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之子兼太上皇指定麾下大将沈无忧接下了任务之后, 就开始忙活起来。

    要哄好秦先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沈无忧看着面前刚刚做好的攻略方案，轻叹一声：“跟玩攻略游戏一样辛苦。”

    翠在旁边给沈无忧按摩肩膀：“娘娘辛苦了。”

    沈无忧豪爽一摆手：“辛苦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辛苦完了得要有报酬。”

    翠声道：“娘娘, 您叫我听的事情我已经问过了，春猎的时候一般会在中途歇息半个时辰，歇息的地方是在西郊往外十里左右。”

    沈无忧问：“店家你帮我找好了吗？”

    翠点头：“找好了，但是娘娘，奴找的店家可万万不敢收宫里出去的东西。”

    沈无忧：“无妨，本宫也收了不少宫外送来的东西, 先将那些拿去换了银两我心里也踏实些。”

    翠应下：“奴已经托人跟对方好了, 店家会在山道上等，我们将东西放在指定的地点就可以了, 到时候奴将东西混进行李里面就行, 禁军万万不敢搜查娘娘的随身衣服的。”

    “行了, 你下去安排吧，”沈无忧道，“我再看看秦先生那边要怎么搞。”

    沈无忧这么爽快答应卓玉宸哄秦先生出山，最大的考量就是——

    她要将这么久以来，从各个人搜刮来的诊金全部换成真金白银, 再用这些钱开个铺子。

    要是以后有万一……她也好有个退路。

    毕竟已经跟自己‘娘家’算是闹翻了, 没有后备计划沈无忧每晚都不安心。

    沈无忧深吸一口气：“加油！”

    ***

    过了几日后, 沈无忧就又赶着秦先生当值的时候跑到藏书阁里面找她。

    “呦！还敢来啊？！”秦先生正站在房间里面叉着腰看书。

    “上次的书我都还没有拿完, 有什么不敢来的，”沈无忧完之后朝身后的宫人吩咐道, “东西拿上来吧。”

    秦先生眼睛终于从书里面拔出来：“你这是拿了什么过来？”

    沈无忧微笑：“您很快就会知道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宫人们如鱼贯入，进进出出将秦先生都挤到了一边。

    秦先生看着面前的东西：“你都把我这里当成垃圾堆了？”

    沈无忧坐在旁边喝着茶：“秦先生之前不是我要是来借书, 就要拿东西来换的吗？我现在不就是拿了东西来了？”

    面前都是各种吃。

    这是沈无忧准备的第一轮攻略的方式。

    秦先生连书都扔下了：“我要这些做什么？我又不贪图口腹之欲，我要的是对我有用的东西，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

    沈无忧惊讶：“秦先生居然觉得这些东西对你没有用？”

    看着沈无忧惊讶的神情，秦先生也有点不那么确定了，撇了撇嘴：“这些吃吃喝喝的，有什么用？”

    沈无忧看了半晌：“秦先生大概是不知道吧？本宫这个人没有什么特长，就是喜欢做东西吃，不仅官家陛下就连长公主都是喜欢的，秦先生难道不想尝一尝吗？”

    秦先生眼睛终于落到旁边那些吃的上面。

    沈无忧：“况且我做出来的可是药膳，能够治疗头痛虚汗，半夜惊梦等毛病。”

    每一个症状都跟秦先生的老毛病撞上了。

    秦先生心中有些震惊，这才见了两面，居然把这些东西都已经挖出来了。

    秦先生开始对沈无忧有点兴趣了。

    沈无忧抬眸：“秦先生真的要退货吗？”

    秦先生掖了掖口水：“留下吧，我就尝尝到底是不是这么神奇。”

    沈无忧：“若是秦先生实在不愿意，那本宫也不勉强。”

    “仅此一次，”秦先生道，“下次再拿这些糊弄我，我可就不收货了。”

    沈无忧：“那秦先生想要的是什么？”

    “书画字画……”

    沈无忧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的手上：“秦先生要不然教一下我书法，没准有朝一日，我就真的能够用书法来换书了。”

    秦先生赶她：“走走走，谁要教你东西了？”

    沈无忧：“先生经常让人在这里写书法，不就是想过过做老师的瘾吗？”

    沈无忧已经让旁边的人摆好阵仗：“秦先生您尽管教，怎么骂我都可以接受。”

    果然不出沈无忧所料。

    她写了两个字之后，秦先生就已经忍不住出言点拨。

    沈无忧心里暗喜，既然肯教我，那对于收徒弟这件事情就没有多排斥啊……

    有戏。

    春猎这件事情有戏。

    沈无忧完成了今天的试探任务，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告辞了：“秦先生，那我拿书去了。”

