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 30 章
那金线勾的牡丹在宫灯下更添几分庄重,可?惜只?扑棱闪现了一刹,便?不见了踪影。
此处偏僻,禁军未设岗哨,只?按时巡防。四下无人,沈度无法,自个儿跳下了水,把人捞了起来。
怀中美人身子软绵绵的,他却没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将?人就近扔在了岸边一棵树下。
宋宜被水呛住,后背重重撞上树干,反倒是将?胸腔中积压的水吐了出来。等她咳嗽稍停,才去?瞧沈度,见他一脸阴郁,没忍住笑出声:“沈大人,你这脸色堪比黑炭了。”
他厉了声色:“宋宜,你又发的哪门子疯?”
宋宜又咳嗽了声,坦然道:“脚滑。”
她这般坦诚又无畏的样子,仿佛刚才只?是闲来无事,池边赏月,不经意间踩中湿泥,猝不及防落了水。可?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她离岸边还差一步之?遥,别谈什么湿泥了,连半点踩滑的可?能性?都没有。
她分明是故意的。
沈度舌尖抵上后槽牙:“想死也别挑这么个日子,给宫里添晦气。”
“哪能就这么死了呢?”宋宜冲他绽开一个笑,“大人当日能在青水河里救我一命,区区一个太液池,能难为得?了大人?”
沈度齿缝中挤出两?个字:“疯子。”
他完就走,宋宜倚在树下,浑身脱了力,懒得?出声阻他。
他方走出去?几步,远远瞧见巡防的禁军已到?了桥上,又折返回来,看了她一眼,板着?脸问:“能走么?”
宋宜撑着?树干站起身来,方走了两?步,鞋底浸了水,此刻是真的脚底打滑,真崴了脚,彻底走不动了。
禁军巡防的脚步声已近在跟前,沈度默默白了她一眼,心?一横,上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宋宜低笑了声:“大人不避嫌了?”
“闭嘴。”沈度低头斥她,“御前失仪,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的。”
宋宜哪管他生气不生气,伸将?他衣袖上不知在哪儿缠绕上的那株水草扯了下来,随往旁一丢:“大人不必管我,我爹今日威风着?呢,谁敢砍她女儿脑袋?”
沈度懒得?搭理她,径直入了密林,寻了处平地
将?她放下。
等禁军走远了,他才看向她,她发上尚且沾着?水珠,湿漉漉的,衣衫早已被打湿了个透,掩在身上,显出曼妙身姿来。他别开眼,严肃道:“好好待着?,我去?找灵芝过来。”
“大人就这么去??”宋宜看他一眼,讥诮地笑了声。
他朝服已湿透了,泅染出一片墨绿来,若就这么上了九华殿,兴许还不如不去?。
沈度顿住脚,他方才一时心?急,只?顾着?她这样难堪,倒忘了自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心?下生气,回头瞪了她一眼:“没事发的哪门子疯?今夜众人看的可?不是你爹,而是你。”
宋宜忽地冷冷笑了笑:“我同?大人何时这般熟了?大人这话?可?是犯上。”
她神色认真,带几分讽刺之?意,却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沈度微怔,不知她今夜喜怒无常忽晴忽雨是个什么意思,只?好同?她拱了拱:“冒犯县主,还请县主责罚。”
宋宜正了色,伸在身后撑了撑,想要起身,脚踝使不得?力,又重新跌了回去?。后背撞上合抱粗的古木,复又重重咳嗽起来。
沈度在原地未动,静静等着?她施令。
密林里光线昏暗,皎月从枝叶缝隙中撒下些寒光,清辉静静打在她脸上,为她添了一层冷清而寒凉的光晕。
她并不出声,也不看他,自个儿再试了一次,未果,再度跌了回去?,再次咳嗽起来。
沈度本来静静看着?,忽地上前一步,在她身前蹲下,伸捂住了她嘴。
她本呛得?难受,沈度这一捂,瞬间让她有种作呕的感觉。身子不适,她整个人也不安分了起来,脚不自觉地蹬了几下。沈度无法,屈膝压住了她双腿,将?她整个人紧紧箍入怀中,隐在树后,又压紧了些。
