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宋宜脸上?挂着的笑倏然掩进了?夜色中,刘昶的脸色也?跟着慢慢青了?下来?。
她没出声,将掌间仅剩的两颗石子扔了?开去,石子落入池中,惊起“扑通”两声响,四?下重新归于静谧。
她在这万籁俱寂中低下头去,许久,才?缓缓出声:“殿下何苦执着?”
刘昶走?近两步,看向她这张妆容素净的脸,有些恍惚:“从那门亲事作废到如今,已过?去好几个月了?,你还是不肯点头。换了?旁人,孤哪会管她的意思,有得是法子收了?她。”
“孤早有了?正妃这事,孤也?知道你觉得委屈,可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你若是应了?,日后你便是想要母后那个位置,孤也?会给的。”
夜风吹过?,带起她耳畔几缕碎发,她伸去敛了?敛,浅浅绽开一个笑:“殿下厚爱,文嘉承受不起。”
同他那日,一模一样的回答。
她这一笑,宫灯亦失了?颜色,刘昶愣住,好半晌才?道:“你若松口,母后一会自会在夜宴上?当着朝臣向父皇求上?一求,父皇他,总不好碍着朝臣的面拂母后的面子。”
宋宜往一旁退开一步:“可殿下没有直接这么做。到底是顾忌着文嘉的心思,还是忌惮圣上?呢?若圣上?今日允了?,日后殿下的舒心日子也?就?少了?。”
“殿下,”宋宜仰头去看九华殿飞檐下那盏最为金碧辉煌的宫灯,“殿下从来?只敢暗中使绊子的,哪敢真?正替文嘉去向圣上?求上?一求呢?四?年前如此,四?年后,殿下还是如此。”
刘昶欲要为自己辩解两句,宋宜却不想听,忽地笑了?声:“殿下不必为自己辩解,毕竟,殿下今日来?找文嘉,不也?是希望让我爹去求上?一求么,殿下自个儿哪敢出面呢?”
“今时亦同往日,境况未有任何改变,殿下前途大好,勿要被文嘉误了?大业。”
“女人聪明太过?不是好事。”刘昶自嘲地笑笑,注视了?她很?久,到了?,终于道,“文嘉,你今日拒了?孤,又还有什么别的选择?这朝中又有谁是真?心待你的?孤同你,好歹还有几分旧日情谊,
旁人不过?是惦记着你这一副好皮囊,再加上?一个定阳王府的门楣罢了?。”
“可还有人连这都瞧不上?呢。”宋宜几乎是脱口而出,到了?觉得失言,却也?来?不及收回。
“沈度?”刘昶会意,“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遭见你这么对?人。”
宋宜苦笑了?声,转头望向太液池:“此事但凭圣上?做主,文嘉哪敢有二话?殿下不必记恨一介官。”
“你还不是要帮他上?几句好话。”刘昶嗤笑了?声,拂袖走?了?,最后一句话顺着风声传过?来?,“文嘉,你今日仍固执至此,日后,便是真?跪下来?求孤,也?不定有用了?。”
宋宜未回话,转身?往他反方向又走?远了?些,走?进了?一旁的密林。
宋珩回来?没见到人,以为殿中有人来?寻她,宫内禁卫森严,他也?不担心她安危,没去寻她,自个儿坐上?栏杆,往池中掷着石子玩。他刚掷出去两颗,身?旁陡然多?了?一个人,刘盈身?子灵巧地一跃,坐在了?他旁边,双脚垂在栏杆外?,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宋珩别过?头:“没教养。”
刘盈唇边浮起一丝假笑:“哟,宋爷好教养,好好的宴不待着,跑这儿来?祸害贵妃娘娘的鱼。”
宋珩懒得同她话,脚一抬就?要下地,刘盈忙拉住他:“喂,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消气啊?我那天就?是认错了?人,都四?五个月了?,一个大男人怎这般气?”
宋珩不想她竟然还有了?理了?,嘴张了?半天不知怎么还回去,最后冷笑了?声:“亏得你认错了?人,你这窟窿眼若刺在我爹身?上?,你爹也?保不了?你。”
刘盈不肯松,宋珩把她指一根根掰开,跳下地,抬脚欲走?,刘盈“喂”了?声,叫住他,口不择言地蹦出一连串词:“那天是我对?不住你,珩哥儿,宋爷,您大人不记人过?,别跟我这等没教养的人计较了?行么?”
