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十一月中旬的北京城迎来第一场雪时, 《天下访谈杂志》发表了护林相关题材的杂志。
杂志一经发表,官博就被rm日报转发,点赞。
《天下访谈杂志》也从各个平台进行宣传, 还专门到北方大兴安岭保护区去找林业人进行采访。
各大短视频APP也兴起保护野生动物的话题和热度。
而与此同时的西南。
傍晚时分,太阳悬挂在山头, 即将西下。
一阵山风压着树梢从山对面刮了过来,空气里夹杂着点点梅子黄时的香味。
十一月份的云贵高原,正是秋高气爽,瓜果成熟的大好时节。
也是森林火灾高发时节, 各地时不时都要突发一场。
所有森林消防员、林业人、专业扑火队更是起高强度精神。
云南省少数民族自治县, 上阳镇往西的国道G5XX公路边上,停着一辆白色越野皮卡车, 车外不过三十厘米, 紧接着就是陡峭的悬崖。
四周尽是高耸入云的山川, 花岗岩遍布公路两侧, 路下方是垂直见底的碧绿江水。
此时一个男人正曲腿坐在那公路边的岩石上抽着烟, 军绿色短袖下露出结实有劲的古铜色胳膊。
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长得并不见得有多帅气,但或许‘型’更为贴切。一静一动之间, 成熟男人特有的沉稳和锐利, 在他身上被体现得淋漓尽致。
那看向远山的眉目间,透着经由岁月淬炼而成的稳沉,和点点忧郁。
浓黑的板寸头。
紧贴着短袖T恤的身躯,肌肉紧实。
似蓄满某种力量, 一旦触发就将会爆发。
身后的公路上远远传来一阵轿车鸣笛声和过路声。
他弹弹烟灰。
响声越来越近。
擦着皮卡车过去一截, 又退回来。
“吱——”车子在男人身后的皮卡车前停稳。一个年轻伙从SUV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走近男人。
“呀!老付, 真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了呢!怎么在这啊?”
付杨看了他一眼,抽了根烟递给他,指了指西边。
伙挑挑眉,“来巡山啊?”
他咬着烟点头。
伙在他旁边坐下,点燃了烟,抽了会儿,开始絮絮叨叨唠起话来。
付杨并不搭理,只静静地抽着烟。
伙讲了半天,忽然烦躁地捡起几颗石子向路下边的陡崖甩去,嘴里埋怨:“我日了,这婆娘咋这个烦嘞,一天到晚就晓得往娘家跑!”
付杨抽了口烟,皱眉转头,终于是开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口:“你就知足吧,两口子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声音黯哑,却十分好听,像是大山里的回音一般。
伙一愣,忽然想起什么,手伸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诶,我老付,你那婆娘不会回来了吧?你瞧瞧你,还在傻了吧唧等着,要不回头我给你一个去。”
男人顿了顿,掐灭烟,掉他的手,“不用。”
然而伙就跟他杆上似的,“别不用啊,记得咱两都是十月的吧,你比我大四岁呢,你看我娃娃都上学了,你还是光棍一个。”
他着吸了一口烟,继续开口:“之前还以为你好事将近了,哪晓得人家头也不回呢走掉了,你也别在一棵树上吊死了,那种娘们不值得!”
付杨蓦地站起身,挺拔伟岸的身躯,一下子让伙直愣愣地仰头看着他。对上那双看似温和,却暗藏锋芒的黑眸,不过短短几秒,他就慌忙转了眼。
意识到自己开玩笑过了头,他忙站起来,笑嘻嘻地着哈哈,“玩笑玩笑哈。”
“那什么,碧溪也有点远,我就先走了。”完也不等男人回应,跳上SUV开着就跑了。
男人看着远去的越野车,抿着唇,走到皮卡车驾驶位旁,一拉车门,跨了上去。
他并不急着走,只关上门,双手垫着后脑勺,静静地靠着椅背。
看着车外远处的天空,那蓝的纯粹的颜色下,一群大雁成“人”字形从洱海那边飞了过来。
他闭上眼,终于是忍不住,开回忆的开关。
放纵着那些压抑不住的思念,一丝一缕冒出来把自己淹没。
明明也才不过几十天而已,却像是过完了半生。
手机铃声响起来,不再是之前那首铃声了,而是手机自带的铃声。
付杨睁眼,摸出手机,是平来电话,他接起来:“平?”
“老付,你还在上阳那边吗?”
“在的。”
“那你赶紧先去荞麦岭那边,农民烧玉米杆子把火点到山里去了。这边刚刚接到报警,我们正在出发的路上。”
付杨一听,回了个“好”立马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往起火点赶去。
越野皮卡开得飞快,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起火点。
靠近山地的山坡冒起一阵浓烟,树林间隐隐约约有火焰,旁边来来回回很多农民,手里拿着树枝的,拿着铁铲挖土的。
付杨停稳车,下车瞬间把消防衣套上,拿起铁铲,直奔起火的地方。
把铁铲给眼熟的扑火队人员,付杨折了一把树枝,在周围找了一番,边找边跟着扑火。
看见荞麦岭村委会下属村落的人,他忙赶着过去问:“这附近没有水沟之类吗?”
