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次日早, 院子里一如往常热闹。
孔漫睁眼,身上有手臂压着她。
她转头去看付杨。
他的睡颜是有些疲惫的。嘴角还青紫着,左臂挂着, 左肩膀上一片青紫,像是被棍子抽了一道。
这些伤口, 昨晚她都没注意到,他也不,就这么过来了。
孔漫抿着唇轻轻起身,将他的胳膊拿开, 塞了枕头进去, 他一把环住,蹭了蹭。
她瞧着他这个样子, 又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捡起衣服披上, 出去换了个房间换身衣服。
这一天付家的早饭吃得有点儿晚。
平时十点左右就吃了, 今天还是因为等付杨, 他一直睡到十一点半才起。
虽然是十一点快十二点才吃饭, 但也没有饿到其他人,随便一个饭团配一截烤熟的腊肠都能垫肚子。
等吃完午饭, 孔漫问李兰有没有跌损伤的药酒, 她有,又问拿药酒干嘛。
孔漫给付杨用。
李兰跟付父一听,转去客厅看付杨,随后忙按着他在沙发上躺好。
付杨父亲更是拿出全力来帮他推拿。
药酒是农村自家泡的跌损伤的药酒, 得用很大的力去推拿。
付杨父亲又是常年干活的, 那手劲将付杨按得眼泪花直冒。
孔漫在一旁看着不忍心,坐过去拉着他的手。
付杨一开始还规规矩矩地拉着她的手, 直到后面疼得忍不住,一转头埋进孔漫腹前。
李兰看得直嫌弃,又乐呵呵地跟孔漫不要惯着他,多大的人了。
付杨是个在家待不住的。
下午的时候就要拉着孔漫回镇上。气得李兰差点拿扫帚他,还是孔漫下次再回来陪陪他们的时候,李兰才消气。
又砍了些腊肉、火腿,还拿了些菜地里现摘的蔬菜,装了自制的酸菜、乳腐,给他们包好让他们带着去镇上吃。
临走前,塞了个红包到孔漫兜里。
后来她开看过,是九百九十九元。
她把这事给付杨听,还想把红包还给他。
付杨怎么可能乐意,为此还好好收拾了她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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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镇上的车子是孔漫开的。
她没怎么开过山路,所以开得很谨慎。开出院子,又顺着村里的公路往下开去,最终和柏油公路汇合在一起。
拐了一个弯之后孔漫立马急刹车,又倒车往路边退去,靠边停车,同时开双闪。
前方的路中央有一根很粗的泱木横跨路中。
付杨开车门下车去查看,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在山路弯道上放这玩意儿,一个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他蹲下去,算挪动泱木,后方蹿出来一个黑衣男人,手里提着一根粗长的木棍,手一扬起,向付杨劈下去。
“付杨心后面!”
孔漫在车里看得肝胆俱裂,趴在车窗上大喊。
付杨立马侧身一滚,避开了这一棍。
男人挥着木棍又连续往下劈,付杨手挂着一只,身边没有工具,只得谨慎避开。
这男人就是偷伐里逃走的那个,还以为跑到上阳县去了,哪知道躲在这里要报仇。
孔漫摸出手机就要报警,但一想到这是山区,调来调去麻烦,立马给阿桃,让她赶紧给多西镇派出所报警。
阿桃一挂电话就给在派出所的熟人去电话,不过两三分钟,多西镇派出所立马出警,往这条路赶来。
前方付杨一直在让,腿上也被了一棍,孔漫看得焦心极了。
那男人挥着木棍,到后面也挥不快速了。
付杨瞅准时机,在他再一次挥棍劈过来的时候,横踢一脚踹在男人手腕上。
男人手腕剧震,棍子“哐嘡”一声掉在地上。付杨随即跳跃起一个回旋踢,直扫男人脖颈,把男人撂倒在地上。
付杨缓了口气,走过去。
男人倒在地上,看见付杨过来,灵敏地就地一滚,一个扫腿直击付杨下盘。
付杨跃起,那人第二条腿也扫过来了,他只好右手肘曲起连人砸下去,直击男人太阳穴。
男人被他砸得眼珠直翻,但还是死命挣扎。付杨用身体压制着他,右手使了狠劲捏住男人的手腕反向一扭,“咔嚓”一声。
男人“啊啊啊啊!”大喊。
付杨趁机一脚踹在那人喉咙上,硬生生给他踹出去一截,趴在地上咳着。
他立马起身。
“接着!”
灵敏地往右侧转身伸手,一根木棍丢到手里,付杨稳稳接住。
孔漫丢给他木棍之后立马跑回皮卡车。
付杨拿着木棍,在手里掂了掂。见孔漫跑回车里,拿手背一抹鼻子,往男人那儿走去。
男人咳着撑着地往后退。付杨一脚踩住男人的胸膛,拿棍子杵着他脑袋,“妈的,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自个儿撞上来了。”
男人突然曲肘拐向付杨的腿。
付杨迅速后退几步,扬起木棍,一个狠劲劈下去直砸男人肩膀和身体。
男人被得“哇哇”大叫。
最后付杨丢了棍子,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拖着他往路边走去。路下面就是陡峭的悬崖,直到崖底的垂直陡坡,能看见江底缓缓流动的江水。
付杨把他半个身子拖到悬崖外面,压着他后半截腿,跟他:“你不是喜欢来这深山老林里吗?下去行不行?”
“这么高的悬崖,掉下去了就直滚江底,江水一冲,百八十天也找不到尸体,即使找到了,也可以是失足,你是不是?”
男人头垂掉在路边的岩石前,一晃一晃的。岩石也是光溜溜地抓也抓不住,风从江底吹上来直凉人心。
他是真的被吓怕了,一个劲儿喊:“兄弟,兄弟,我再也不敢来了,你放过我!”
