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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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渊锐利的目光将陆珩脸上的一丝表情都未放过, 看得出这人确实如王富的那般猴急着要谈生意。陈大人也书信去了梧州,确实有赵毅这么一号人,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般吴渊轻笑两声, 他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淡淡道:“这我自然是知道的, 来我这的不都是想做生意。”

    罢他对着陆珩朝佛像那边努了努嘴,“先去磕个头吧。”

    陆珩欸了一声就朝佛像那边走去, 他拿起一柱点燃的竹立香回头看了吴渊一眼, 复而又抬头与那佛像正对视着。

    他轻嗤一声, 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奉佛的人, 心也这么黑。

    陆珩对着佛像恭恭敬敬地跪拜了下, 随即起身朝站在后方的两人走过去。

    “吴老板,我们现在可以去看货了么?”陆珩边着边挠了挠头, “出来也不怕吴老板笑话, 弟真的是很着急, 家中上下还都等着我回信呢。”

    “行, ”吴渊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

    罢吴渊便带着陆珩去了仓廪, 待仓廪大门开的那一霎, 陆珩便看到里面摆放了不少药材。

    他和吴渊对视了眼, 得到允许后他走进去随意扯开一个布袋, 拿起药材看了两眼,又捻起凑到鼻尖闻了闻。

    没有问题,药是好药。

    陆珩接连开了好几个布袋,情况皆是一样,他微微蹙起眉头,情况与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赵爷,怎么样?”

    陆珩将手中的药材重新放了回去, 在转身的那瞬面上挂起笑容,夸张道:“这药材真不错啊,王大哥,我真要谢谢您。”

    王富听了哈哈大笑两声,“不用谢我,我就是牵根线搭个桥,生意还是你与吴老板做。”

    “既然这药材赵老板您看满意了,那剩下的我们不如回正厅谈?”吴渊着摆出一个请的手势。

    须臾,三人就重新回到正厅。

    陆珩持茶盖抹去茶沫,他垂头微抿了一口,看向坐在上坐的吴渊,问道:“吴老板,这药材赵某属实很满意,就不知这价格……”

    吴渊手中转动着佛珠,悠悠开口:“既然赵兄这么有诚意,这价格我给你市场价的四分之一。”

    陆珩一听眸子都亮了起来,他惊讶不已,“真……真的?”

    王富见他这般样子,调侃道:“瞧赵爷您激动的,吴老板一言九鼎,还能骗你不成?”

    陆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价格着实出乎我的意料,让二位大哥看了笑话。”

    吴渊转动着佛珠的动作倏忽一顿,他直直地看向陆珩,“既然吴某已经给出了这么大诚意,不知赵老板诚意如何?”

    陆珩摸了摸鼻子,装作不懂地看向身侧的王富。

    “吴老板这是问你准备跟他做多大的生意呢,我们也知道你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总要多带些货回去吧。”

    陆珩点了点头,试探着开口:“五百两?”

    话音刚落就见上座的吴渊摇了摇头,身侧的王富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发出“啪”地一声。

    “五百两,赵爷,你这是发阿猫阿狗呢,五百两的生意吴老板何必跟你一个外乡人做。”

    陆珩一张脸都涨红,他急忙道:“那就一千一百两,家中真的只剩这些了,我这次来瑜州都带了过来。这次生意若是做的好,我一定会和吴老板长期合作的。”

    王富和吴渊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王富重新在椅子在坐好,哼道:“这还差不多。”

    “那我什么时候能提货?不想让家中老少久等,赵某实在着急回梧州。”

    吴渊默了片刻,才道:“后日晚上吧,到时候咱们还要签字画押呢。”

    *

    陆珩回到客栈的时候已至深夜,他在客栈外便见到他们的屋子里还亮着暗黄的烛光。他不免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待他推开房门就见宁瑶爬在桌案上睡着了。

    这般情形可见是特意留灯在等他,陆珩心下一软,走过去将宁瑶横抱起朝床榻走去。

    宁瑶被扰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待看清眼前的人,声问道:“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陆珩摇了摇头,俯身将她放到床榻上,替她掖好被子后又伸手揉了揉她头顶的发旋,柔声问道:“这般困了怎么不上床来睡?”

