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C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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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知砚?什么?我惊呆了。

    我几乎以??是我听错, 猛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却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而杨灿听完也沉默了,于是球场上?就那么安静下来。

    那一句话让气氛骤降到了冰点, 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谁都没再出声。  后来篮球滚到篮架边,撞上?了,哗啦一声铁皮响,与此同时杨灿开了口, 他歪歪斜斜地站着, 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垂头搓着摔倒时蹭脏的?手掌, 从齿缝间轻嗤一口气。  听上?去像是笑了声, 可脸色又很难看:“行, 没问题。”

    我想?点什么, 他扭头就走。快步到篮架边捡起球, 另一手捞起单肩包挂在身上?,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篮球服,脸颊手臂都沾了土, 转身时我看见他后背也脏了一大片, 我喊他名字,他没回头,就那么径直走远了。

    这算什么呢?莫名其妙,突然就闹成这样?了。  我要去追他, 赵知砚横出一只手臂, 死?死?攥住我胳膊:“不准去。”  “干什么?你放开我!”我骤然火了,用力去挣他的?手, “赵知砚你有病吧,这是我同事!”

    “同事?这就是你?的?普通同事?”  他丝毫不放,甚至扣着我的?手腕又向上?提了提,我向前一趔趄,被他顺势拽到了跟前,他垂着眼,语气冷冷的?:“他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你?什么呢?”我惊了一瞬,“胡?八道?,你疯了吧!”

    我还在拼命扯我的?手,那个场面有点混乱,我跟他撕扯在了一起。  ——但其实这?法也不太?准确,事实上?只有我自己是焦躁而震惊的?状态,自始至终赵知砚都是冷静的?,他就那么看着我挣扎,到后来我总算挣脱了,惯性使然,一连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那个过程很快,就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到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我终于用足了力气所以得以逃离,还是赵知砚自己松开了手,头发乱糟糟地贴在我脸上?,我的?视野被分?割成细碎的?缝隙,我惊魂未定地急促呼吸,赵知砚静静看着我,后来,他忽然笑了一下。

    “是啊,你能看出什么呢。”他垂下手臂,“谁喜欢你、谁不喜欢你,你根本就看不出来。”

    夏初的?夕阳是淡金色的?,从高楼间的?地平线斜射过来。  他站在离我不远的?面前,人是瘦高的?,落在球场塑胶上?的?影子也是颀长的?,我在那一片淡金色里望向他,许是刚才吵闹得太?激烈了,我心脏突突地跳着,紧迫得我喘不过气。

    “赵知砚……”  我是想要叫他名字的?,可我只是张开了口,喉咙好像被堵住了似的?,一丝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也就没理会我,兀自转身要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用力吞咽一下,重新吸一口气:“赵知砚!”

    我一喊他就停住了,双脚并拢站定,不过还是背对着我。他停住,我却不知道?该?什么了,我迟迟没再做声,良久之后,他似乎是没了耐心,侧过头追问:“怎么了?”

    有句话好像就在嘴边了,可不论我怎样?平复着呼吸,都是难以启齿。  我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在顾虑什么,还是在害怕什么,静了好长一段,终究我还是没能?出来,我轻轻地改了口:“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起初他沉默,后来点点头?:“好。”

    我们在那条商业街上?随便找了家馆子吃饭,周六的?傍晚,整条街都是热闹的?,窄的?饭馆里人言喧嚷,笑声交谈声挤了满堂。  我跟赵知砚却始终都没?话,从落座到离开,我们就像坐在了被声音遗忘的?角落里。之后我们走到车站,下了公交又沿着路回家,夏夜的?天?色灰淡淡的?,走着走着他的?衣摆被风吹起来了,但就连那风也是无声的?。

    一进家门他就拉住了我,他一言不发地低头,圈着我的?腰跟我接吻。  我被他紧紧按着,不由自主?地仰起了脸,我眼皮轻颤着半睁半闭,我们的?呼吸勾缠成混沌的?一片,他的?情绪和举动都是突如其来的?,可是好奇怪,我竟然并不觉得惊讶。