付杨晃了他一下。
“啊啊啊啊!别别别!”男人头垂挂在山崖边上,鼻涕眼泪直流,想抓在岩石上,又抓不稳滑下去。
“我倒是想放过你,可你们有放过这里的野生动物吗?”
男人委屈:“我又没有跟着他们去。”
“你还有理了!!”
“啊啊啊!别别!!”
付杨曲腿压着他,朝车里喊:“孔漫,后座有麻绳,拿过来一下。”
孔漫开车门,到后座翻了一下,拿出一根麻绳,抱着过来给付杨。
两人合力,把男人捆了个严严实实,捆好放在路边。
付杨一屁股坐在柏油路边,转头就看见那根横在路中央的粗木,一时间心气又不顺了,提起男人的衣领迎面给了他一拳。
直把男人得又懵圈又吐血。
他指着那根粗木,“你就为了报复我,敢这样在弯道上放东西,你要害死多少人?嗯?!”
男人扭动着,怕付杨再来一拳,立马解释:“我也是看见你的车下来,才临时放的。”
没办法,兄弟们都被逮了,他也知道他逃不了了。干脆躲在多西镇西出口,盯了一天,其他人都没出镇,只有这个护林员出来了,于是就跟着来到这个路口,他不敢再跟着上去,就一直等待机会。
刚刚抽了一根烟就看到上头盘山公路上下来的白色越野皮卡车,这才临时起意,死也要拉着他们其中一个。
付杨气得还想来一拳,要不是孔漫开车慢又谨慎,他们今天晚上就躺江底了,他摸出手机要电话。
孔漫阻止他,:“我刚刚给阿桃过,让她给你们这边的派出所电话了,应该马上就到了。”
付杨扬眉,远处的山路上传来警报声和警报灯。
他看了一眼,起身拉过孔漫狠狠亲了一口,:“好姑娘!”
多西镇派出所的警察很快就到了。
拖起捆严实的偷伐者,挪走泱木,周围搜了一圈。搜出一辆破旧摩托车,于是合力放付杨皮卡车车厢上。
带着他们回派出所去做笔录,又去卫生院做伤口采集。
已经是傍晚了。
卫生院里是谢婉清值班。
她看着重伤的付杨,什么话也不出,只是低头沉默地给他上药包扎。
孔漫在她转身的时候看见她眼眶都红了,半晌无言,伸手掏了掏付杨口袋。
“怎么了?”
孔漫皱眉:“怎么没烟?”
付杨好笑,“我这几天都在山里,带什么烟。”
孔漫看向他,有点儿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无奈,用右手捧着她的脸,靠近她,低头亲了一口,轻声询问:“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成了?这么不高兴?”
孔漫撇撇嘴,盯着他脸看了一圈,喃喃自语:“又不是多帅的人,怎么这么招人惦记呢?”
付杨:……?
孔漫靠在他身上,问:“包扎好了?”
付杨环着她的腰,手伸进衣服里捏了捏,瞅了一眼,:“应该是还得拿点内服的消炎药之类的。”
谢婉清拿着药正要进门,看见室内的情况立马停住脚步,靠在走廊上的墙上。手紧紧地抵住胸口,突然间就泪流满面,又怕同事看见,立马擦干眼泪。
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法面对这对她来过于残酷的事实,只能把药交给护士,逃回了办公室。
不是不知道他有了女朋友。平时也偶尔会听周边的人提起过,可是她总是要自欺欺人,因为她觉得他们不会长久,身份、地位、相隔的距离,一切的一切,注定他们是没有结局的。
但是亲眼见到他们相爱的样子,她还是觉得意难平。
她爱了他整整十年。
人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她见证他每一段时期的成长,高中时意气风发地少年;大学时神采奕奕的学长;当兵时硬朗强健的蜕变;建立工程队的落魄与狼狈;到如今的成熟稳重,每一段时光都有她,但每一段时光都不属于她。
不是没想过放弃,可是一见到他,就什么都控制不住了。
这十年来,他的存在成了她的方向,高中时努力学习考他想去的北方,大学时努力学医只是因为他过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后来。
城春故里,同学聚会上相遇,听他还是单身一人。
她放弃了继续读研,回到云南,又转到这偏僻的乡下一待就是两年。
只是因为这片土地上有他。她能近距离看见他,能在他落魄时陪一陪他,即使知道他不在意,但她也满足,这种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一片空气的开心。
她特别想他的时候会站在荜拔山脚,望着那一片被他守护着的墨绿山林;感受着从他在的方向吹来的山风;踏着他修好的公路;期待着能半路相遇一次。
她不是没想过坦白,只是又怕成了绝路。
他迟早会结婚。
她只是在等,等一个他向父母妥协的时候。也许那时候她就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
就在今年过年时还心存一丝侥幸,以后能永远在一起。
因为他的亲戚已经在听她了。
三月份,她一直陆陆续续做梦,梦见她披着红盖头嫁给了他。
现在才知道,梦都是反的,侥幸成了残忍。
她听着他们走出卫生院,她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他们停在车前。他在温柔地单手拥着女人话,腰腹以下都贴在一起。
他有爱人了。
眼泪不争气地滑落。这个办公室还是刚来的时候和内科的李医生换的,为的就是他来时能第一眼看到他,他走时能目送离开。
心如刀绞,每一眼都成了利剑直插心里。
她转回头,擦干眼泪,端起水杯,才发现水杯里有波纹。
噢,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医生的手不应该抖的啊。
她放下水杯,左手捏住右手,想要止住颤抖。
原来这世间,不是所有的念念不忘都会有回响。
还有的是执迷不悟,和一无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