宋珩哪还听得到她在什么,他被眼前晃过?来?的这人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前头一人举着酒坛过?来?,满身?酒气,边走?边喝。
刘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捂了?捂鼻子:“谁在宫中也?敢如此失仪?”
“还能有谁?”宋珩随从桥边拔了?株野草,一点点地将嫩叶撕碎了?,在指间碾成汁,“那位大名鼎鼎的草包。”
他几近咬牙切齿,那人却似不觉,走?到了?他们面前,还骂了?句:“哪个不长眼的?也?敢来?挡爷的道。”
他心中不忿,已抬了?半分,却被刘盈一把按住:“不过?是个醉鬼,跟他置什么气,别又惹你姐生?气。”
宋珩默默退到桥边,那人步履蹒跚地上?了?拱桥最高处,又饮了?口酒,喃喃道:“都是为我好,可那位劳什子县主哪个女人有这般勾人的?就?这冷冰冰的,爷我”他打了?个嗝,笑了?,“爷我也?想上?去给她捂热咯。”
那人走?过?去,留下一阵酒味,宋珩啐了?口:“就?你。眼瞎成这样,后悔死你得了?。”
他退回栏杆上?坐下,噘着嘴拿中杂草泄愤,刘盈忍不住笑了?:“你就?这么稀罕你这姐姐啊?”
“我姐待我好”他话到一半,忽地住了?嘴,“我同你这些做什么?你这样的,连嫁都嫁不出去,哪懂我姐这种人的好。”
刘盈屈指在他脑门上?敲了?敲:“可也?没人逼着我嫁我不喜欢的人啊,我不比你姐强多?了??”
宋珩“切”了?声,懒得搭理她,目光跟着那草包走?了?许久。
刘盈跟着看过?去,随口逗他:“别看了?,就?他醉成这样,搞不好一会自个儿就?栽太液池里了?,用得着你惦记么?”
宋珩眼睛忽地亮了?一下,刘盈盯他一眼,知这位爷又动了?歪心思,忙阻道:“你别打歪主意,你要敢走?,我现在就?进去找你姐告状。”
宋珩白她一眼,又不肯吭声了?,刘盈瞧他将那株草的叶子都扒光了?,俯身?又拔了?一株给他:“病秧子就?该好好待着,我去替你教训教训他。”
“就?你,得了?吧。”宋珩话出口,才?反应过?来?她的称呼似乎有点问题,白了?她一眼,“谁呢?”
“你啊。”刘盈跳下地,拍了?拍,“可好了?啊,我去帮你办完这桩坏事,
你可就?别生?我气了?。”
宋珩“诶”了?声,刘盈回头朝他笑笑:“我下有轻重,不像你这傻子,放心吧。你赶紧回去,不然一会儿你可脱不了?干系。别的不,你姐肯定头一个怀疑是你干的。”
刘盈冲他打了?个响指,两下子消失在了?拱桥背后,他将信将疑地回了?九华殿,去陪宋珏敬了?几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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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宜从拱桥下下来?,沿着右侧那条道走?了?不远,见池边设着椅子,觉得有些乏了?,想过?去歇歇脚。
等走?近了?,才?瞧见旁边立着一个几乎溶进夜色的人,她欲转身?,那人却已看了?过?来?,她心里暗骂这见鬼的缘分,面上?却不好太过?刻意,如寻常一般向他稍行了?半礼,语气却淡漠得紧:“见过?大人。”
沈度同她还了?半礼:“圣上?和王爷还在殿上?商榷县主的大事,县主倒是忙里偷闲。”
宋宜无话同他可,哂笑道:“大人不也?忙里偷闲?”
到底不同往日那般,一道天堑自中横陈开来?,浩渺如银河。
沈度微微垂首:“方才?贵妃娘娘提了?七皇子一嘴。”
宋宜一口气噎住,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还不满十六,哪有皇子这么早成亲开府的?”
“贵妃娘娘自己兄嫂不做人,对?不起县主,拿一个儿子出来?赔罪。”
宋宜:“”
“怕什么?”沈度看向湖面,“嫁七皇子好歹是个正妃,县主不是不愿给东宫做妾么?倒正遂了?县主的意了?。”
“遂我的意?”宋宜自嘲地笑了?笑,“沈度你良心被狗吃了?么?”