    然后就跑到上次放书的地方，还顺手挑了两本志怪，带着今日份的藏书离开了。

    “样，”秦先生看着面前的吃，“太久没有做老师，难得遇到这样有意思的笨学生，还真是有些怀念。”

    秦先生拿着沈无忧拿来的清酒品尝：“花香浓郁，还真是用了心的。”

    “秦先生。”

    “谁？”

    “是我。”门口站着的是上次跟沈无忧过照面的那个官。

    官：“先生，这女子是谁啊？”

    秦先生瞥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宫里面的人也是你可以随意听的？”

    “下官并非有意要嘴，”官委委屈屈地道，“先生可是要收徒？”

    秦先生：“这是跟你没有关系，我已经过了，我是不会收你为徒的，你不要再在我身上花费心思了。”

    官：“我心意已决，就算秦先生不收我为徒，我也愿意侍奉先生左右。”

    端的是一副忠于师父的孝贤好模样。

    秦先生都懒得骂他了：“走吧，我这里没有要你伺候的地方。”

    “但是……”

    秦先生做出一副要他的样子，官才：“那下官就先告辞了，等后日先生当值下官再来协助先生。”

    完，官并没有离开藏书阁，而是一握拳，往沈无忧借书的地方走过去，看着都是一些志怪，官暗骂一声：“不学无术，就算秦先生要收徒，也不会考虑你。”

    完在书架上面摆弄了一会儿才离开。

    秦先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术不正。”

    藏书阁早早就关门了。

    秦先生却还在里面坐了一会儿，掐着快要吃饭的时间才出宫。

    马车是一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她坐上去的时候依旧书不离手。

    正读到‘吾明金坛……’，马车晃了晃停下来了。

    秦先生没有理会，过了半晌后外面传来了人话的声音，她的侍女在床边道：“秦先生。”

    “怎么了？”

    侍女道：“先生，外面礼部尚书拦轿，想跟您几句话。”

    秦先生把书合上：“跟我什么话啊……我又不是县令，拦我的轿子不能喊冤。”

    侍女笑了两声：“先生，奴听尚书家里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果是男子，今年正好要启蒙开始读书了吧？”

    秦先生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麻烦。”

    她放下书，撩开帘子走了出去：“尚书大人，这么晚了拦我一个女官的轿子，怕是不太体面吧？”

    礼部尚书赶紧朝他行礼：“秦先生恕罪，在下不过是刚刚看见秦先生的马车，一时之间有些心急。”

    秦先生低头道：“尚书大人言重了，论官职，您可是比我高的，何以行此大礼啊？”

    礼部尚书是一个长相福气老头，笑起来跟个寿星公一样，单单是长相就足够让满天神佛都喜欢。

    卓玉宸一度觉得自家爹提拔这位上任礼部尚书，就是因为他长得有福气。

    礼部尚书乐呵呵地：“秦先生是大智慧的人，别受礼了，就算是一声先生也是担得起的。”

    秦先生道：“尚书大人，我赶着回家吃饭的，你拦着我的轿子想要干什么啊？”

    林尚书眼睛亮了亮：“这不就正好啊！我家也刚刚准备了宴席，要不请秦先生来我家吃一顿饭？”

    这位尚书大人的心思，都快要明晃晃地写在他脸上了。

    秦先生道：“就不劳烦尚书大人费心了，我自己家里有饭吃。”

    礼部尚书不依不饶：“我家里刚好请了吴启阁的厨子，秦先生一道来啊！”

    秦先生摸了摸刚刚被太妃娘娘喂饱的肚子：“我对吴启阁没有什么兴趣，就不扰尚书大人了。”

    完就要离开。

    “等……等等！”礼部尚书道，“在下家中刚刚得了一幅绝妙的书法，若是秦先生能到在下家中做客，那在下愿意将东西献给秦先生。”

    秦先生顿了顿，但是停下了脚步。

    林尚书继续：“在下书房当中还收藏了各家名字画，秦先生要是喜欢哪一幅，尽管拿走。”

    “林尚书好大手笔啊，”秦先生转身回了马车里面，“尚书大人先行一步，我稍后就到。”

    等尚书走远了之后，侍女才问道：“大人，您为何要跟他一起回去？”

    秦先生：“我最近听礼部尚书得了一副来自江南才子唐举子的书法，这人书画双绝，这种白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