那农民擦了一把汗:“有呢,水倒是大呢,就是有点远啊。”
他指了一个方向,“在那边,差不多一公里左右呢。”
付杨看了一眼火势,山林的一公里确实很不方便。只能等林业所来人,设置水泵用水管来灭火,现在得先扑火。
一把又一把的树枝递过来,一个又一个的扑火人赶在第一线,和山火做斗争。
胳膊不知疲惫地挥舞着,一下又一下,举着树叶往地皮上,枯草上,树木上扑去。
火星四溅,手上,衣服上被烫出一个又一个的泡和焦洞。
天已经黑了,晚间山风大起,火势蔓延更是厉害。
林业所的车到了,平和夏军抬着水泵和水管跑下来。永林叔一手提一把背负式灭火器直奔起火点。
付杨让刚刚给他指位置的农民带着平和夏军过去山沟里安置水泵。
他和永林叔快速背好灭火器对准火势旺盛的树林。
这种灭火器水容量少,对山林大火来只能短暂控制,相当于杯水车薪。
附近各村委会的专业扑火人员纷纷加入。
永林叔安排着众人砍树枝扑火,挖土堆建立防火线,以及到水沟那边去帮忙拉水管。
众人争分夺秒奋战在扑火第一线。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越过简易的防火线。
水管终于拉了过来,但也只能扑得了一方大火。另一边的还在噼里啪啦蔓延,四面八方都在蔓延。
黑夜中,火势如同一条巨龙,凶猛地吞噬着山林里的一切。
山风不管不顾四处乱吹,助长着火焰,一方天地被照得发红发亮。
大地被烧得地皮发烫,石头更是烫得如铁皮被烤红一般,脚踩哪都能闻到塑料被烤焦的味道。
“心!”
一扑火人员使劲拉了付杨一把,退到另一处。一棵高大的树木“砰”一声倒在刚刚站着扑火的地方。
树擦着付杨倒下去,半边衣服袖子都点燃了,他怕着立马倒地上翻滚,一圈又一圈。
衣服上的滚灭了,然而还有火焰燃到头发上,他和那人一股劲拿手和袖子扑着脑袋。
头皮被烫得生疼,头发烧得直接没有了才灭了火。
付杨一口气没缓过来,踉跄几步,差点倒下。
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被一张笑颜占满。
漫山大火里,思念来得尤为猛烈。就像这熊熊燃烧的风林火山,一点一点吞噬着他,也一点一点支撑着他。
他不能倒下,等不忙的时候,他一定要飞到北京去看她。
他要去看她。
靠着这个意念,撑着走到平那儿,对着水管冲了一会儿,才慢慢缓过这个惊险。一屁股在湿地上坐下,使劲咳了几声。
倒下的大树带起一整片火势,树叶燃着火焰,直吞地上的枯叶草,在一秒内“哗”的燃烧起来。
东南风猛吹,带起更大的山火。
一个时,两个时过去了。
火势不减,所有扑火人员累到力竭。
山里终于响起消防车的警报声。
绷紧的精神齐齐一松。
“不要放松,坚持住!”
“灭火!”
“坚持!”
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相互鼓励着。
鹿城市消防二支队的消防车终于来到上方。
橙黄色消防指战员飞速下来,拉水管的,背着强力吹风机的,建立大型防火线的。
他们像是一只猛虎下山,立即取代疲惫的扑火人员。
付杨撑起要倒下去的身体,到消防队边要了防火服和头盔面罩,又要了一个强力吹风机,背在背上,跟着去灭火。
撑不下去的扑火人员则退出来,到安全的地方歇息。
歇息够了又起来援助。
水管抬下来,对着火势直冲。
山林被火光照得如同白昼。
指战员们背着强力吹风机,组成一堵堵肉墙,一步一步灭着山火。
火星四溢,烧焦着外露的头发,也烫得外露的皮肤红成一片冒起血泡。烟火熏得眼睛刺痛,也呛入喉咙。
高温渐长,火烟弥漫在周围。山林间温度直逼六十多度,氧气越来越低。
所有指战员和扑火人员被烤得面红耳赤,也被熏得乌漆嘛黑,各个汗水如雨下。
汗水滑进眼眶,刺痛着眼睛,却也来不及擦一把。所有人机械的挥舞着手里的灭火工具,与时间争分夺秒。
满身汗水淹湿衣服,闷在防火服里,身体里的水份似是要被山火蒸干。喉咙越来越干,直至刺痛,嘴唇被烤得翻皮,裂开缝又冒出血丝。
实在被烤得受不住,相互用高压细水雾湿衣服和面罩,降一降温度,又继续奋战灭火。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风终于了。
整整五个时过去后。
这场由农民烧玉米杆子引发的森林火灾,最后在森林消防的援助下,经过七个多时的艰苦奋战终于被扑灭。
半宿过去,山林归于黑暗。
大地散发着热度,蒸得大伙如同翻滚在蒸笼里,山林冒着黑烟。
消防指战员们拿着铁铲一遍遍巡查着。
确认山火彻底扑灭后,所有灭火人员包括消防员累得一个个躺在山地里。
平和付杨躺到一处。
缓过这个劲,他从怀里摸了摸,摸出一根项链,举在眼前晃着。
付杨眼珠跟着动了动。
平:“等春节过了,我们就结婚了。”
“真好。”付杨咳了一声,手盖在眼睛上。
她没给他留下任何念想,唯一留下的只有回忆。
山火已灭,思念不减。
大家都还没吃晚饭,但山对面的农家公鸡就已经开始鸣。
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接近天亮,山林大降温,十一月的夜晚,冻得人皮肤生疼。
山地里燃起一个火炕,烤着旁边地里收来的土豆红薯,顺着山沟里的水勉强填饱肚子。
脸还是乌漆嘛黑的,一个个狼吞虎咽吞着烤熟的土豆红薯。
勉强填饱肚子后,扑灭山火的疲惫让这群半大伙,累得躺在火坑旁就地睡着过去。
二支队的班长守在火坑旁,烧着火,暖着睡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