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N12
七点钟的闹铃响, 梁初起身走出卧室。 客厅里?很静,沙发上躺着的人也没有任何声音,长手长脚地蜷缩在那儿, 衣服没脱,枕着肘睡, 看起来有些可怜。
阳光从窗子透进来,风把纱帘吹得一卷一卷。 她站在那儿看一会儿,慢慢走到沙发边找水喝,倒水时壶嘴咕噜噜响一阵, 那人睡眠浅, 立刻也就?醒了。
她背着光,赵知砚睁眼看她时便被晃了眼。 他皱眉, 抬起手揉额角, 一边揉一边撑着自己坐起来, 适时倒水声停了, 变成?她微的吞咽声。
“醒了?” 喝完一杯, 她才?问道。
赵知砚“嗯”一下, 刚起床,嗓音有点哑。 嗓子不在状态, 脑子也是懵的, 明明昨晚没喝酒,现在倒好?像有些断片,他呆呆地愣了半晌,抬眼再去看她, 梁初正拿水壶倒第二杯水。 他就?那么盯着看, 直到后?来那杯水递到他眼前来了,又是恍惚了一阵才?明白, 原来那是给自己的。
她手指很细,握着一只细高的玻璃杯,被勾上层浅淡的光。 赵知砚伸手接过?,杯口?凑到唇边,却迟迟喝不下去。
静了好?一阵,他慢慢相信那个事实。
他们复合了。
他手指发颤,连带着杯子里?的水也颤巍巍的。 闭上眼,慢慢仰起脖子喝完,一口?一口?,喝得有些艰涩,再睁眼时她已不在眼前了,他放下杯子起身去找,来到卧室,她正背对着他弯腰,忙着收拾床上堆的衣服行李。
视野里?这人是个骗子,昨晚故意当着他面接那通电话,害他以为她要去霁城再不回来。 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只是出差去开个会,要去霁城定居的是她领导,电话里?的房子也是她托人帮领导找的。
也是,她怎么会再去霁城?以她的性格,当初从那儿回来的时候大概就?发过?誓再不回去了。 何况她亲戚朋友都在这里?,虽不算多么近的亲戚,总好?过?孤身一人的城市。 再了,搬家也不是一个上午就?能完成?的事情。
事后?冷静下来再回想?,不过?是漏洞百出的把戏。 可来好?笑,昨晚这把戏却作?弄得他差点疯了,抓着她的手慌里?慌张一大堆,这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
他朝她走过?去,适时梁初直起身,听见声音正要回头,他没给机会,从后?面抱住了她。 手臂勾着她腰,一边去寻她的手。把她手掌包拢在手心里?,拇指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梁初没做声,一时他也不知该什么了,就?那么默默抱着,过?一会轻声问:“去霁城,要多久回来?”
“十?天。”她想?了想?,“五月底的回程机票。” 赵知砚皱眉:“十?天?” “嗯,”梁初转过?身,抬头望向?他,“怎么了?” 他哽一阵,轻轻开口?道:“真久。”
完他偏了偏头,好?不适应,似乎以前从没这样把心里?话给她听过?。 可不知怎么,或许他是不愿再重蹈覆辙,也或许他潜意识里?为曾经的自己遗憾,不知怎么就?出来了,想?给她听,想?让她知道。
“很久吗?还好?吧……” 不过?听话的人好?像有点迟钝,她歪了歪头,若无?其事答道:“没关系,十?天不算什么的,前阵子我还出过?一个多月的差呢。一开始觉得累,后?来习惯了,也就?不觉得久了。”
他当然是还有层别?的意思,望了她半天,却不出口?。 半晌,仍是默默地低了头,弓了弓身,把她重新揽进怀里?:“好?。”
他贴着她脸,鼻尖蹭着头发。闭上眼,闻见她洗发露的淡淡香味,她在他怀里?安静呼吸,一起一伏,真实而温热,他顿了顿,偏头去吻她脸颊,还没碰到,她先笑了。
“赵知砚……” “嗯?”他还闭着眼。 “你是不是硬了?”
