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串成一片,梅津的发丝散落,鞋子也掉了一只。但她顾不得狼狈,几步奔向魏越,一头扎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她强忍住泪水,不想在此刻哭的。但困在暗室八日,将梅津的力量都透支了,心也摇摇欲坠。在魏越面前,她再也撑不住了。
魏越回抱住她的一瞬,眼泪决堤了,悄悄湿了魏越胸前一片。
也许她可以再撑一下,但环抱之人是魏越啊!她可以将自己全身心都交付给他。
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温度,这个无声的拥抱持续了有多久,梅津无暇计算;耳边冰冷的兵刃相交声,壮烈的呼声,凄厉的喊声,也全都远远飘走。
她能听见的只有自己逐渐平缓的呼吸声,和魏越的心跳声。
“公子……”念出这一句的时候,梅津连嘴都忍不住瘪起,之后委委屈屈地接上一句,“我好想你。”
“我不想哭的。”
魏越有力的臂膀一直紧紧环抱住她,“我知道。”
他也是直到这一刻,惊慌失措的一颗心才彻底安稳下来。青明山那次,就已然让魏越揪心不已。这次则是真的,心都坠入了冰窖。无时无刻他的脑海里都会冒出想要杀了柳山海的念头。
他轻柔,再心不过地托起梅津的脸庞,一张灰蒙蒙的脸上拖了两条长长的白道子,还晕染开一片。这是哭的得有多惨啊!
“哭成花猫了。”他大手捧着脸颊,一边一边用拇指腹为梅津拭去泪水。
由于被捧着脸,梅津的声音都像是嘟囔着出来的,略微带着鼻音却还要逞强:“没有”
她要别过脸自己揩拭泪水,挣扎了几下,未果。
反倒是被拥地更紧了,魏越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别动。抱会儿,哭得我太心疼了。”
“你也借我靠靠。”
也就只有在梅津面前,魏越才会难得露出这样疲惫的姿态。他刚一知道这件事便马不停蹄地直奔赌场,又忙着写信通知段先生,调动乌泱泱一大群人出动。
连口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从未有一个时刻,是能够让魏越如此担惊受怕的。
“下次,别让我再失去你了。”魏越头趴在梅津肩头,轻声道。
他轻柔且虔诚地,在乞求神明。
梅津心头一软,刚刚止住的泪水,又绷不住了。鼻酸,喉头也哽着的,“魏越,我此生都不会离开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爬也会爬到你身边再咽气的。”
前半句尚可,后半句直接将魏越逗得笑了一声,“蠢女人,要爬也是我爬。”
~
短暂的相聚很快便被远处的喧闹声断了,远方蔓延成一条长线的火光预示着今夜,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局不破,便无法全身而退。
手臂中了一箭的陆定然一狠心拔了肩头,其实他还能走路,月牙却偏要让他搭着自己肩头。两人就这么相互搀扶着走到了魏越跟前,“公子,你早知这是计?”
“嗯,就算是计,也不得不往里钻了。”魏越揽着梅津,沉着声音。时间过于紧迫,容不得他再去反复斟酌更加万全之策。稍一处惊动到了柳山海的筋脉,他便可能破罐子破摔,他直接绑了梅津去青城,以死逼迫梅津交出东西;或是拿不到东西便杀人灭口。
不过柳山海也许自己也料到了,梅津不会如此做。透过望湖,他已然知晓此刻的梅津知晓了过往种种。柳山海陷害了梅津的父亲,梅津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怎可能交出书卷残页?
故而他只能选择从魏越这里下手。
一个新晋状元,前途无量,繁花似锦的一条康庄大道不走。何必舍弃前途,只为一人拼命。
但这就是柳山海无法与魏越共情之处了。柳山海可以为了名利而背信弃义,他是如何也无法理解魏越这样“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与情义。
幸而今晚向公主借来了不少兵力。公主由于内心歉疚,是她邀梅津去公主府并保证不会出事。这才成了这件事的导火索。故而今晚将她公主府武艺高强的侍卫全都借给了魏越用。
但显然柳山海更加有准备,眼看着前面便要顶不住了。
火光中跑踉踉跄跄跑回来一人,喘着粗气回禀:“魏公子,要顶不住了,公主吩咐了拼死也要护住你们的安全。你们先撤吧,我们来殿后。”
他脸上手上也都各挨了一刀,身后那些侍卫受伤也都如他这般,甚至更加严重。
“跑不掉的,再等等。”魏越。
再等等,很快就好。他眼神坚定地拔出腰间的剑,吩咐陆定然与杨时,“你们护住两个姑娘。”又对那个侍卫,“你去调十几人过来,守好这里。”
侍卫领命,转身又冲了回去。
魏越的眼中有热烈的火光闪烁,“你莫怕,在这儿等我回来。”他不能让那些人在那无谓地厮杀,自己却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梅津揪着心,但仍旧用力点了点头。
转身,魏越没入了无尽的夜色中。今晚并非一场简单的圈套,柳山海也是在赌,赌他能在这山口顺利撒下这么一张网。
并且将这些人,一网尽!而若是魏越带的人不止这些,那么柳山海的身家性命便与梅津的生路捆绑在了一起。梅津生,他便死!
但一场注定的溃退之争,魏越去了也难力挽狂澜,不久战线便逼近梅津他们身处的这一块临时的避难所。
“魏公子,我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已经无处可逃了!”对面一团团雀跃的火把簇拥着一人出来,那人堂而皇之地坐在一匹壮马上,声音轻慢。
这便是柳山海了!他是亲自来验收这份成果的。
双方停手后,忧心忡忡的梅津立刻冲到魏越身侧,“公子,你怎么样?”