    是已经习惯了他的?冲动和古怪呢,还是其实有所预料呢?我想不出答案,默默抬手环住他的?后背,触碰到的?一瞬,赵知砚顿了顿,嘴唇撤去,慢慢松开了我。

    那个夜晚似乎是心照不宣的?,我们一句话都没有?,就从玄关到了床上?。  我被他困在身体中间,他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卖力,到最后甚至都有些疯狂的?味道?了,我皱着眉,抓紧他手臂去掐他的?肉,他便俯身压了下来,我睁开眼,看见他低垂的?眼睛。

    “对不起,我以后不这样?了。”他?,“……再也不这样?了,好不好?梁初,你再原谅我这一次。”

    这样?是哪样?呢,他却没?。.  他只是不停地道?着歉,不停地求我原谅,我注意到那个“再”字,而这场景似乎的?确也有些熟悉,我忽然记起了从前有个夜晚他在车里冲我发过的?火,发火时他的?眼神跟今天?下午一样?冰冷,而那之后的?歉意,也如此刻一般铺天?盖地。

    他没有戴眼镜,那目光有些散的?。他虚空地望着我,像是模糊,又像是在犯怔,没来由地给我一种脆弱的?感觉,我?不出话,轻轻抬手去摸他的?眼皮,被他一把握住。  “赵知砚……”  “你?。”  “我们……”我咬着嘴唇,断断续续地问出球场上?没能开口的?那句话,“……我们……是什么关系?”

    我的?手被他用力握了一下,他节奏又快了些。身体一颤一颤的?,鼻梁轻抵着我的?脸:“夫妻。”  “夫妻?”这答案好像不对,可好像也没什么错。我不由得失了神,呢喃着重复,“……什么样?的?夫妻啊?”  “……”

    他却不再回答了,只是继续攥着我的?手指。后来又变了姿势,指尖一点点挤进我的?指缝,我在他喘息的?空隙里听见了窗外的?风声,呜呜咽咽,而我就像那夏风里飘荡的?一只风筝,颤悠悠地扶摇而上?,攀到了尽头,又如断线一般坠落下来。

    我快要受不太?住了,闭上?眼咬紧了牙关。迷迷糊糊间,赵知砚低下头吻住我:“你以??是什么样?的?夫妻?”

    他还在延续着,一下一下逐渐过分?,我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我哪里还有心思回应他,慌张无措地抓紧了他的?手,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用力,到最后风雨涌至的?一刹那,我听见他低低地念我的?名字。

    “梁初,”他?,“夫妻就是夫妻。”

    ……

    那晚的?赵知砚就像个疯子,不知疲倦地一次接着一次,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几点才睡着。  只记得到后半夜外边似乎是变了天?,那个夏季的?第一场暴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至,我被闪电和雷声吓醒了,睁开眼时,看见的?是赵知砚站在窗边的?背影。

    那时的?他在关窗户,展臂用力一拉,窗框就沿着滑轨迅速合上?。  临关合的?一瞬,窗缝涌进的?最后一丝风把纱帘吹得鼓了起来,他被吞没在那片动荡的?朦胧背后,飘飘渺渺的?,像一片雾,像场不真切的?梦。

    我们好像是对视了一阵,可我也记不太?清了。我实在很累,后来就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将近中午,我支着身子坐起来,看见窗外的?天?很蓝,风停了,阳光正好,天?气晴朗得不可思议。

    我找不到任何有关昨晚那场雨的?痕迹了,怪我醒得太?晚,一切早已恢复如常。我去卫生间洗漱,厨房里有人正在鼓捣什么东西,出来时我闻见面香,可真是太?阳西边出来了,赵知砚居然在做饭。.