    侍女还想什么，就被秦先生先抢白了：“况且，他能够拦我一次，就能拦我两次三次，还是拒绝赶紧才永绝后患。”

    礼部尚书的府邸里皇宫不算很远，马车咕噜咕噜走过几条街就已经到了。

    果然，秦先生一下车就看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站在门口。

    礼部尚书正摁着她的肩膀让她乖乖行礼。

    孩子乖是够乖，但是怎么看都有点憨憨的。

    秦先生微微点头：“这就是尚书大人的千金吧？”

    尚书大人眼睛亮了亮：“是，这是我家不成才的女儿。”

    秦先生微微点头：“确实不成才，都已经这么大了，连行礼都不标准。”

    尚书大人的笑容顿时就僵硬在了脸上。

    如果是别人这么指责他的女儿，早就被扔出门外了。

    但是面前的是秦先生，被她点拨一句那可是京城当中的殊荣，他女儿以后出门都能够跟其他姑娘吹的地步：“先生得是啊，在下一直不在意什么男孩女孩，都是一样的培养，不过这女孩先生难找，这才耽误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多没能找到合适的先生。”

    秦先生点点头，没有搭话。

    林尚书也没有泄气，跟自家娘子引着秦先生进屋，里头果然已经放好了精美菜肴。

    但是下午已经饱餐一顿的秦先生对这些美味提不了什么兴趣，她道：“先去看看大人口中的字帖吧。”

    尚书大人应下，跟自己家人带着秦先生一起去了书房里头。

    林尚书的书房非常简谱，就仿佛外面的贫寒子弟。

    虽然已经身居高位，也没忘记忆苦思甜，这份心性让秦先生对这家人多了几分好感。

    所以当她欣赏字画的时候，林尚书要将女儿留下来秦先生也没有拒绝。

    秦先生看着身边的孩：“过来。”

    林姑娘头顶着两个包，长相这方面是随了她爹了，看着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女。

    蹑手蹑脚地走到秦先生的身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秦先生笑了：“长得倒是我徒弟时候一模一样。”

    林姑娘问：“先生的徒弟也像彤儿这般大吗？”

    秦先生道：“她拜入我门下的时候，就跟你差不多吧。”

    林姑娘道：“那根彤儿是有缘人了，先生的徒弟今日也有来吗？可否让彤儿见个礼？”

    秦先生笑了：“她六年前就已经走了。”

    林姑娘就算年纪，也能看出了房间里面的气氛不太对劲，没有话，乖乖上前给秦先生磨墨。

    爹爹过，秦先生在看完字画以后一般会留下自己的墨宝，要先懂得看颜色给先生准备好东西。

    林姑娘还亲手将宣纸摊开：“先生请。”

    秦先生笑了笑，朝身后的侍女伸手：“我刚刚剩下的糕点你带来了吗？”

    侍女原本就没有放下，直接从怀里把东西拿出来给了秦先生。

    秦先生摊开，朝林姑娘：“尝尝。”

    林姑娘垫着脚从桌面上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姑娘抿了抿细细品尝，这糕点对于她来有些新鲜。

    应该是用了桂花，还有她不出的东西，尝起来咸咸的有种湖水的味道，整体下去味鲜甜而不腻，要是现在能够配上一壶清茶，那就是人间美味，闭上眼就能够想到江南的风光。

    林姑娘忍不住又捏了一块：“敢问先生，这是哪一家的点心，味道好特别，学生也想去买一份给爹娘吃。”

    “这个在外面可是买不到的，”秦先生道，“这是太妃娘娘亲手做的，自然跟外面的不一样。”

    “太妃娘娘？”

    秦先生看了下她的反应，问道：“怎么？你也认识太妃娘娘？”

    太妃娘家是户部侍郎，他们之间认识也不算奇怪。

    然而，林姑娘摇了摇头：“学生只是听黄姐姐提起过太妃娘娘。”

    “黄？”秦先生脑子里面转了一圈，“淑妃的远方娘家？”

    “是，”林姑娘道，“前几日学生去跟她们一起赏花，正好碰上了黄姐姐起在宫里面的事情，学生就听了一嘴。”

    秦先生挑眉。

    她现在是对这个太妃娘娘越发好奇了，她才嫁进宫里面没有多久啊，怎么宫里宫外都有她的故事。

    这人还真是有趣。

    秦先生问道：“你，黄姑娘太妃娘娘什么了？”

    林姑娘道：“学生不好在背后议论太妃娘娘……。”

