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到了中午十二点左右, 两男人收竿回到大树下。
日头高照,紫外线射在皮肤上还是火辣辣地,大树底下正好好乘凉。
孔漫和阿桃在看到他们收竿的时候, 就把带来的食物一一拿出来放好。等他们两过来,孔漫递了水给他们。
付杨在孔漫旁边坐下。
她翻了一下, 递给他一个紫米饭团。
付杨接过,撕开外面的保鲜膜,拿调羹舀了一勺酱,一手捏开饭团, 把酱涂了上去, 随后递给旁边人。
孔漫接过,一口咬下去。紫米的香甜和杂酱的麻辣浓香在口里蔓延, 好吃得眯起眼睛。
付杨笑着, 拿拇指抹了她嘴边粘上的酱。
阿桃在他们对面, 看着他两自然亲密地投喂, 再转头看一眼自己的老公。
那人正一把撕开傣味手撕牛肉, 往自己嘴里嗷呜一塞。再撕下一条, 看见自个老婆看着自己,于是试探性递过去, 在阿桃伸头张嘴的时候, 缩回手一把塞进自己嘴里。
阿桃:!!!!
“要死啊!!”她大吼一声,扑过去,掐着他脖子。
程磊立马投降,快速撕下一条牛肉塞进自个媳妇嘴里。
孔漫和付杨看着眼前情骂俏的两人, 相视一笑。
孔漫将吃了一半的饭团递给他, 付杨伸头,一口全部咬下。
他边吃着饭团, 边拿过一块手撕牛肉,一条一条撕下来,喂给孔漫一回,自己吃一回,又再喂。
阿桃撅着嘴,气呼呼抱胸:“我不高兴了!”
程磊认罪,拿筷子夹起麻辣牛肉干巴,递到她嘴边:“老婆乖。”
阿桃咬下,就是不原谅。
程磊为确保晚上不睡客厅,一个劲在旁边哄着。
孔漫笑眯眯看着他两,乐呵呵地。
付杨在旁边看了几眼她的笑颜,想开口问点什么,最终还是卡在喉咙里张不了嘴。只能压在心里,沉甸甸地像是一座大山。
他看向闹闹的夫妻俩,由衷地羡慕他们,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吃完午餐,又歇着吃水果,东西解决完差不多的时候,几人起身收拾东西算回去。
杜鹃湖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游客。大多数也是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来的,有在湖边搭帐篷地,也有像之前两男人一样在湖边钓鱼的。
他们来得早,回去得也早。
车子一前一后离开杜鹃湖,开向山道。
开到与柏油路公路汇合时,孔漫手机响了起来。
付杨侧头看了一眼,心慌加速。
孔漫没注意到他的眼神,一看是阿桃来的,她往后看一眼接起来。
“漫漫姐,你开扩音!”
孔漫把免提开,阿桃的声音就响在车中。
“漫漫姐,前面是九天湿地,要不要去玩玩?反正现在回去还早。”
孔漫:“?”
付杨心里松了一口气,听到阿桃的地方,给孔漫解释:“是乡下自建的旅游度假区,还没有大规模修建好的。”
“对的对的,听是沼泽地!想不到我们这深山野岭还有沼泽,我还没去过,漫漫姐要不要去?”
孔漫看了一眼付杨。
付杨已经看见前方的路标了:九天湿地欢迎您!一个斜上箭头。
他一方向盘转了上去,回:“那就去吧!”
“好耶!”阿桃欢呼一声挂了电话。
两辆车又转上向上走的公路。大伙都没来过,于是每路过一片农家,遇到人都会停下来确认一下。
爬了半个时的山路,一个转弯豁然开朗。
眼前确实是一片草原的样子,估计来得不是时候,已经有枯黄的野草了。
草地中间还有几头毛驴在甩着尾巴啃着草,靠边接近树林的地方站着一头黑牛。
公路上方竖立起一块高大的石碑,用红色大字写着:九天湿地公园。
云南的蓝天,是纯粹的湛蓝,白云也是纯白的棉花一样。在一平略平的草地上,倒显得石碑竖立在云间一般。
几人下车,顺着有人踩出来的路往草地中央走去。
越到中间,草地越湿,野草也越绿。甚至有些地方还有几根木头搭起来的桥。
前方阿桃不敢走独木桥。
程磊立马弯腰,一把背起她快速穿过,又背着她往斜坡开着黄色花的地方走去,两人欢快地笑声在草地上传开。
“怕不怕?要不我也背你?”付杨跟在她旁边问着。
孔漫摇头,蛮新奇地蹲在木头上,往下面的水潭看去。
他也跟着蹲了下来,看看她再看看水草。
水是从草地下面冒出来的,水泡“咕噜咕噜”往上翻滚。大一点的地方,水流多就会形成水潭。水潭里草根清晰可见,水潭边还有不知名的碎花正开得茂盛。
孔漫站起来。付杨拉着她过桥,过了桥也没放开,牵着她往阿桃们那边走去。
这里因为还没有完善修建好,所以暂时也没什么可逛的。
回去的路上,阿桃一个劲被骗了,那么好听的名字,白瞎了。
回到多西镇上,也到了傍晚。
四人找了家饭店吃了饭就各回各家。
网上谈辉的事一天天发酵得越发厉害。李影后的离婚声明也在一个星期之后由工作室发了出来。
这事暂时还没影响到谈辉在时尚天下的位置,真正影响是离婚过后没几天,有狗仔拍到谈辉聚众吸.毒,被扫黄非大队抓了个正着。
