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宋宜在京郊陵园待了两个多月,雪势一日盛似一日,让人忘却了时日。
没有一点年味,这个年关就连尾巴都已无影无踪了。
宋嘉平平晋王乱,亲取叛将周林佐首级,俘晋王,尔后班师回?朝,休整三日,随即挥师北上,入北郡。
他走的那日距今有多久,宋宜已记不清了。她?在佛龛前诵完今日供奉用的佛经,走至外间?,借着天光去瞧腕,腕上的伤已结了疤,她?伸去触摸,尚且带着隐隐的疼。
她?忽地想?起那晚在北衙诏狱之中,那人端正跪坐在她?身前为她?上药,?若不及时处理日后会留疤。
没想?到,终究还是留了疤痕。
从寒夜至今,她?的生活,亦不可避免地被这中间?许许多多的事留下了痕迹。
她?仰头?望去,陵园外一株野生的杏树已经开了花,她?这才惊觉,原来已经二月中旬了。也不知宋珩园里那株杏花开了么?
当年她?去宋珩那儿找他玩,看他盯着一株杏花幼苗发呆,?是狐朋狗友送的,还埋怨那些东西不长?眼送他这种?女孩才玩的玩意儿,她?却突然起了兴致,要他将那株幼苗种?下,?看看能不能活,他当时虽喋喋不休地抱怨个不停,却还是任劳任怨地扛着铁锹陪她?在水榭边种?下了那株杏树。
他们前年出京时正是二月,她?走前还特?地去看了眼。
她?所念叨的这株杏花如今开得盛过前年二月,被春水一映,越发娇妍。
宋珩仰躺在太师椅中,瞧那枝花儿入了神,想?起他当年陪宋宜种?这棵树的情景来,心?里涌起一阵烦躁,将厮才刚替他盖上的毯子?一掀,起身往水榭外走去。
一旁伺候的厮双瑞瞧见,忙迎上来:“公子?这是又要做什么去?”
宋珩将大氅一拎,几步走出水榭去:“去瞧瞧我姐。”
“诶诶诶,珩哥儿您可饶了的吧。”双瑞追上去,“这才二月间?,还发着寒呢,您这一大早地起来就要来水榭旁边吹冷风不?,眼下还要去什么皇陵,您可顾惜着点您的身子?吧。”
宋珩不耐烦地盯他一眼:“哪那么多话?去
备马。”
双瑞犹豫,还要张嘴,宋珩却低声嘀咕了几句:“爹在北郡顾不得这头?,大嫂眼看着有生产的征兆,大哥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除了我,也没人能去看看她?了。”
双瑞有些不忍,却还是试探劝道?:“可您伤还没好全?,骑不得马,若是旧伤复发,的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给世子?砍的,珩哥儿您可饶的一命吧,日后再去也不误事。”
宋珩转头?就走:“怕什么?大嫂这几日身子?不适,大哥告假陪了好几日了,哪还有心?思管我?去备马。”
双瑞犹犹豫豫地应下了,刚走出去两步,听到身后传来声呵斥:“站住。”
他一转身,瞧见是宋珏,立马请罪,宋珩瞧见他哥的唇微微张了张,抢先一步道?:“是我非要去,大哥不必迁怒下边人。”
“伺候不好主子?,哪有那么多理由?”宋珏瞥了他一眼,话却是对双瑞?的,“北衙的行头?领回?来了,去我那取过来,一会儿送公子?去当值。”
双瑞忙领命去了,宋珩嗫嚅:“大哥怎如此焦急?上头?尚且没催促,大哥倒是急急忙忙要将我推出去了。”
“圣谕既然让你去北衙,又岂是可以随意拖延的?你若再不去,到时候又得被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宋珏看向他,叹了口气,“这都养了两月余了,还没好全??”
