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后记
时光如同白驹过隙。
204X年, 春。
昆明长水机场,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圆润男人在出站口走来走去,偶尔抬起手上的奢侈手表看一眼, 随后又背着手转来转去。
从北京过来的航班一落地,他就趴在出站口栏杆上眼巴巴看着。
不放过每一个出来的人。
毕竟也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他还真怕接不到人。
人群一波又一波走过,他来来回回看着。
忽而眼睛一亮,他看见一对年轻的夫妻走了出来。看着那张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脸庞,眼眶都红了。
付铭川牵着妻子的手出来, 一眼看到站口的郝成功。
他伸手招呼:“成功叔。”
郝成功站直了身子, 搓搓手答应:“哎!”
付铭川夫妻走了出来。
郝成功迎上去,笑着问:“这都十多年没见了, 还能认出来?”
付铭川笑着:“那可不!叔你一点没变。”
时候这位叔随时会带着他去开挖机。那时候他也对那些大型机械感兴趣, 一到镇上就找成功叔和东叔, 让他们带着他去开挖机。
十岁左右爱闹的年纪, 放了学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跑。
郝成功笑着, 摸了摸大肚子, 嘴里回着:“老咯老咯。”
付铭川走上前,围着郝成功转了一圈, 笑了起来:“成功叔, 你该减肥了啊。”
郝成功不在意地拍拍肚子,哈哈一笑,“这叫福气。”
他看向付铭川,伙子长得挺拔又俊俏, 一身板板正正。
笑着给了他一拳, “做人民警察了,不得了。”
付铭川也笑, “那总不能给父母丢脸不是。”
郝成功点头,提起他父母心间酸涩。
他看向付铭川的妻子,“这是你老婆啊,你子真有福气。”
速宁笑着,也跟着喊了一声“成功叔。”
郝成功“哎”了一声,“走走,回鹿城去。”
带着他们往停车场走。远远过去,他掏出钥匙按了一下,靠边的一辆黑色奔驰大G响了一声,车灯亮起。
奔驰开出机场,在高速上行驶着。
路上,付铭川问:“成功叔,你现在还做着工程吗?”
郝成功点头:“那当然啊,老本行,可不能丢。”
付铭川疑惑:“不是,你们都转行干酒店了吗?”
郝成功嘿嘿笑着,“酒店只是跟着你表姨爹后面投点钱,一直干着的还是工程。前几年成立了公司,现在就四处工地上瞎跑看看,比起以前轻松太多了。”
“真好。”付铭川感叹。
所有人都在越来越好的路上前行。只有他的父亲,那个默默无闻守护山林,葬身火海的男人,还停留在最爱母亲的时候。
到了鹿城,吃饭的地方用成功叔的话来是鹿城最有名的私人菜馆。
菜馆在城边,是一个型庄园,停好车后进去,一路上都是新鲜的蔬菜瓜果。
成功叔拿出手机报了预约的号,要了个包厢。
包厢装修很是清雅,主题为竹,别有一番风味。
点菜的时候菜馆的老板进来了,也是圆润的身材,见到付铭川第一眼,眼眶都红了。一个大男人,硬生生憋出哽咽声音来。
付铭川还没搞清楚状况,菜馆老板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好孩子。”
随后跟郝成功:“太像他爸了。”
郝成功撸撸鼻子,跟付铭川介绍:“这是盛天华,你天华叔。当初跟你爸是拜把子兄弟,关系铁着呢。”
付铭川站起来,拉着盛天华坐下,给他倒了杯茶水,端起自己的茶杯敬他:“天华叔。”
盛天华抹了把脸,应了一声,端起茶水喝了,:“时候还抱过你,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
付铭川愣了下,灵光一闪。脑海里总算记起了这样一个人,只是那时候还,天华叔家也只是一家饭馆,占地面积还没有现在的五分之一大。
盛天华转向郝成功,:“难得山回来,这顿饭我请了。”
郝成功也没跟他客气。如今菜馆名气大得很,来这里吃饭得提前预约,多得是鹿城上层圈子的青睐。
吃饭的时候东叔也来了,接着他家还在上高中的孩子。
东叔也胖了很多,白了很多,一身潮流又奢侈的穿着。听他现在是成功叔他们公司的项目总监。
他们的公司已经扩大到承接整个云南内大大的工程项目了,昆明有分公司,玉溪也有。
酒店也已经开成了云南省内的连锁形式的酒店。
成功叔是连锁酒店第三大股东,每年坐着拿分红就行。
他平时没什么大事,就喜欢四处转悠着找美食,这也是为什么他越来越胖的原因。
东叔还提到了他姐姐——阿桃姨。
她现在是鹿城市优秀人民教师。
程磊姨父也出来了,在鹿城市市政府里工作。
所有的一切都在努力中越来越好。
这些年来,鹿城市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回来的这段路看下来,几乎没有熟悉的地方了。
吃完饭,付铭川夫妻俩跟着东一起回多西镇。
郝成功这边要去玉溪,不顺路。
东的车是辆黑色的路虎,付铭川和妻子坐在后座。
速宁是第一次来云南乡下,她是地道的北京女孩。
山路十八弯差点没把她送走。
好不容易熬到了镇上,终于缓回来了一些。