    “明知故问,”宁瑶嗔怪地睨他一眼,翘起唇角故意道:“我要是深睡过去,你就算出了事我也不知道啊,我还怎么拿着银票逃跑。”

    陆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又故意气我。”

    他本还想再些什么就听见下方传来一阵阵平稳的呼吸声,看来是真的困了。陆珩前倾着身子在宁瑶头顶轻啄了口,随即转身重新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方晋一身黑衣,他静静地站立着,已等候良久。见到陆珩过来,他微俯身子,唤了声“世子爷”。

    陆珩颔首,看向他问道:“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方晋笑着摇头,“□□进来的,我□□的技术您还信不过么。”

    “行了,别贫了。”陆珩眸底寒光朔朔,冷声道:“交货的日子就定在后日,成败在此一举。”

    方晋犹豫了片刻,还是道:“既然咱们已经知道那个药庄在何处了,不如直接带兵过去?世子您一个人与他们周旋,实在不太安全。”

    陆珩长身玉立,手指摩挲着腰间的白玉,“不行,今日出了点意外。他给我看的药材都是成色极佳的,想必还留着一手。”

    罢他朝方晋挥了挥手,“你带人候着就成,先回去吧。此地你不宜久留,省得被人发现。”

    **

    后日,陆珩和宁瑶坐在后面的马车里,王富的马车在前头前头,两辆马车一同往城郊的药庄里赶。

    马车内,陆珩与宁瑶并排坐着。他偏头看了身侧人一眼,紧紧握住她的一双柔荑,轻声问道:“怕不怕?”

    闻声宁瑶抬眸看他,杏眸里闪过一丝迷茫。她眼皮泛着淡淡的粉,眼角下垂,此刻这般抬头看着他,显得格外娇弱。

    宁瑶舔了舔唇,反问道:“会有危险吗?”

    陆珩将她的手心握在掌中揉捏,像是在玩猫的肉垫般。他嘴角掠起笑影,“放心,方晋他们已经到了,会在暗中保护你的,你待在马车里就好。”

    “那你呢,”宁瑶眨了眨眼,继续问道。

    “我,”陆珩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看向不远处,“我也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下来,陆珩起身,他俯下亲了下宁瑶的唇,又很快起身。再次不放心地嘱咐:“乖乖在马车里等我回来,千万别一个人下车。”

    看着他这副样子,好似在跟她告别。宁瑶心头涌上一股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呼了口气将心头的这股气压了下去。

    随即她对着陆珩乖巧地点了点头,“我在马车里等你回来,哪儿也不去。”

    得到她的回复陆珩不再犹豫,掸了掸衣袖随即从车厢内走了出去。

    *

    这次堂中除了吴渊,还多了一个体态肥硕的男子。而一旁堆放着数十个木箱,想必里面就是装的药材。

    陆珩略过那些木箱,随即眸光中带着疑惑走过去,看向吴渊问道:“吴老板,这是?”

    “这是我们瑜州的知府大人,陈大人。”

    陆珩听了面上一怔,随即就要向那陈大人行礼。

    “哎,”陈贵坐在太师椅上摆了摆手,“赵兄既然是吴老板的客人,那便是我陈某人的客人,不必多礼。”

    吴渊虚扶起陆珩,“我请陈大人来,是为我俩的生意做个见证,也好让赵兄你放宽心。”

    吴渊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契递到陆珩眼下,“赵兄,你看看这纸契有没有问题。”

    陆珩接过,将其上下阅览了一遍。随即看向吴渊,点了点头,“吴老板,没有问题。”

    “既然没有问题,那咱们就签字画押吧。”

    陆珩跟着走到桌前,在那张纸契上签下赵毅这个名,又将红手印摁下。

    与此同时王富笑着走过来,“到这一步赵爷您与吴老板的生意便成了,您的药材吴老板给您准备在这儿了,那您这银票是不是也该……”

    陆珩的手在袖中掏了两下,作势摆出一副纠结的模样。他看向吴渊,踌躇着问道:“吴老板,我还能不能再看看药材。”