    秦先生看她：“难不成太妃娘娘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让黄姑娘了给你们听？”

    “没有。”

    “那不就是了，”秦先生道，“既然不是坏事，那有什么事不能够的。”

    林姑娘道：“黄姐姐最近身体好了不少，她跟我们是因为太妃娘娘教了她耍大刀。”

    秦先生笑了：“她还教人耍大刀？”

    林姑娘道：“学生也只是听黄姐姐了一嘴，好像是淑妃娘娘身体不适，太妃娘娘就叫她用这样的法子把身体调整过来，听娘娘那边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

    秦先生：“这倒像是她的风格。”

    “姐姐们都很喜欢太妃娘娘呢，”林姑娘眼神当中有些憧憬，“如果可以，学生也想见一见太妃娘娘，拜她为师学手艺。”

    完之后，又想起自己父亲千叮万嘱，想她拜面前这位秦先生为师。

    姑娘立刻收敛了对沈无忧仰慕的神色，怯生生补救：“学生的意思是，娘娘是国之楷模，我们自然是要向她学习的。”

    秦先生：“你是想拜她为师，学习玩的东西吧？”

    林姑娘脸上红了红。

    然而秦先生仿佛没有听够一样，一直让林姑娘继续多一点有关沈无忧的事情。

    林姑娘绞尽脑汁，将什么药膳，玩具，耍大刀的事情翻来覆去讲了几遍。

    等到秦先生叫停，留下了自己的墨宝，林姑娘才腾出手来喝一口水。

    好累啊！

    拜先生不是应该先生我听着的吗？

    怎么反过来了。

    秦先生带着林姑娘出了门。

    外面林尚书已经在等着了，上前笑眯眯地问道：“秦先生，在下府里面可有书法符合秦先生的意？”

    “罢了，”秦先生什么都没有要，“我已经得过一个宝贝，这些墨宝跟它对比起来未免逊色了一些，我就不收了。”

    秦先生以前那位徒弟的优秀，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这句以物类人，林尚书听得很明白了。

    自家女儿的资质入不了秦先生的眼，林尚书有些失望，但是他也不敢为难秦先生强迫她收徒，不然这天底下的学子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够将他淹死。

    林尚书只能忍痛送别秦先生，为了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还没忘记让下人把吃的包让秦先生带走。

    秦先生坐在马车里面，连掀起帘子的意思都没有，只了一句：“多谢林尚书，林姑娘是个聪明的孩子，林尚书定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先生。”

    马车继续往家里走，两边的灯火璀璨，现在还没有到宵禁的时候，路上还是有百姓正来来往往地走着。

    路过一个巷子的时候，秦先生突然喊停了：“绕过去西街看看。”

    侍女愣了一下，六年了，秦先生都没有走过去西街，今日怎么这么反常。

    走了一段路之后，秦先生从马车里面出来，探头看了看巷子里头：“里面的面摊是不是还在？”

    侍女进去瞧了一样：“还在呢。”

    秦先生下车：“我进去吃碗面。”

    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在这里卖面已经很多年了，看见秦先生的时候明显很惊喜：“好久都没有看见你了。”

    秦先生微微一笑：“是啊，多年未来很是想念夫人的手艺，这不就又来尝尝了。”

    夫人立刻给她做了一碗加肉加蛋的面，又问：“你之前带来的那个女孩呢？怎么这么多年我也没瞧见她？”

    秦先生笑了：“孩子大了，让她自己去外面闯荡去了。”

    “这哪能行啊，”老板娘道，“姑娘家的就是要放在身边好好疼爱的，外出闯荡这多危险。”

    秦先生低头：“孩子大了，留也留不住。”

    老板娘也有些感慨：“孩子自己的路，终究要让他们自己去走。”

    外头又有客人来了，老板娘继续去忙活。

    “先生。”

    秦先生没有留意，低着头吃面。

    “先生。”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秦先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今天在尚书府想起太多以前的事情，现在才会产生幻觉。

    “先生。”

    秦先生这次终于肯定了，绝对是有熟人在叫她。

    “喊什么喊，喊魂啊……”

    秦先生顿住了。

    黑暗当中有一个穿着黄衣的女子，她身姿纤细，步态端庄，就算隐匿在黑暗当中，秦先生也已经将这人认出来了。

    秦先生不禁喊了一声：“英儿……。”

    黄衣女子从黑暗当中走出来，面色白的像是一张纸，又像是中元节回来探望亲人的鬼。

    她缓缓走到秦先生身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老师，这么多年英儿未能侍奉老师尽孝，老师可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