斗的时间长不长但以寡敌众,就这么一会儿,魏越便负了满身伤。刀剑无眼,所过之处却是血肉之躯。
“无事。”
对面的柳山海惊奇地轻笑道,“想不到京城新秀,新进士的魏公子,武艺也这般高强。我这养了十来年的杀手加上一众侍卫都没法杀了你。”
“过奖了,柳大人。”魏越撑着梅津,一抹嘴角上的血迹,冷笑道。
“想来魏公子是个识时务之人,”他大手一挥,“你看我身后这群人,我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便可将你们都葬送在此地了。”
“我在此先与魏公子清楚了,你只要将残页交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我也保你魏越一条顺遂平坦的仕途,如何?”柳山海的倒是大气。
保他魏越一条平坦顺遂的仕途,他自己的仕途都是靠着心计、陷害,爬着无数人的尸体走上去的。
靠他保着,魏越的仕途不把魏越颠死就谢天谢地了。
杨时此时也从暗处走出来,冷嘲热讽:“柳大人好大的官威,就您这一身肉。骑这马,可得把马儿累得不轻吧。你家儿子呢,怎么没见他也来。今晚这多盛大的一场篝火晚会啊,他不来凑凑热闹,明日也好出去吹一吹。看看他爹多大的威风,夏夜里,天干物燥的,大人这是要烧山啊!”
杨时也是自幼便认识了柳泽的,自然知晓柳山海这个儿子什么德行。而在他从青城赶来时,他便与魏越一同见过了这个幼时玩伴。不过幼时,若非父亲逼着他多哄着点这个侍郎之子,杨时是懒得与柳泽这个好吃懒做的蠢货玩的。
“杨公子,你这一张嘴可比你爹欠得多。你要落在我手上,我可要替你爹好好管教你。节度使不会管教儿子,我帮他一把也无妨。”柳山海正和魏越话,旁边冒出来个辈就赶这么嘲讽他,他心内压着一肚子火。但这会儿还是正事要紧,这个杨时,来日再收拾也不迟。
杨时好笑地想,你还不知你儿子现在是何处境呢,倒是先管上我来了。
“去,把杨大人这个欠管教的不孝子绑了。带回柳府,等着杨大人亲自来领人。”他只消动动嘴皮子,这些人便如鱼肉,任他宰割。
这样一种成就感,让他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神思甚至飘飞到了他拿到残页之后,彻底毁掉证据之后的光景。他仍旧是高高在上的户部侍郎,并且再也无这样一个铁证可以威胁到他了。
杜长平他们也是知道他们手中的那些证据,不足以彻底扳倒柳山海。但胡乱篡改史实,甚至威胁到先帝的天威这个罪名,当今以仁孝治天下的皇帝,杀他十次,权当以儆效尤也不为过。
当年的先帝会因为自己的颜面而不暴露此事,但如今的皇帝则不会。杀他忌惮已久的柳山海一个,不仅能成全皇帝仁孝两全,公正公允的威名,更能除了皇帝的心头大患。
上前来欲捆绑杨时之人,魏越迅速抽刀,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冷声道:“柳大人,咱们还是有商有量的来比较好。你若是这样,你看我会不会把东西交出来?”
“是这个理,柳大人,此刻是你有求于我们呐!”杨时有意在一旁煽风点火,狐假虎威,甚至尾巴快要翘到了天上。
他杨时今日还就是狐假虎威了!好好气一气这个老东西,派人到他家里撒野去了,这能忍?
不能!
魏越心里暗暗算着时辰,这会儿应当是差不多了。杜长平该带着东西来了。
“呵呵,你们这些辈啊,就是要强。好好好,依着你,不动你的朋友,也不动你的人。”柳山海大气地笑道,“还望魏公子言而有信,莫要失言。东西给我,我便不为难你们。”
“交出来吧。”
“东西不在这儿,大人,你现在伸手要。”魏越干脆两手一摊,“我可交不出来。”
‘’你,我派人去找。这不妨事。”柳山海逼着自己最后再耐心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忍一忍,这关就过了!
魏越却不再回答了。
山风阵阵,枝叶被风吹得沙沙响,火把上跃动的火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片刻的寂静,若是仔细听,是可以听见远处一点异动的。
可柳山海已等不及了,催促着,“魏公子,你再犹豫,我可没现在这么好话了。”
“哈哈,”魏越突然笑出声来,“大人好肚量,陪我等到这时辰。”
魏越这突然的笑声把众人搞不明白了,风声鹤唳地四处张望。这么一听,倒真是听见了些什么声响。
“大人,好像有人往我们这儿来了。”一个善于侦查之人附在柳山海耳畔。
柳山海脸色微变,“他竟还有援兵?不是公主府的人都来了么,他还能上哪找着兵?”
“你胡个什么东西!”柳山海猛得扇了那人一脑袋,扇得他脑袋呼呼生风。
“柳大人,看来东西你是拿不到了。”魏越挑眉,堂而皇之地盯着柳山海。这毫不遮掩的嚣张,气得柳山海简直要吐血!
“黄口儿!黄口儿!”柳山海怒不可遏,不顾形象大骂,“愣着做什么?难不成等着我上手么!把人给我抓住啊!”
作者有话要:
不卡着点啦,提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