    此话一出王富一张脸都板了起来,他没好气道:“前日不是看过了,吴老板是要做长久生意的,岂会骗你……”

    吴渊抬手示意王富噤声,他转头看向依旧稳稳地坐在太师椅上的陈贵。

    陈贵抖着腿,脸上的横肉也随着这一动作抖了起来。

    他朝挥了挥手,“银子既然已经带来了,那就从咱们手上跑步来,他要看便让他看呗。”

    陆珩听着这话面色依旧保持不变,心中却升起一丝忻悦,看来那木箱中的药八九不离十有问题了。

    他走过去将木箱开,面上和之前的并无异,可那药味却淡了些许。他拿起一块黄连,看了两眼,连这般廉价的药都参假,更别再其他。

    陆珩转过身,墨眸看向对面的三人,绷着声音道:“吴老板,这药材好像有些不对啊,是不是拿错了。”

    吴渊面上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反而笑出了声,“不错,还被你看出来了,眼睛和鼻子够尖。”

    陆珩蹙起眉头,语气里带着十分的不悦,  “吴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王富走上前,他摊了摊手,“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就是那些药。”

    “那些药是假药,假药各位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吴渊和王富对视一眼笑出了声,“假药怎么了,假药又不是毒药。赵兄你放心,这假药吃不死人。就是药效可能没那么好,这样一来他们要买的药不就更多了,赵兄你还正好可以借此多赚点。”

    看来这几人是无一丝要悔改的意味,听了吴渊的话陆珩脚下微动,踱步朝他们走过去。

    他浑身散发着肃穆又矜贵的气息,一张俊容上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吴渊和王富见了莫名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感觉面前的人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再像是之前那个走投无路到处求做生意的梧州赵毅。

    陆珩淬着冰的目光直直看向后面的陈贵,一字一顿问道:“陈大人也是这样认为么?”

    陈贵手掌紧紧握住椅子上的扶手,他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千里做官皆为利。”他顿了片刻继续道:“官字两个口,先要喂饱上面一个口,才能去喂下面一个口。赵兄也是个读书人,这个道理难道不懂么?”

    “是么,”陆珩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

    “赵毅你什么意思?”王富目眦欲裂,恶狠狠道:“白纸黑字,手印都摁下了,莫非你想反悔?你可要想清楚,反悔的话还能不能有命走出这间屋子,还有你那个美娇娘……”

    陆珩抬眸睨他一眼,被这样一看王富剩下的话硬生生地止在了喉咙里。

    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陆珩一脚踹翻了一旁的椅子,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大步上前扼住了陈贵的脖颈。

    看着身手非凡的人,这下堂中其余三人终于明白,这个梧州赵毅是假冒的!

    “快来人,来人!”王富急得对外大喊。

    大门的门板应声倒下,可进来的却不是他们的人。

    方晋看向陆珩,忙问道:“世子爷,没事吧?”

    看到方晋他们已经进来,陆珩松开扼着陈贵脖颈的手,将人往前一推,陈贵顺势跌倒在地上。

    见状,王富和吴渊彻底醒悟过来,知道面前的男人身份何等尊贵,也忙不迭跪地向陆珩求饶。

    陈贵从地上爬起,颤着手想去抓陆珩的衣袍,连衣角都未触到就被陆珩一脚踹开,身子直直向后仰去。

    陈贵依旧不死心。他边对着陆珩磕头,边乞求道:“世子爷,我府上有银库,还有黄金万两。只要世子爷您这次能饶了弟,这些我都统统给爷奉上。”

    陆珩嗤笑一声,他走到椅子上坐下,两双修长的腿交叠到一起。随即不紧不慢地开口,“贿赂朝廷官员,罪加一等。”

    “我……我。”陈贵知道面前的这个人是油盐不进,一时急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不出来。

    “行了!”陆珩锐利的眸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人,“贩卖假药,鱼肉百姓,贪赃枉法……”陆珩边着手指边在桌案上轻敲,他每敲动一下那三人的身子都忍不住颤栗。

    陆珩顿了片刻又继续道:“还有,你这顶乌纱帽是怎么来的?你与宋志业是何关系?”

