子分别。也不知是否会落入唐圆圆手中。只是她已无力护住它。
孑然一身踏出院子时,其余众人已被遣散。唐夫人与唐圆圆也被魏越赶走,故而此时院子内唯有梅津与魏越。
一直坚持跟在梅津身后的姑娘见魏越冷峻的面色,只能呆在原地。等魏越与梅津完最后一句话。
此时再见魏越,梅津唯余失望与痛苦。
她直直地朝着院子外走,经过魏越身侧时,眸子斜都不斜一下。
一个目光也不曾留给他。
“走了?”魏越不知能与梅津些什么,只能无话找话。
孟春三月,可架下蔷薇初绽,幽香四溢。
梅津嗯了一声,刚一迈步,便被魏越箍住手腕,微冷的一阵风拂面而过,被他攥住的手臂却灼热:“告别一下。你接下来要去哪?”
梅津似笑非笑地看向魏越,后者眉头紧锁。她忍不住道:“公子不必如此,好似真的是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子之事来。公子的态度,梅津已然知晓。多谢公子留我一命,还望我离去之后,公子让府上众人守口如瓶。”
最后一句简直是咬牙切齿,“省的让我污了公子的好名声。”
“你接下来要去哪?”魏越忽略梅津的话,固执地又重复一遍。
“与公子无关。”梅津的指甲几乎要嵌入魏越的指尖,也要用力将魏越紧握的手掰开。
她别过头去,不去看魏越阴沉沉的面孔,好似那日阴沉沉的雷雨天。
闷得人难受。
最终似是想通了,魏越缓缓松开手,“算了。你走吧。”
目送着梅津决绝地离开。
无言地想:即便她不,他也会找到她在哪。
梅津走到中途,遇上了一个不知情形的外院丫鬟,“梅姑娘,你这是?”
梅津柔柔一笑:“我要回去了。”
丫头疑惑,“姑娘,你已经知晓啦?”
“知晓什么?”
丫头急忙:“严公子病了。姑娘的嫂子刚过来,想让姑娘回去看看。”
严澈病了!
她无暇寒暄:“谢了。”心中满是委屈不舍,但这里已不留她,她终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魏府。
由冬到春,一个季节,于她心里好似已经历过四季:和煦、热烈、凛冬……
~
春日寒凉,严澈的病情反反复复,竟在这个不长的春日里愣是自清明挨到了谷雨,才有好了的迹象。
从魏府出来时,月牙想跟着梅津一同出来。只是梅津不愿拖累了月牙,劝她留在了魏府。
而梅津因着严澈的病情,仍旧一直待在青城,月牙也才得以在闲暇时出来陪梅津一同为严澈抓药。
“姑娘,严澈这风寒来得紧。这阵子抓药花去了不少钱,你如今身上可还有余钱了?”月牙与梅津分提着两袋中药,忧虑地问。
不待梅津回答,又微蹙柳眉道:“我身上还攒了些,若是没有,你且拿去用着。”
梅津心念之,感动地握住月牙的手:“你的好意我记心里了。只是不必了,我尚且还有些余钱。”
其实她心里清楚,近来所用的钱皆是魏越留给她的。这也许是梅津最没志气的时候,即便是闹僵了,她也得靠着魏越。
月牙一直闭口不谈二公子,倒是梅津先了出来。不得不,若非魏越给的银钱,她连给严澈抓药的钱也没有。
不是悲伤或是愤怒,如今过了这些日子。月牙心中这些情绪也稍稍平息下了,她认真思量过,也同梅津过。
二公子应当不是那种人。
而梅津听过后,似笑非笑地,却从不答。
“待过阵子,我便不算继续留在青城了。”令她遗憾的是,她在青城唯一能些体己话之人,唯有月牙而已。
即便是她被赶出魏府,月牙也坚定不移地信着她。如今月牙能做到这般地步,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为何?青城不好么?那你若是走了,还能去哪?”月牙急得几欲跳脚。
身后是热气腾腾的早点摊,摊主热络得招呼着。
清喝上一口爽口的豆花儿,一天的好心情便有了。梅津拉着月牙往桌边一坐,叫了两碗甜豆花儿,一碟儿菜。
边等边。
“表哥如今被得落下了残疾,行走不便。和从前一样,不高兴了便捉着身旁人撒火。但他不敢再赌了,是怕有人在赌场揍他。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我嘛,在那待不下去。”她单手撑着下巴,微微叹了口气,继而又轻轻一笑,“想换个地儿,靠着点手艺,做点活计。”
梅津是吃的了苦的,在魏越身边这些日子。她努力想让自己变得坚强而温柔,但始终不得其法。许是在魏府的日子里,过于安逸。
她终究是那个,难以适从的存在。
在那里,她获得了往常不曾有的安适生活,比那里的丫鬟多了一些依萍;却又名不副实,跳梁丑罢了,处于中间地带。
她不是不知道,同岚予一般瞧她不起的人在魏府比比皆是。只不过岚予拥有过比她们更加优渥的对待,故而比她们更加傲气,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
“今日的天,晴了。真是一个让人重振旗鼓的好天儿。”梅津舒心地笑,恣意随便地伸了长长一个懒腰,“在魏府待腻了,出去看看。”
月牙却难得的,满面愁容,如浓云密布,久久地化不开:“你表嫂融你不下吧?陆定然同我了,严澈能来魏府,是公子买了严澈一阵子。如今你被赶出魏府,你表嫂她心里定是记恨你的。
可是你这出了青城,能去哪呢?出去看看是好,可这外面人都如豺狼虎豹,买点菜叶子都要宰你一层皮的。更别其他危险了。
你想好了么?”
