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N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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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坐大巴去机场, 工作?日的上午,机场大巴上人不算多。  梁初上了车,走到后排挑个靠窗的位子坐, 很快赵知砚放好行李跟过?来,那时她已经坐好在玩手机。

    见她的手提袋堆放在腿边, 他把它们随手拎到邻座,然后自己挨着她坐下。  动作?迅速而一气呵成,也没征得她同意,梁初手里回复着消息, 余光瞥见, 倒忽然记起那年初冬,他三两步跨上那辆公交的时候。

    那时他为了挨着她坐, 也是强行拎走了她的东西, 那时也是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无声笑了笑, 却?没什么, 外边阳光刺眼, 她放下手机要去拉帘子, 转过?身时,赵知砚却?已经站起身在替她弄了, 她仰起头, 看?见的是他横过?她头顶的手臂,以?及拆解着帘扣的手指。

    他穿件薄衬衫,天气太热,领下第?一枚扣子敞着, 袖口也挽起几圈。  因此从?她抬眼的角度, 刚好看?见他绷紧的手臂线条,右臂下侧几道?浅淡的刀痕, 过?去这么久了,还这么明显,她收回视线想,是不是今后也都不会再消了。

    “唰拉”一声,帘扣解开了,赵知砚手臂一展,帮她将烈日尽数遮住。  接着又去调她头顶的冷风角度,梁初看?看?他:“一会儿就到了,不用这么麻烦。”  “要40分钟呢,还早。”赵知砚仔细拧着空调旋钮,“不麻烦。”

    大巴穿梭在市区里,行道?树的阴影从?车窗上一片片晃过?去。  梁初斜倚着靠背,听?车载音响播放断续而嘈杂的电台歌,想睡没能睡着,因为赵知砚接了一路的电话?,好在车上人少,零散坐着,也都戴着耳机,只扰她一个,不算扰民。

    这位医生临时请假出逃,医院里工作?有没对接好的,或是实习生遇见麻烦要他帮忙拿主意的,少不得电话?来问。  此起彼伏的夺命连环,从?机场大巴上一直持续到他们办完值机过?了安检,到候机大厅,赵知砚怕她听?得烦了,给她比个手势,自己走去远处。  .  梁初看?明白?他意思,扬扬下巴示意他去。  目送他握着手机离开,四下清静了,她点?开聊天软件回几条语音,然后又看?了阵新闻,一直低着头,倒没注意有人走到身边。

    后来是那人出声了,她手指一顿,才慢慢抬起头。  仰起脸时,便看?见他低垂的眉目,他没怎么变,还是记忆里那副模样,西装整齐,淡淡地笑,优雅,得体,居高临下。

    静默许久,梁初勾了勾唇,道?:  “好久不见了。”

    还真是好久了,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也是一年之前了。  那时的他不怎么体面,插着管子、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一双眼睛恨得发红,情绪激动起来,一句话?都要喘上好长一阵气。

    那状况真惨,因此她本以?为他出了那么严重的车祸,就算侥幸捡回条命也该落个什么残疾。  不过?如今看?来这人却?走运,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她面前,除了额角和下颌的几道?疤,就再无迹可寻了。

    大厅里回荡广播声,听?起来有些遥远。  她出神时,陈炀已经走到她身边坐下,也不太算“身边”,因为她又习惯性地把手提袋放在一旁了,他只好跟她相隔一个位子,不远不近的,大概一双手臂的距离。

    “真巧,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  他整整衣袖开口,没看?她,只是望着前方的远处。  过?一会,又问,“过?得好吗?”

    手机锁了屏,梁初将它拿在手里。垂眸看?那熄灭的屏幕,黑色镜面平滑幽静,倒映着她的眼睛。  “挺好的啊,”半晌,她,“你呢?”

    他们慢慢地聊了一阵,在空旷明亮的候机厅里,不疾不徐的,像老朋友相见。  这一年汤晟科技成了炙手可热的新锐品牌,大街上隔三差五就能看?见巨大的广告屏,子公司上市,他这做老板的自然闲不下来,梁初给他道?声喜,陈炀听?后只是笑笑:  “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企业,众人拾柴罢了。”

    后来又起他这一年养病的过?程,他那场车祸给他留了后遗症。阴雨天时胸口痛得厉害,压抑得喘不过?气,他去很多医院,看?过?很多医生,可惜没用,只那是术后很常见的并发症。除了口服镇痛药,目前还没有其?他特别有效的办法。

    “是术后胸痛吧,赵知砚跟我提过?几次。”梁初,“开胸是容易有这种并发症的,换谁都一样。”

    她语气轻轻的,陈炀一怔,笑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他的意思。”

    梁初也笑了笑,却?不再话?了。  适时手机震动,她低头滑两下回消息,一时陈炀也就住口,许久之后才慢慢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再理?我了。”

    消息回复完,手机再一次锁屏。  梁初抬起头来,扬了扬眉,语气倒听?不出疑惑:“为什么?”  “那天……是我在气头上,情绪太差了。”他双手交握,垂眼看?着地面,“了很多不理?智的话?,肯定……肯定是伤到你了……”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的,嘴唇张合了很多次,却?终究一句没再。  手指不停变换姿势,有些紧张地握着,最后的最后,只是低低地叹口气:“梁初,我一直……都想给你道?个歉。”

    “那天在医院,我不该那些的,”他,“那是气话?,不是那样的。我们那么多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真的是气昏了头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那些……”

    他声音发颤,也不知是不是又犯胸痛,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梁初平静听?着,想一想,好像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失控,哪怕那年最后一面,他们闹得那样混乱不堪了,自始至终,歇斯底里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然而时间不复从?前,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终于还是调换了位置。  握着手机的指尖动了动,她慢慢笑一声,轻飘地重复:“你很喜欢我?”  随即语气坠落下去,声音里的笑意转瞬而逝。

    “什么时候?”