宋珩垂首:“没大碍了。”
见他没?话,宋珩向他告辞:“那我回?去换衣裳,大哥好好照顾嫂子?,不必挂心?我这头?的事。”
他走出去几步,宋珏叫住他:“我托人打过招呼,派你去个清闲的地方,方便你养伤。你可别再惹事了,弄得一身伤。”
不提这事便罢,一提这事,他心?中那股无名火又蹿了出来,却又不敢同宋珏争论,只得压低声音忿忿不平:“哪里是我惹事了?还不是那长?平郡主刁蛮得紧,就差没一剑把我捅穿了。”
“人也亲自去请了太医院院判过来给你看病,宫里多少娘娘都请不动院判。”宋珏走过去几步,拍了拍他肩,“端王那是什么身份?你虽受了委屈,但也别让爹难做。”
“嗯。”他低声应下,“我知道?了,大哥
且去瞧瞧嫂子?,嫂子?要紧,不必在我这儿费心?。”
宋珏这才又拍了拍他肩,往他自己住的别院去了。
宋珩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直到双瑞叫人过来找,这才将里那件大氅往来人怀里一扔,往自己院中去了。
他换了北衙的行头?,怎么看怎么难受,将腰间?佩刀一扔:“不去了不去了,什么鸟不拉屎的地儿,也敢劳爷去给他当差。”
双瑞叹了口气,拖长?了声音唤:“珩哥儿。”
“行了行了。”宋珩认命地接过他递过来的佩刀,“双瑞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连主子?的毛病都敢挑。”
“珩哥儿待人宽厚,的虽才入府两个多月,但日日伺候在跟前,知您脾气,才敢这般。”
宋珩摇头?:“这嘴还真是了不得,有几分我姐的功力。”
双瑞头?疼,定阳王当年辞官交还虎符之时打定了不再返京的主意,将仆役一并带回?了陪都,御赐的府邸也就自此空置,只留了些下人做日常洒扫的活计以示不敢忘皇恩。这次归京,府上无人可用,因着许林的缘故,宋珏亲自出面把关,挑选了一批下人入府。他便是在两月前被宋珏亲自放进府的,?他精干,办事利落又细心?,来伺候宋珩再好不过。
他断断没想?到,同一个王府教?导出来的,兄弟二人的性子?却差了许多,他这位主子?还真是应了帝京之中那句纨绔之名,但两月相处下来,却也知宋珩待人温厚,虽然行事不如他大哥体面,却有个好性子?,平素也还算听得进劝。独独一念叨上他这个姐姐,便只有宋珏才能将他脾气压下来。他如今一听到宋珩念叨,便开始头?疼。
宋珩还要再?什么,双瑞已催促了起来:“珩哥儿快些,第一日去,也得给人些面子?。”
宋珩默默将话咽了回?去,无精打采地到了北衙,双瑞想?着自己主子?伤还未好全?,要跟着进去,他却伸拦住:“送也送到了,够回?去向大哥复命的了,你回?去罢,哪有当值还带着随从的。”
他话中带理,双瑞略一琢磨,向他告退回?府。
他这才抬头?望了眼头?上北衙的牌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有雨水
冲刷留下的斑驳痕迹。他径直入了记档房,那里头?闲闲散散地坐着几个人,见他进来,停了下的动作去看他。
他环视了一眼屋内,向当中座上那人走去,那人忙坐正了:“原来是定阳王府的公子?,上头?特?地打过招呼,您身上有伤,多休息些时日也无妨。”
宋珩看了眼他的服制,见他官阶大,同他行了半礼:“公务在身,不敢放肆。”
那人见他如此?,也不再推辞,起身走向右侧。宋珩望过去,墙壁上分门别类地挂着北衙十卫此刻未当值之人的腰牌,那人走到最右侧,宋珩看了眼墙上的字——第十卫,金吾卫,掌帝京巡防。
那人取了块牌子?递给他:“日后当值告假,都需到此处禀明。”
宋珩素来自由惯了,听他如此?,随口问:“若是当值之人都需到此处,大人差事岂不太过繁杂?这些事情也着实繁琐。”
那人脸色微变:“北衙数百余年规矩,校尉大人既今日领了北衙的牌子?,就当守北衙的规矩。”
宋珩默默瘪了瘪嘴,退出门去,这才去瞧他的牌子?——金吾卫,守城司,城门校尉。
他没忍住嗤笑出声,方才他大哥?给他找了个清闲活计,毕竟当日上头?金口一开,只?让他来北衙,但也没?具体去哪儿,这些事情自然还有操作余地,他也不觉奇怪。只是这守城司,帝京太平,校尉不必时刻守在城门或宫门,只需按时巡视几次即可,是北衙为数不多的真闲职。
他将牌子?往腰间?一挂,将双瑞的苦口婆心?忘到了八百里开外,纵马向外城去。
他甫一登上城楼,就见着边上那人极为眼熟,乐呵呵地走上去冲那人问好:“周大人,平调呢?”