    “什么宋志业,”陈贵装傻地摇了摇头,“我听不懂世子爷你在什么。”

    “呵,”陆珩嗤笑一声,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陈贵面前。微俯下身,鹰隼般锐利的眸子落在陈贵面上,唇角勾起轻蔑的笑容,“我既然来问你,就决不是空穴来风,别在爷面前装傻充愣。”

    “你犯了这么多罪,每一宗都死不足惜。不过,听你那新纳的妾给你生了个儿子。中年得子,不容易。难不成你想被诛九族,让你那不足月的儿子给你陪葬?”

    陈贵听了他的话浑身像被抽掉了气力,彻底瘫软在地面上,半晌过后抖着唇道:“我……我全都交待。”

    *

    陈贵等人将所有事情都交待清楚,并且陈贵还留了一手,宋志业一直与他们来往的书信都被他留着。他也将这书信都交了出来,让宋志业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宋志业被捕,宁瑶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她心里的激动与欣喜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上次去见源儿时因眼睛被蒙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源儿被安置在何处。

    思前想后宁瑶只能再拜托陈修远,如今陆珩真的认为她失去了记忆,她反倒更轻松起来,只要有丫鬟陪同,便能随意的出入怡园。

    自从瑜州回来后,案情有许多事情都需要收尾,陆珩每日早出上值直至深夜才归。

    深夜,怡园内。

    陆珩踏着浓稠的夜色而归,和前两日一样他照旧去到宁瑶屋里。

    屋内只点着一盏油灯,床榻上的人身子蜷缩,双眼也紧闭着,显然已经陷入了睡梦中。

    陆珩放轻步子走过去,伸手替床榻上的人掖了掖被角。在床沿静静坐了会儿后,他屏住呼吸,生怕将床榻上的人吵醒,慢慢靠过去在宁瑶头顶印下一吻,随即起身依旧如来时那般轻声退了出去。

    翌日宁瑶起身,芝芝再次笑着与她道:“瑶姐姐,昨夜世子爷又在您屋里待了良久。”

    宁瑶扣着扣子的手没停,她敷衍地点了点头。自从宋志业被捕后,她就没心情再装下去了,每时每刻都只盼着能和源儿早日团聚。

    倏忽她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还好芝芝一把将她扶住。

    “瑶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宁瑶抬手揉了揉额头,“就是头有些晕。”

    芝芝一脸紧张地看着她,“那我赶紧去让王管家请郎中来,再让人去顺天府找世子爷。”

    芝芝着就要走,宁瑶忙伸手将她拉住。

    她扯起笑容,“不是什么大事,世子他这么忙,就别去搅他了。过会儿用完朝食,你陪我去一躺医馆就好了,正好我也能出去散散心。”

    就刚那一下着实吓人,芝芝看着瑶姐姐现在面色什么的倒是与平常无异,她觉得瑶姐姐这法也可行,她正好也想去街上逛逛呢。

    芝芝点了点头,“瑶姐姐,那过会儿我陪你去。”

    *

    芝芝提前与王管家好了,待她们用好朝食后外头的马车已经套好。

    宁瑶吩咐着那车夫将马车赶到了陈修远的医馆,进去的时候陈修远正在给人开药方。

    芝芝扶着宁瑶到椅子处坐下,很快陈修远忙完就走了过来。

    “郎中先生,我家姑娘今日险些晕倒了,您快给我家姑娘瞧瞧。”

    宁瑶与陈修远对视一眼,两人都默契地选择装作不认识对方。

    陈修远在对面坐下,柔声道:“别急,让我先给你家姑娘把个脉。”

    宁瑶顺从地将手腕伸了过去,她抬眸看向芝芝,翘起唇角道:“芝芝,我嘴里有些苦,又想吃糖葫芦了,你去给我买好不好?”

    “行,我这就去。”芝芝没想太多,便应了下来。

    待芝芝走后,宁瑶将手腕收了回来。

    她看向陈修远,解释道:“陈大夫,我没事。”

    “瞧出来了。”陈修远也知道她是故意将那丫鬟支走,“宁姑娘,你应到有话要跟我吧。”

    宁瑶点了点头,她静默半晌,随后面色严肃郑重道:“陈大夫,我想带源儿离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