    如来自高处的悠悠审问,陈炀一愣,发不出声。  转眼间她却?又笑了,他定定望着她弯起的唇角,有些恍惚,她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拿得起放得下了呢,好陌生,他竟好像不太认识了似的。

    “我记得我们刚在一起的那阵子,你每天下午都送我回家。”静了片刻,她忽然道?,“你找各种理?由?开了假条出来,就为了陪我在夕阳里走一段,把我送到家,学校也差不多要门禁了,再掐着时间赶紧跑回去。”  “那时候你是喜欢我的吧?不然你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怎么会那样不厌其?烦地每天送我。”

    “毕业前那晚下暴雨,学校停电了。我怕雷,你就换了位子坐到我身边,那时候你也喜欢我吧?那时候你跟他们聊篮球聊得那么开心,不喜欢我的话?,怎么会那么远特地换位子过?来。”

    “你成绩那么好,最后却?没报你最想去的学校,而是跟我去了同一座城市。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你那么高兴,那些高兴总不会是假的吧?……那时候,你应该也还是喜欢我的……”

    “你是喜欢过?我,这我知道?。可是后来呢?”她着,垂眼笑了笑,“后来,我们还不是一步步变成了那样子。”

    陈炀眼皮一颤,想抬眸看?她,没力气,也没勇气。  便就那么无声听?着,听?她缓慢而平静的声音,那声音他从?前多熟悉,可到如今,熟悉的也只剩声音而已。

    “以?前我觉得突然,好像就是那半年一切都变了。”她,“后来我想,其?实也没那么突然,很多事情都有预兆,我早就该意识到的。从?你第?一次忘记我的生日,从?你第?一次因为喝醉而忘了给我买药……在你心里,我早就没那么重要了。”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人真的是会变的。从?前我不懂事,太固执,一个劲地只想知道?原因,实际上哪需要什么原因呢,一个人变了就是变了。”  .  “我也知道?了,你一直都是个很明确的人,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所以?你才会从?到大都这么优秀。”  “所以?我想,大概从?一开始你就清楚我只是你人生阶段的一个过?渡,所以?你只是跟我在一起,却?从?来都没想过?要跟我结婚。”

    她着,那个男人坐在身边,低着头只有沉默。  梁初瞥他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这么一想,那么多年,其?实我们就只是搭了个伙吧,”她淡淡,“你算盘得响,想让我陪你好好走过?婚前那段日子,直到遇见你认为适合结婚的那个人了,再想办法把我甩脱。”

    “你真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全都知道?。”她,“只是我真的太舍不得那些过?去的事情,总以?为我们已经过?了这么久,总不能散就散的。也总以?为有天会好,就那么一天天地骗自己,以?为你还喜欢我,以?为还能回到从?前。”

    “实际上我早该明白?,那不过?是些沉没成本。从?我自己在家吃完生日蛋糕的那一天起,那些成本,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我太傻,一直以?来,太放不下。”

    她忽然不再话?了,眼望着远处,只听?见陈炀的呼吸声。  急促而粗重的,像情绪激动的喘,又像痛苦的叹息,良久之后才终于渐渐平静:“我知道?,什么都没用了。”  “你得对……”指节捏得发白?,他用力闭上眼,“对不起。”

    “没关系,”她倒是回答得利落,“都过?去了。”

    抬起眼,她又看?见远处角落静立的那个人影。  那人瘦瘦高高,正定定地朝这边望着,衣袖挽起,一手还掐着只盒子,或许是吃的,也或许是礼物,她看?不清,只是慢慢笑了笑。

    “赵知砚回来了,”她收起手机,淡淡道?,“他这人心眼,现在看?见我跟你话?,估计又在生气了。”  “麻烦你赶紧走。”

    陈炀站起身,最后看?她一眼。出了半晌神,喃喃问:“以?后……还能再见吗?”  “还再见做什么呢?”她反问。  “也是。”

    他苦笑一声,抓起外套转身要走。梁初却?又在身后喊他一声“陈炀”,他定了定,还是又转过?头来。  “那年冬天,我给你折过?一罐千纸鹤。”她,“你……还记得吗?”

    他愣一下,低眉思量一阵。  “哪年冬天?”

    梁初闻声笑了。  “没什么,大概是我记错了。”

    她注视他转身走远,不远处有登机口登机,稀稀落落的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而他从?那人群队伍里穿梭而去。

    她注视着,忽然在想,其?实这个人也没什么特别,背影混在人群里,不过?是一样平凡庸碌的芸芸之众。  而从?前她觉得他耀眼,大概也并不是因为他真有多么耀眼。怪他偏偏出现在她最好的年纪,便也如浸入滤镜般,被那段岁月渲染上难忘的颜色。

    如今她终于从?有关于他的迷局里跳出来,拜他所赐,她也终于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想要一个自始至终、慢慢爱她的人,而他陈炀,并不是那样的人。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梁初扭过?头,望见那个人的脸。  视线顺着手臂落下,原来他手里是一盒冰淇淋,奶油味的,盒子外壳软,被他掐得都有些变形了。

    “给我买的?”她仰起脸,忍不住笑。

    “不是。”赵知砚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