“……”
她怎么能这个?实在不像她。 张开眼来,梁初正望着他笑,她垂了垂眼皮,没往下看,却也能随时看下去,赵知砚抿紧了唇,从后?颈一路烧到脊梁。
“嗯……”声音放低,他脸颊发烫,不自然地松开她,“我……” “卫生间出门右转,”她声音先他一步,扬扬下巴,“你去洗漱吧。我把这些东西弄完,也就?快该走了。”
四目相对,弦崩断了,赵知砚失笑一声。回答句“好?”,抬手捂上她眼,推她转过?身去:“别?看我。” “又没什么好?看的,”掌心里?睫毛扇动,是她翻个白眼,“谁稀罕看似的。”
从卫生间出来,她的行李已经包好?,拖到玄关等他。 赵知砚避开她目光,去沙发抓起外套送她去机场,帮她把箱子拎到楼下,那行李箱不算轻,他胡思乱想?,她一个人去霁城路上可怎么搬呢,希望有人能帮她,又不太希望有这么个人。
车子停在她家楼下,他开了后?备箱,把箱子搬进去。 绕回去拉开车门,梁初正坐在副驾扯安全带,赵知砚低头启动车子,不由得就?又恍惚一阵,记起昨晚烟花底下,她时间晚了,不然就?去她家凑合睡一夜,那时她的脸映在绚烂变幻的烟火里?,如今想?来就?像场梦似的。
他没再什么,开了导航朝机场去。 这一路天气好?,夏初的沿途景色青翠,他走高架,想?开慢些又不太能,最后?还是按时送到,陪她去大厅托运值机。
深蓝色的警戒布栏弯弯绕绕,赵知砚站在远处,注视她在窗口?边办托运。 她穿一条浅色长裙,栗子色的长发在身后?垂着,弯腰拎起行李箱时倒不太费劲,他愣了愣,心道大概是不需要人帮她搬行李了,随即又失神想?,从前娇娇弱弱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练出这么大力气。 . 他怔怔发呆,转眼间她办完了手续,捏着机票和身份证朝他走过?来。 赵知砚回神,听她安检和出发口?在三楼,他四下张望着找电梯,赶过?去时刚好?电梯门关上,只好?站在原地等下一趟。
人不多,大厅里?空荡回音,阳光从机场的玻璃墙外透进来。 他们并肩站着等电梯,梁初没话,只是低头看机票,赵知砚也不开口?,就?那么静了好?一阵,后?来“叮”一声,方才?上去的电梯又空着下来了。
抬头的同时,梁初手腕被人握住,被猛地拉进电梯。 赵知砚后?背抵着轿厢,把她扯到怀里?,一手迅速按键关门,一边闭眼吻下来:“你走这么久,我想?你怎么办?可以给你发消息吗?能给你电话吗?”
怎么不能呢,完了,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 只是记起自己这一年,早数不清有多少次按了她的号码却不敢拨通,编辑了多少条消息最后?又全删掉。 他早习惯了离她那么远,如今那遥远的人乍然回来身边,他适应不过?,只有惶恐。.
电梯徐徐上升,超重感里?他手臂收紧,本能地轻扣住她后?脑。 呼吸克制不住,一下下急促起来,他抵着唇索取纠缠,许是昨晚没睡好?,他身子有些晃,电梯也晃着,因此他觉得她好?像是抬手抱了抱他,可那动作?太轻,又像错觉。
来不及确认,电梯到了三层。她从他怀里?挣脱,转身出去。 “可以啊,”她边走边,“电话吧。”
没来由地,赵知砚扬唇笑了,不过?没有声音,她走在前边,也不会看到。 他踏出电梯快步跟上,却也没多少路可跟,送她到安检区,他再一次留在警戒栏外,看她背影过?了检查朝里?走去,却只自顾自走着,没再回头看他。
又怎么会突然那么心慌呢,奇怪,不过?一夜之间,竟好?像情绪完全被她操控了似的。 他忍不住出声喊她名字,跑到安检区的玻璃隔墙边,梁初闻声回过?头。
“你会回来对吧?”他望着她问,“十?天之后?,你就?会回来了对吧?”
视野里?的人静默半晌,“哧”地一声:“你傻呀……” 她抬起手拢一拢头发:“我当然回来啊。”
“你保证。”赵知砚。 她挑挑眉,歪头:“如果保证不了呢?” “你……” . 他表情竟一下子变了,隔着玻璃怔怔看她,那么高的一个男人站定在那儿,看起来竟也有些脆弱。 梁初注视他一阵,笑了:“赵知砚,你有点出息行吗?”
“给我回来,”他像没听见,一字字,“你答应我的,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啊,”她轻描淡写转身,“那试一试。”
高跟鞋声渐远,她的身影拐过?转角,消失不见。 赵知砚久久站在那儿,直到飞机起飞,他仰头透过?玻璃窗,看见深蓝色的机翼斜穿进云层里?。
如一场梦,梦了复醒,来了遂去,就?没见过?这么绝情的女人。 他慢慢转身走出机场,怅怅然像得了场病,开车回中心医院,之后?又是一连几天的集中手术,原本好?要电话,可白日里?她忙工作?,等他手术结束,往往也就?已经是深夜。
不敢吵她睡觉,除了自己发过?去她回复的,也收不到她主动发来的消息。 赵知砚蹲在手术室门边对着安静的手机屏幕发呆,这生活一如往常,倒好?像她并没来过?。
还好?她每天发朋友圈,证明不算失联。 定位配图片,去了哪里?,做了什么,甚至第二天要做什么,总是日记似地发出来,于是他也总在手术结束的半夜窝在角落看她的动态,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一天,两天。 他抽时间给她电话,掐着日子算她哪天回来。 等到第九天,看她发了预订机票的界面截图,他盯着看了好?久好?久,也不知怎么,忽然就?反应过?来了,深更半夜一通电话把主任吵醒: “不好?意思主任,明天有急事,我要请一天假。”
霁城天气好?,梁初拖着行李箱走出酒店,那人瘦瘦高高的,静立在路边的树荫里?。 她放下箱子,惊讶地张了张口?:“你怎么……”
“别?装了,”赵知砚走近,一手拎箱子,一手牵她的手,“以前从来不发朋友圈的人,突然开始发酒店定位和机票信息,不就?是想?让我来接你吗?”
“神经病。” 她用力抽手,没抽动,“嘁”地一声扭过?头去。嘴角忍不住扬起来了,当然不是因为开心,只是觉得这人真傻。
“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