过江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一直在婆婆和丈夫口中的哀牢山。
江底大桥的那头悬崖上,挂着几个特大红字:哀牢山国家自然保护区。
她转头看着四面高耸入云的青山,惊叹不已。
原来这就是哀牢山。
一座神奇又无人知晓的山脉。
埋葬着上一代人可歌可泣的爱情。
多西镇焕然一新,四周高楼林立,宽阔的柏油公路横穿镇。
从江底往上的公路上,一路可见繁花盛开。
堂哥付亚鹏在镇上等着他们。
付亚鹏已经三十多岁了,前几年结了婚,在镇上教书。
这次清明,也是付铭川离开多西镇后第一次回来。
主要还是,他抱着包里的骨灰盒。
他要将他父母葬在一起。
这是他母亲临终前的意愿。
回了父亲老家。爷爷奶奶还健在,见他回来,一个个抱着他哭,骂他没良心,走了都不晓得回来看看他们。
看见他带了妻子回来,又一个二个高兴起来。还一定要给他们办个婚礼,夫妻俩犟不过老人家,就随他们高兴了。
清明节那天,付铭川带着母亲和妻子,登上了哀牢山山顶。
山顶一座孤坟,四周杂草丛生。
看着父亲的孤坟,他一理科生忽而想到一句古诗——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还挺应景。
他将母亲的骨灰盒放在旁边,一点一点清理着周围的杂草。
午饭后,村里的人来帮忙,在孤坟旁边重新竖起一块墓碑。
他轻轻将母亲的记事本埋在他们坟旁。
他记得,最后那页写着——
阿杨,山水有相逢,你我终相遇。
我来陪你了。
母亲曾,哀牢山养育了父亲。
只是,最终也埋葬了他们。
这座青山绿水,养育了多少人?又埋葬了多少人?
他看着一旧一新两块墓碑,眼眶渐渐泛红。
爸爸,您如果没有等母亲,那么今年和我同岁了。
不知是否娶妻生子,健康顺利否。
如果您等母亲,那么今年是您们相聚第一年了。
母亲曾经给我过您们的故事。
她,您过下辈子还要和她再做夫妻,而且还是青梅竹马长大那种。
我知道这辈子您离开在您们要去领证结婚的那一天。
这应该是您最大的遗憾了吧?
那就希望您们下辈子成一对幸福的夫妻。
如果有缘,我还想做您们的孩子。
我也想被父亲抱一抱,将我举起来,教导我成长。
母亲您也很温柔,像这里的山川河流,绿树繁花,平凡朴实而伟大。
我有点遗憾。没能听过您的声音,没能见过您生动的面容,没能感受过您的温度。
母亲曾告诉我,在您还不知道我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上时,您是多么期盼我的到来。
其实,我也是想您的,像思念母亲一样。
母亲离开的时候很安详,在我和速宁领证的第二天晚上。
她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戴着当初您在滇池求婚的那枚戒指,安静地睡着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
我知道那件皮夹克是您的,因为母亲过,父亲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那件皮夹克就是温暖她的开始。
这么多年了,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抑郁越来越重,但她一直在熬着。
十几岁的时候我常常会害怕,怕她一撒手去找您,不再管我了。
但她没有,她很爱我,即使后来很多时候好像不记得我了。
上了大学后,会突然对着我喊“阿杨。”
哪怕母亲不记得我了,但我依旧爱她。
我知道母亲很想去见您,但她忍住了,因为我还没有‘家’,她也怕我孤单。
从很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和其他家的孩子不一样。因为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的父亲是英雄,我也要做个勇敢的孩子,我要保护母亲。
母亲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教导我为人处世,教我做个善良的人。
我努力着不让她失望,因为父亲是英雄,是山林守护英雄。尽管这对于生活在大城市里的人们而言毫无意义,但他仍然是我心里的英雄。
我努力要做人民英雄,考上公安大学,立志成为又一个让母亲骄傲的人。
所以,您也不会对我失望吧?
速宁看向他,发现他眼含着泪花,静静地注视着远方青山。
他一定是想他母亲了吧,那个与他相依为命半生的母亲,她想。
她走过去抱紧他,安慰他:“阿铭,你不要难过,还有我呢。”
她:“往后我陪着你,将这生活过好。”
付铭川抱紧妻子,泪流不止,喃喃自语:“是啊,一定要将生活过好。母亲过的,要将生活过好。”
热烈的生活吧,这人世间,总有值得热爱的地方。
爱这山川河流,爱这城市街头;
爱这人间烟火,也爱这破碎艰难的日子。
——山野千里,春风拂万里。
特此致敬森林消防和林业人。
森林防火,人人有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