“贵妃当宠,谁知道圣上?会不会为博美?人一笑允下呢。”饶是从未听闻她口中言如此粗鄙之语,沈度亦神色如常,并不见有什么别的反应,他走?远了?些,淡淡道,“县主还是当为自己打算打算,皇子夺位,定阳王府当年没站错队,如今也?得擦亮眼睛才?行。”
“还真?是谢大人提点了?。”宋宜冷笑了?声,“大人可得感激感激这不能提的皇子夺位,否则大人一介八品官,哪里来?的资格上?九华殿,更能得圣上?几分青睐?”
她这是当
年废太子案后,今上?拔高御史?台地位。自那之后,百官朝会,其余官员接席而坐,独御史?中丞得享御前专席独坐之权。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其余的低阶御史?台官员也?自此有了?入殿奏事、参与?百官朝会的资格。
上?次会面她还着她不图谁功名,到如今,她却又像当日陪都初见,针锋相对?,将此事拿出来?奚落他了?。
沈度看她一眼,没了?话的心思。
宋宜拂袖,连同他告辞都不愿,径直走?出去两步。不想迎面走?来?一人,低头念叨着什么,径直撞进了?她怀里。
那人受了?惊,忙要赔礼道歉,一抬头见是宋宜,鞠躬赔罪:“文嘉姐姐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太后在时,她时常入宫伴驾,这人认得她,她也?并不奇怪,只是对?着这宫中难得一闻的明显还是孩子的话方式,宋宜生?了?几分怜意,问:“殿下怎来?得这般晚?”
十三皇子面露难色,颇为不好意思,最后嗫嚅道:“答不出来?功课,被先生?留了?半日,父皇又命今日朝宴不得缺席,故晚了?些时候。”
他完,又提高了?声音:“文嘉姐姐,我不是故意怠慢王爷的,实在是我太过?愚钝,连几个字也?不识,先生?生?了?气。”
孩学着他日日见惯的宫人,刻意将话得郑重又老成,宋宜低头去瞧他,他却突地露了?怯,将藏至身?后。宋宜眼尖,一把将他拉了?出来?,掌中是重重叠叠的戒尺印。宋宜凛了?神色,看向他身?后的宫人:“怎么回事?”
为首的嬷嬷是宫中老人,向她见了?大礼,禀道:“先生?管得严,殿下对?功课不上?心,受点罚也?是常事。”
“常事?”宋宜冷冷盯她一眼,呵斥道,“你若还有点良心,就?别欺负孩子。日后的事,你就?保得准么?”
那嬷嬷听她如此,神色变了?几变,最后低了?头:“县主教训得是。”
这位十三皇子生?母宫女出身?,又早早病去了?,没娘又不受爹待见的孩子,在这宫墙之内的日子自然不好过?。宋宜颇有些心疼,柔声问:“殿下今日什么功课答不出来??”
刘豫诺诺不敢言,一仰头瞧见她的眼神,温柔且善意,如实道:“有几个字不认得,文嘉姐姐教教我么?”
宋宜摊开心,他乖巧在她掌中写下几个字,宋宜刚要出声,又想起什么,面露难色地冲他摇了?摇头,顺带指了?指沈度:“我也?不认得,不过?这位大人乃探花郎出身?,想必能教得了?殿下。”
沈度本在一旁发怔,此番听得她这话,忙醒了?醒神,上?前细致地替这位殿下讲解了?些功课。
十三皇子琢磨了?会儿,向他见礼:“谢过?先生?。”
沈度一惊,连忙还礼:“殿下不必多?礼,臣担不起。”
“一字师也?是师,何况先生?教我好几个字了?。”
嬷嬷催促了?几道,十三皇子这才?念叨着那几个字走?了?,宋宜看着,叹了?声:“倒是好学,可惜也?是个命苦的。”
沈度垂眼看她,将她每一根睫羽的长度都收入眼中,缓缓道:“县主心善。”
“是么?”宋宜将他神色看入眼里,讥诮道,“我可不是个什么善人,大人可别看走?眼了?。”
沈度似是在应和她的笑声,也?低笑了?声:“县主是不是善人,下官不敢妄言。不过?听闻县主是入宫同几位公主一并入过?学的,师从大儒,又怎会不认得这么几个字?”
宋宜往池边走?了?几步,冷冷道:“你管得着么?”
沈度被她这一噎,一时无话可,欲行告退,宋宜却忽地往后一仰,整个人已落入了?池中。
猝不及防之下,沈度伸去抓,抓了?个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