这下好玩了,吃瓜群众津津乐道。
吸.毒不被缉.毒大队逮到,倒反而被扫黄非给逮到,这就值得网友们深思了。
于是这一扒,罪名就来了,聚众吸.毒,聚众卖.淫,聚众……等等一系列罪名纷纷落下来。警方迫于人民群众的压力,直接给逮捕了。
紧接着第二天,《时尚天下杂志》放出辞退声明,表明此人今后和公司无半点瓜葛。
网友们纷纷在官博下留言,让谈辉给孔漫道歉,以及恢复孔漫原职。
付杨在看到这一系列舆论时,已经由一开始的心慌和不安,到如今的无可奈何。孔漫要离开的大刀随时悬挂在头顶,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没法留住她。
一号这天,这把大刀终于落下了。
孔漫邮箱收到《时尚天下杂志》的复职通知书。
这还是付杨最先看到的。有一段时间,孔漫笔记本程序坏了,她干脆网上重新买了一台。在等待快递的时间里,她就用付杨的电脑,那时候她就登过她的邮箱。
孔漫见到复职书那天,心里没有什么大起大落。她觉得很平静,这一天迟早会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第二天的时候就跟校长明情况,提前结束了支教的工作。
她将六年级一班的数学教学工作转交给这次来支教的一个重点大学数学系的志愿者——海月。
孔漫认真交代给海月班里每一个学生的优缺薄弱点,以及简单概述了自己的教学方式。
旁听了几节她的课。海月年轻,上课的时候总能讲些笑话和例子来带动学生们学数学的兴趣,比孔漫更能融入到学生里去。
看着兴趣高涨的学生们,孔漫放心,才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六年级一班的学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下子全都知道了孔漫要离开的事。
她在办公室收拾着东西的时候,数学课代表拿着一摞作业本过来放在她桌面上。
孔漫看了一眼作业本,再转头看付亚鹏朋友。
见孔漫看自己,付亚鹏踌躇片刻,声问:“老师,你真呢要走呢噶?”
孔漫点头。
付亚鹏有点着急,问:“那你是不是要跟我叔分手啊?”
孔漫笑了笑,卷起作业本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屁孩懂啥!”
付亚鹏低垂着脑袋,片刻后,再一抬头,眼眶都红了。
“能不能……教完我们再走?只有最后几个月了……呜……我在什么……你一定要批改我们呢作业噶。”
完,抬手一抹眼睛和脸颊,飞奔出去。
“诶……鹏!”孔漫急忙叫住朋友,但他已经奔出办公室。
她看着无人影的门口,再看一叠作业本,感叹这帮屁孩,都临走了还给她布置这么大堆作业。
想着也是最后一次帮他们批改作业了,于是拿起最上面的本子来。
翻开第一页,不是作业,而是一张水彩画。一个高高的有着很长头发的大人,旁边一群孩子,后面是一条波浪线大山,蓝天,白云,太阳,绿树。
画得很是稚嫩,但孔漫一瞬间就看明白是什么意思。
鼻尖一酸,眼眶泛热。
后面无一例外都是一些水彩画、卡片、祝福语,以及长大后的梦想,还有以后要去北京找她的,写了联系方式。
她抽了几张纸巾,隐住口鼻。
每一本,她都在下面回了批语,认真祝福他们,也认真鼓励他们。
下午最后一节课时,孔漫抱着简单的纸箱,离开了学。
走出校外一段距离,她像是感受到什么,转头看去。六年级一班的学生们齐齐趴在四楼教学楼阳台上,眼巴巴看着她离开。
孔漫愣了愣,换一只手抱着纸箱,抬起手挥了挥。
学生们一个二个举起手,使劲挥舞着。
阿桃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泪差点稀里哗啦掉。拉着孔漫想什么,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晚上回到楼,她就开始一件一件地收拾起自己的衣服。
付杨靠在门框上,静静地看着她收拾东西,半晌问了一句:“要什么时候走。”
“明天。”
付杨一哽,所有话卡在嗓子里一句也不出来了。就像握不住的沙,不管他如何用力,始终是会流失掉。
孔漫把衣服收拾完,往床上一坐,看着他:“明天要不要送我?”
付杨咬紧牙根,为什么她能这么无济于事,走就走?
倒反而显得他不够洒脱了。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你来我热烈欢迎,你走我决不相送’。”
孔漫笑了笑。站起来走过去,抱着他的腰,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发问:“你真的确定不送我?”