周谨看过来,低头?扫了眼他腰间?的牌子?,笑道?:“是啊,不过好歹算是你上级。”
宋珩见他右掌在刀柄上,忽地笑了:“中郎将大人还怕下官对你不利不成?”
周谨不欲与他多费口舌,只想?赶紧去看看是哪个傻子?把他放进此处,转身就走,宋珩却喝住了他:“慢着。”
周谨住了脚。
宋珩的刀已出了鞘。
寒光方才一闪,周谨扶刀柄,却只是
往后疾退了两步,避开了刀锋:“宋珩,当值期间?,岂容你放肆?”
宋珩的刀追至他身前:“君子?报仇,岂叫放肆?当日大人可差点让我丢了一条命。”
“怎么?大人办事不力,被那阉狗挪出了捕狱司,跑来守城门?”宋珩刀平削而出,“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大人替我留了条命?”
周谨退无可退,寒刀出鞘,迎上宋珩的刀锋:“宋珩,我不想?同你斗,这地儿也不是你我了私怨的地方,这是违军纪,上头?便是要扒了我俩的皮也无不可。”
“我可不怕什么扒皮。”宋珩半点不肯收,招招狠厉,周谨只好保持守势,“我可得好好感谢北衙,我大哥不过托人向他们要个闲职,他们倒好,知我们有过节,倒让我来这儿,是想?让我不好过还是想?让办事不力的大人难堪?”
周谨忽地将他的刀格挡住,迫得他往后疾退了几步,后背贴上墙壁。
周谨刀架在他身前:“宋珩,就你这点功夫,根本不是我对,别自取其辱。你若要我难堪,还得回?去再修炼上几年。”
宋珩微扬,竟然还要动,周谨猛地将刀迫近一步:“当日之事,我向你赔个不是。”
见他撤了刀,宋珩冷笑出声:“要赔不是,好歹得有点诚意吧,周大人。”
“你要怎么?”
宋珩环视了一圈,方才他俩打斗,守城的军士已经围过来一圈,此番被他一盯,赶紧归了位,他这才道?:“不过是些皮肉伤,不必还给你。”他顿了顿,低笑出声,“我最痛恨的便是趋炎附势之人,唱支曲儿来听听,以后断不为难你。”
周谨脸色变了几变,宋珩却很好兴致地转身坐上了城楼上的垛子?,将腰间?的玉穗捏在间?把玩。
周谨半天不作声,宋珩低头?去看他,却将这玉穗的形状完完整整地收入了眼中,那是宋宜去岁里亲为他做的,?是为他贺生辰。明明他们生辰在同一日,她?却永远只记得他。
他忽地有些失了兴致,懒得再同周谨计较,收刀从垛子?上跳下来,往城楼下走去。
周谨望向他的背影,心?内几番滋味滚过,喝了周遭还在看热闹的禁军一声。
他方才训斥完,便听到一声声响,他一转头?,瞧见宋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尔后顺着阶梯跌了下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