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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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卫生院后, 付杨带着孔漫直奔镇上的驴肉饭馆。

    阿桃和程磊早就在那儿等着了。

    他们才进去,孔漫就被阿桃拉过去细细量了一圈,见她身上确实没有伤口, 这才放心。

    程磊和付杨就着这次罕见的偷伐和盗猎,好好探讨了一番, 让程磊也帮忙催一催基站建设的速度。

    菜一个一个端上来,几人边吃边聊。

    “对了漫漫姐,我发给你一个链接,你点进去填一下个人资料。”

    阿桃着, 在手机上捣鼓了一会儿, 看向孔漫。

    孔漫拿出手机,开阿桃发过来的链接。

    是西部教育扶贫基金会的秋季支教志愿者报名。

    孔漫:“志愿者?”

    阿桃解释:“上一次也是这个。每次志愿支教时间一般为二到三个月, 下学期的要重新报名。”

    孔漫点点头, 填写个人资料。

    吃完晚饭才回去楼。

    付杨腿上下午又添了一道新伤, 在卫生院没弄, 开了瓶云南喷雾。

    回楼洗了澡之后, 孔漫拿着喷雾摇了摇, 让他躺好。

    付杨穿着灰色大短裤,裤腿摞上去, 一条青紫色的肿痕覆在大腿上。她爬上去跪坐在旁边, 拿喷雾喷了一道,喷均匀了。放下喷雾,手按下去,力道由轻到重的给他推拿着。

    因为喷了药雾, 导致一整个被窝都是云南白药的味道。

    孔漫皱了皱鼻子, 爬起来要换地方睡。付杨一把搂住她,按在怀里, 怎么也不放,还有难同当。

    孔漫:……

    **

    第二天一早。

    孔漫想去林业所看看被救下来的穿山甲幼崽。

    付杨带着她过去,她临走前把相机给带上了。

    林业所里,平脸都是肿着的,倒显得他的脸又圆又方的了。别嘴角,眼角、脖颈上手臂上都是青紫一片,左半边眼睁都睁不开。

    孔漫看着,不忍心极了,将手里的补品递给他。

    夏军在他宿舍躺着。头部包着纱布,有轻微的脑震荡。里面有他妈妈在照顾着,孔漫提了点儿水果进去看望。

    征得他们同意后,给他们都拍了照片,尤其伤口部位拍了特写。

    出来后,平指了指林业所旁边的一片草地,跟孔漫:“孔老师,穿山甲幼崽幼崽养在那边。”

    孔漫道了声谢,又:“辛苦你们了。”

    平腼腆一笑,摇着头:“我们的职责所在。”

    付杨带着孔漫过去。

    林业所的这片草地之前还是前所长拿来种菜的,他退休之后就荒了起来,后被种上很多的铁线草,又栽上几株山茶花和一丛月季。

    此时穿山甲幼崽正趴在月季下面的一根柴木上。

    的,灰粉灰粉的一只。身上的鳞甲还没完全长坚硬,只有一片片的雏形。尾巴耷拉在地上,双爪双脚抱着柴木,爪子上还有细细的爪尖。突出来的鼻尖,一动一动的,偶尔伸出细长的粉色舌头。

    孔漫端着相机照了几张。

    林业所出来一个女人,穿着迷彩服,手里拿着一个奶瓶。看见他们在院子里,喊了一声:“诶,付杨你回来了?”

    普通话很标准。

    付杨点头应了一声。那女人过来,和他们蹲在一起,跟孔漫了声招呼:“孔老师。”

    孔漫愣了一下,点点头,“你好。”

    付杨在旁边介绍:“这是我们哀牢山动植物研究专家李萍老师。”

    李萍笑了,摆摆手:“什么专家不专家的,也就瞎研究而已。”

    她转头把奶瓶递给孔漫,:“孔老师要不要喂喂穿山甲崽崽?”

    接过奶瓶,孔漫迟疑地问:“这是哺乳动物?”