付杨本来不算抱她的,个没良心的女人,来就来,走就走。
但奈不住她一直磨蹭他,于是狠狠掐着她的腰,咬牙切齿:“你就是吃定我舍不得你。”
孔漫亲亲他的嘴唇,轻声:“我也舍不得你啊。”
付杨盯着她明艳的五官,闭了闭眼,一口咬在她嘴唇上:“你够狠。”
完脚一踢把门关上,拥着她往床上倒去,伸手将灯也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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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送孔漫离开多西镇的这一天,付杨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默寡言。
他像是这里的深山,山里的大树,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片刻后,他默默提起孔漫的行李箱放在后座,又默默抽着烟,等着和阿桃告别的的人。
程磊站在他旁边叹了口气,付杨给他递了根烟。
清的阳光从山头洒落,以往最美的时间现在倒成了催别离。
阿桃抱着孔漫,眼泪一把一把掉,哽咽着:“漫漫姐,以后一定要来云南看我。”
孔漫笑:“你也可以去北京看我啊,你在那儿待了四年,地方都熟悉了,还都不用我去接你。”
阿桃摇头,“呜……不要,就要你来云南。”
孔漫给她擦干眼泪,点了点她脑门,“霸道。”
又:“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得上车了,不早点出发,回到北京天都黑了。”
阿桃这才擦干眼泪,依依不舍放开她。给她提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多西镇特产。
孔漫最后抱了一把阿桃,转身拢了拢黑色呢子大衣。还真是首尾呼应,来时穿的也是这身,走了穿的也是这身。
孔漫上车。付杨吸完最后一口烟,丢掉烟头,拿脚踩了踩,这才拉开车门上车。
车子渐渐离开多西镇,后视镜里,阿桃抹着眼泪扑在程磊怀里,孔漫收回视线。
云南的天好似一年四季都是湛蓝的,挂了几朵触手可及的白云。
一个转弯接着一个转弯。悬崖峭壁下江水缓缓流淌着,两岸青山相对出,墨绿笼葱。
早的阳光还照不到江底,牛羊已经被放出圈门,在江边两岸溜达着。
结了穗的稻谷田一片一片沿江两岸铺陈。
江底人家青色瓦片上冒出袅袅炊烟。
一个又一个金灿灿的木瓜挂在树头。
春来秋走,仿佛过完这一生。
时光流逝,总归是记住了这藏在大山深处的赤忱与美景。
在这片山川河流里,她曾一次又一次被治愈着,被温柔以待,是纯粹的快乐过。
但人总要回归正轨。
车里音响放起熟悉的音乐:
“短短的路走走停停
也有了几分的距离
不知抚摸的是故事
还是段心情也许期待的不过是,与时间为敌
再次看到你
微凉光里
笑得很甜蜜
……”
上一次听这首歌是什么时候呢?
孔漫回想着,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她转头看向付杨,他抿着唇,戴着一副墨镜,连眼神都遮了起来。
车里缓缓蔓延起一阵离别愁绪。
绕了三个时的盘山公路,十点左右进入鹿城市。
眼看着他开到高速路口收费处,孔漫才开口:“我买了鹿城到昆明的高铁票了。”
付杨抿抿唇,在收费口掉头,往高铁站开去。
路过城里,他开着车停在一家过桥米线店前。
“下去吃点东西吧。”
孔漫点头。
两人进了米线店,到窗口点餐。
付杨点了正常的牛肉米线,转头问她:“想吃哪种?”
孔漫看了一圈,“菌子米线吧。”
点完餐,到桌子前坐下,付杨抽了几张纸巾给她桌面细致擦了擦。
吃完米线,付杨慢悠悠起来,带着她往车站去。
无奈的是,再怎么拖延时间,时间还是会流走,而人也终究要离开。
车站里人来人往。
付杨停好车,把她行李箱提下来。孔漫接过,推着往取票处走去。取完票出来,找了一圈,看到付杨站在吸烟室门口抽着烟。
她拉着行李箱走过去,伸出手,付杨看了她一眼。
孔漫便夹过他手指间的烟。吸了一口,呛了一下,咳了几声,缓慢抽起来。有好几个月没抽烟了吧,她想。
付杨无言,重新抽了根烟出来,点燃,默默抽着。透过缥缈地烟雾,一点一点巡视着孔漫的脸庞,牢牢记住她的样子,一点一点刻在血肉里。
这是他的爱人,也即将离别。
抽完一根烟,孔漫转身,看了付杨一眼,拉着行李箱往安检口走去。
付杨跟在后面,在她要进站前,大跨一步上前从后面死死抱着她。
半晌开口,带着点儿不易察觉地哀求:“真的要走吗?”
孔漫手覆在他的大手上,闭了闭眼,“嗯。”
他张了张口,最终:“一路……顺风。”
完,他松开手。
孔漫拉着行李箱进站,中间没回头过,一次也没。
只是在扶梯往上走的时候,侧过头,从偌大的落地玻璃里看出去。
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站外,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高铁进站,又出站,带来了一些人,也带走了一些人心中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