梅津恬然一笑,轻轻地握住月牙的手,“我运气向来不错,你放心吧。我都做好算了。”
月牙看她去意已决,最终还是依依不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字条,嘟囔着:“你自己看吧,这是二公子托我给你的。”
“?”
“也怪我,前几次出来找你时都明目张胆的。也不知怎的,就被二公子知晓了,我与你尚有联络,今日出来时,他叫陆定然给我的。”月牙歉疚地看着梅津。
梅津依旧是那副释然的样子,坦然地开了字条,上面仅有一句话:出门在外,名唤青山。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这是魏越曾无意间对她所过的话。
今日这一餐,成了两姐妹最后一聚。清甜可口的豆花,爽滑细腻,入口即化,甜蜜在口中四溢。
梅津不愿,月牙和没有坚持再问她往后去哪儿,只对她“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魏越是这个意思么?
最后抓的那副药,严澈吃下去,贯穿了一整个节气的风寒,也好清了。
梅津只对表嫂了声,没有对严澈招呼。
病好之前严澈还想托梅津,带他去魏府找公子玩。梅津应下了。
只是她这个姑姑,总是在欺骗严澈。
总是不告而别。
~
谷雨后,天气愈发炎热。梅津身上背了一包最近做的绣品,往镇子上去。
她使了点银子,跟着牛车抵达了涧中。那里有她与父亲曾经住过的屋。
多年不曾回来,那里已残破不堪。连仅需的遮风挡雨都极为艰难。
清明时想到要回来祭奠父亲,但因着严澈的病情一时耽搁了。
回来又修补房屋,因为银钱不够,许多琐事都是梅津亲自上阵。耽搁了许多时日,直到今日做完这批绣品。她才算待卖了绣品去换些银钱,买些祭品,去探望父亲一番。
在梅津修整房屋时,邻居张奶奶家孙子张博然,也出了不少力。
而今日去镇上卖绣品,也是跟着卖农产品的张博然一道前往。
“秀秀,今日你若是卖了绣品,便去菜市等我会儿。我陪着你去给丁伯父买祭品纸钱。”张博然赶着牛车,回头对梅津笑。
“多谢张大哥。”
张博然比梅津大了三岁,为人朴实稳重。如今正在镇子上学堂读书,梅津也曾在此学堂读过书。两人从前也算是同窗。
他白日里读书,休沐日便帮着张奶奶做些农活。
今日正赶上他的休沐日。
也不知学堂休沐,可是统一休的。
“回来时,我陪你一块儿去祭拜丁伯父。”他话儒雅随和,干起活来又精力十足。
梅津一来,便总他是庄稼地里的书生。
梅津迎着光抬头,看向张博然:“多谢你啊张大哥。这么些年,也就你记挂着我父亲。”
他挠挠头笑:“秀秀你近日总在向我道谢。曾经丁伯父也对我照顾有加。无论是作为学生,或是邻居,我都理当如此。若是我都不记得丁伯父,那他岂不孤单,仅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记得他。”
梅津感激地看向张博然。
往后,也许告诉张博然自己真实身份,他也是值得信任的。
只是如今多事之秋,尚且不行。
作者有话要:
宝贝们,俺回来啦!俺回来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