    “是啊。”

    孔漫蹲着往前挪几步,将奶瓶递到穿山甲幼崽的鼻尖前。穿山甲嗅了嗅,细长的舌头卷着奶嘴吸到嘴里。

    它嘴巴一动一动的嘬着奶水。

    好可爱啊!

    李萍又拿了块带着粗糙树皮的松木放到山茶花树下。等穿山甲喝饱肚子,她拿手捏着穿山甲的背部快速放到松木上,穿山甲一抱上松木,就紧紧贴着松木闭上眼睛。

    李萍退回草坪外,跟孔漫简单介绍:“因为穿山甲之前还在野外的时候,总爱趴在妈妈的背上或者是尾巴上,这样它会有安全感。”

    孔漫点点头,看着穿山甲那细长的舌头,:“它舌头好长啊!”

    李萍解释:“穿山甲的舌头都很长。幼年穿山甲舌头长度一般在七八寸左右,成年穿山甲的舌头能到达二十寸左右。它们的舌头是长于腹部的,舌头上的黏性非常强,用于从土中收集食物。等它再大一些,不喝奶了就会自己去土里找食物了,通常是蚂蚁和一些埋在土中的蛹类。”

    孔漫又点头,把这些记下来。

    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告别林业所的工作人员,去餐馆吃了午饭回去楼。

    楼里东正在收拾东西。

    他要去玉溪帮老杨的忙了,付杨留在大厅和他话。

    孔漫回去后,把笔记本和相机一一搬到院的青树下,写写记记。

    过了一会儿,东进来和孔漫招呼,自己要走了。孔漫点头,让他一路心。东回了一句就出去了,片刻后,楼前的路上面包车响起。

    东走后,付杨在楼上不知捣鼓些什么,过了片刻,端着一壶茶水下来。还拿着两个杯子,在孔漫旁边坐下,倒了杯茶水给她。

    孔漫喝了一口,有股糯糯的香味,问:“这是什么茶?”

    付杨靠着椅子喝着茶,吹着风,回她:“老树普洱茶。”

    “这就是你们云南特有的普洱茶啊?”

    着又多喝了几口。入口糯香,之后有甘甜回味。

    付杨笑:“我们云南可不止普洱茶,只不过是普洱最出名。”

    “我们这儿还有绿茶、红茶、紫压茶和深山老树茶好几种呢。”

    孔漫倒了一杯,问:“你喝过哪几种?”

    付杨慢悠悠回:“都喝过啊,尤其普洱和绿茶,年年喝。还只喝清明雨前的,雨后基本没喝过。”

    孔漫:“……”

    她瞅着他,不太相信。中国的好茶叶有多贵,就是她这个只喝咖啡的人都有所耳闻。

    付杨扬眉:“谁叫我家有一块茶场呢。”

    孔漫瞥向他:“真有?”

    付杨点头:“茶树长在高处,等有时间带你去看看。我家的茶地百分之九十是绿茶,混了百分之十的普洱。”

    啧……土豪啊。

    她问:“那你会烤茶吗?”

    付杨摸摸鼻子,:“早些时候会,只是这几年忙了,应该掌握不了火候了。”

    又接了一句:“不过我爹妈倒是会。”

    孔漫笑了,喝了几口,又想起来问:“你们有那么多茶叶为什么不往外销呢?”

    付杨叹气:“没有销路啊。镇上最大的销路就是烟草和核桃,其余的销路都很难开。再我们这边的茶叶始终比不上普洱那边的,一般都是农村里自家摘自家喝。”

    “每家每户都有吗?”

    “差不多吧。”

    “一家人应该也喝不了多少吧?”

    “一年能喝个几公斤左右。”

    “那喝不完的呢?”

    “扔了吧,反正是不喝旧茶叶,清明前采不完的,清明后去采了也会扔了,以防茶树长老了。”

    孔漫:……

    半晌她骂了一句:“土匪,暴殄天物!”