    我静坐在餐桌旁,目睹他端着面碗走过来,连带着一双筷子,轻轻放在我面前。  我垂眼去看,是我前两天?刚买的?拉面。新出的?牌子,蛮贵的?,我就只舍得买了两包,本来算等闵雪来家时一起尝尝,现在被这人给拆了。

    还把两包都给我煮了。

    ……难道?我在他眼里就这么能吃?反应过来我心疼得肝颤,可他毕竟算是好心办了坏事,我不好骂他。  我无语地扁扁嘴,拿起筷子夹几根。结果那面条入口即化,于是我又撂下了筷子,竭力按捺怒火:“你煮过了。”.

    按捺失败,越想越气,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把他骂了一顿:“你又不会做,干吗糟蹋我的?东西?也不问我一声就煮了,你知道?这面多贵吗?赵知砚,你给我赔钱!”

    他被我吼得一愣,半晌之后,倚着墙笑了起来。认错挨,二?话不?掏出手机要给我转账,又把那面碗端远,?“那不吃了,去老太?太?家蹭顿好的?”。

    我听完才意识到这天?是10号,难怪他也没上?班,原来是又该去看贺女士了。

    我回屋换了衣服跟他出门,这天?的?天?气真的?很美?好,我把车窗摇下来,赵知砚见状便也刻意开得慢,车子从平湖公园外的?林荫路缓缓穿行而过,扑进一阵阵潮湿的?草木气。

    我们都没再提昨天?的?事,我们也都是最擅长翻篇的?人。  就赵知砚此刻这番良好态度来看,八成他跟我想的?也差不多,吵架劳神劳力得不偿失,既然当下已经缓和了,那不如暂且这样?缓和着。  就像昨晚那场来去匆匆的?风雨,虽然有些肆虐,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太?阳出来就好了,没什么事是非计较不可的?。

    我晒着太?阳听了一路的?歌,车子在碧秀园停下时刚好十二?点钟,我们是踩着饭点到的?。  徐姐兴冲冲地来开门,念叨着“怎么这次这么晚,差点都以??不来了呢”,又?我来得正好,老太?太?还在阁楼上?听戏,?我可以上?去找她,顺便喊她下来吃饭。

    我沿着楼梯上?去,木质地板有点老旧了,稍一踩重就吱嘎吱嘎地响。  老太?太?的?房门虚掩着漏出电台戏曲声,我推开,她正背对着我坐在摇椅里,阳光洋洋洒洒地浇在她身上?。

    我看见她手里捏着些脆薄的?纸张,那似乎是封很久远的?书信,折痕处摇摇欲坠,都已经快碎成片了。  她眯眼一字字地念着,念时嘴角挂着笑,因???太?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我,我凑过去看,便把她吓了一跳,她立刻直起身子,胳膊一拦,将信严严实实掩住。

    “什么呀,这么神秘?”我笑问。  她还在怪我不敲门,瞪眼撅嘴跟我置气:“我不告诉你。”

    我只好捏着她的?肩膀给她道?歉,?“这木地板声音这么大,我以??你听见了才没敲门的?”。  好半天?才把她哄好了,她“哼”一声,慢吞吞地把纸张从怀里抽出来,但还是不给我看,只是远远给我晃一眼:“这是从前赵东平给我写的?信。”

    “我知道?了,”我?,“是情书,对不对?”  “对对,就是情书,”看来这词她很喜欢,一下子她就高兴了。也不知是晒太?阳晒得久,还是听了这话有些害羞,她脸颊泛着红,嘴角也弯起来了,“那时候,他每天?都给我写情书呢。”

    ?话时,窗外起了风。我进屋时没关门,一下子那风由窗过堂,贺女士手里的?纸片被吹散开了,如蝴蝶般飞舞起来。  她急得从摇椅上?跳下来捡,我也连忙过去跟着弯腰。酥脆的?黄纸捏在手里,轻飘如脆弱的?生命,我快速敛成一沓交回她手里,马上?就要递给她了,只是不经意地一眼,我瞥见那封信的?开头,忽然就僵在了那里。

    “春梅:见字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