    付杨摸摸头皮,想了想笑着承认了。

    喝完茶,孔漫又开始编辑文字。之前大部分都是关于护林的,关于这片保护区的,这次是关于保护野生动物关于盗猎。

    付杨坐在她旁边看她写文章,看她分类照片。

    想了想,低头把手机翻出来,调开相册,放到孔漫手边,:“这有几张被伐木后的照片和是视频,你要不要看看?”

    “嗯?”孔漫眼睛盯着屏幕,应了付杨一声,了好几行之后才反应回来,推了推眼镜转头看一眼付杨,再拿过他的手机,又递给他。

    付杨:……

    他按着拇指解锁,放下来的手伸过去轻轻捏了一把她的腰,环过去搂着,跟着她看向相册。

    相册里最新照片一点开,里面就是一片被砍了松树的木桩。地上还有一片又一片绿油油的松枝和松毛叶,照片是从下往上拍的,直到照片顶端,那片被砍伐的松木还是没有尽头。

    第二张是往下拍的,一道野草树叶被压糟压烂,开辟出来的滑坡,应该是用来把松木往下运送时弄出来的。

    其他照片都是这片被砍伐的松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再后面一张就是付杨的,穿山甲妈妈被扒鳞甲的照片。

    一片乱麻麻的野草和土地上,血淋淋撒了到处都是。那一片片一堆堆的鳞甲,鳞甲根部带着血肉。可想而知穿山甲妈妈在和盗猎者搏斗的时候有多剧烈。

    相册里有两个视频,一个就是松木被砍伐之后的荒山,一个就是猎杀穿山甲的地点。

    视频和照片一起,带着难过和压抑。

    孔漫想起了上午去看的那只穿山甲幼崽,一瞬间点着照片的手指都有点儿发抖。

    这些恶毒的盗猎者和偷伐者。

    付杨手覆过去盖在孔漫的手上,将她的手连带手机握在掌心,传了点儿温度给她。

    孔漫靠着他,轻声:“我能理解你了,付杨。”

    “早一点看到这些,昨天我就也上去给那盗猎的来几拳了。”

    又问:“他们能判几年?”

    付杨想了一会儿,:“五年以下吧,因为穿山甲只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孔漫有点儿不敢相信,反问他:“他们做了这么多恶才五年?偷伐树木,盗猎穿山甲,哦,还有伤执法人员,也才五年吗?”

    付杨点头,沉默了一阵,:“如果他们再请个律师,那估计会更少。”

    “因为之前的盗伐者就是这样的。他们即使伐偷了林木,还锯断了永军所长的腿,伤研究员的眼。最终也只是坐了七年牢,交了点儿罚款。现在不知道在哪逍遥法外呢。”

    孔漫咬牙:“这明摆着就是盗猎盗伐的罪大恶极,为什么还会有律师帮忙申辩?”

    付杨无奈,“你又不是不晓得,这个社会,有钱能使鬼推磨。别会有,而是会有一大票人争着要来做他们的辩护律师。”

    孔漫:“!”

    牙齿都能咬碎了。

    为恶者作恶多端,有钱者为虎作伥。

    这个社会,被利益熏陶得人畜不分,这个时代也变得善恶不明。

    付杨看着孔漫被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忽然就笑了,额头抵着她。

    神明偏爱,他的爱人是这样柔软善良。

    孔漫指着他,有点儿气:“你还笑!”

    付杨亲了亲她的手指,:“外面的世界如何坏我管不到。我只能,我这一生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来守护这片山林。与所有的盗猎盗伐和破坏山林的恶者拼斗,这估计就是我们作为林业人的使命。”

    孔漫看着他脸上坚决,听着他声音里的果敢。这一瞬间,觉得老天对她还是不薄的,这一生碌碌无为,到倒叫她遇见了这样一个默默无闻又顶天立地的英雄。

    是的,就是英雄。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就是英雄,不为外人所知的英雄。

    他属于这个国家,属于这片山林,在这有限的时光里,也属于她。

    英雄不该是对牺牲者的缅怀,更应该是对还活着的铁血人物的敬称。

    她想着:孔漫,你真是三生有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