宋宜恼他这般逾矩,抗拒得?紧,但同?他力量悬殊太大,一时脱不得?身。须臾,她听到?他们方才过来的地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忽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不再抗拒,身子瞬间一松,软在他怀里。
沈度箍住她身子的臂微微松了些,却并不敢拿开掩住她嘴的右,她也没再反抗,侧头
看向来人。
那边人走近了,停在他们不远处,她现下这副样子是断见不得?人的,更何况沈度在侧,若被人发现,只?怕立刻就会被打成私通的罪名。她是枚好棋,又有她爹这道保命符在,无非是名声不好听,人并不会有事,但沈度这样的官,若非皇恩,连今夜入宴的资格都无,等着?他的自然只?有一个死。
她的心?忽地跳快了几分,迫自己压抑下不适,仔细望向那边的人影,隐隐约约辨出来是贵妃和那位差点成了她公公的靖安侯。
她忽地回头一望,就撞上了沈度的下颌。
沈度吃痛,却怕引了人过来,坏了她名声,半点不敢吭声,朝她做了个嘘声的势。
宋宜默默看他一眼,转回头去?看那两?位。贵妃常在深宫,无事也不好召她这位兄长入宫觐见,如今趁了朝宴要见上一见,并不足为奇,但选在这样隐蔽的地方,就着?实可?疑了些。
靖安侯同?贵妃行了礼,叹道:“定阳王风光还朝,这可?同?你往日和我的不大一样啊。”
“你倒怪起我来了?”贵妃有些生气,“当日圣上削藩的心?思那么重,定阳王却明里暗里装作不知,执意要辞官交还虎符,不肯帮圣上了了这档子事,圣上有多不满你又不是不知。就咱们圣上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谁知道他到?底存的什么心?思,我不过是让你拖着?暂且别办婚事观望观望,你倒好,自个儿巴巴地凑上去?把亲退了,如今倒来怪我了?”
靖安侯瞧见自家妹子生了气,忙解释道:“也不是,哥不是听了你的话?拖了大半年么,这谁知道晋王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真敢反啊,还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我哪怕不为了侯府,光是为你,我不也得?退了这门亲替你出出气啊。好妹子,别生哥的气了,哥给你赔个不是。”
贵妃见他赔了罪,怒气也消下来不少:“你也别同?我这些面子话?,嘴上得?好听,是为我出气,谁还不知道你是怕陛下要趁动定阳王,怕这门姻亲给你招了祸事。大雪封了官道,退亲的却比去?宣旨的都跑得?快,你存的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他定阳王又哪能不知道?”
“好妹子,”靖安侯犯了难,“你就现下怎么办吧。我哪料得?到?那老东西竟然连这一劫都躲得?过,他不是出了名地疼他那宝贝女儿,现如今人回来了,指不定怎么对付我呢。”
“这就怕了?”贵妃伸戳了戳他脑门,“你是外戚,你怕什么?定阳王和那位首辅大人都是有段的,不然也不能在圣上眼底下一步步坐大,这次的事看下来,这二人怕明面上敌对是假,私底下交情匪浅才是真,你自得?好好提防提防。但你自己没什么错处,他又能怎么着?你了?他如今虽战功赫赫,但也是如履薄冰,不敢叫人寻了丝毫错处,你凡事谨慎些,别犯糊涂,圣上再卖我个面子,他又能把你怎么着??”
靖安侯沉思了会儿,觉得?她得?在理,点了点头,又问:“你还真想让外甥娶那丫头不成,那丫头可?比他年纪都大,得?宠皇子娶个这么大的女人当正妃,岂不丢脸?”
“丢什么脸?”贵妃正了色,“去?别的国公府娶个适龄的回来又怎样,能有她合算么?再了,她年纪大了些,还不是被你耽误的。如今陛下既然轻飘飘就将?晋王这事抹过了,自得?再重用定阳王些年头的,若能把她娶到?,定阳王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好再要你难堪,也算将?你退亲这事抹过去?了。一石二鸟,你还有什么不待见的?”
靖安侯忙赔了笑:“好妹子事事为着?我这哥哥,我哪里敢不待见?”
“起来,我还真的挺喜欢文嘉这丫头的。若是我儿能娶到?她,我必是要好好待她的,怕就怕圣上不肯答应啊。”贵妃叹了口?气,“圣上不喜皇后,但还是看重太子的。”
靖安侯掺着?贵妃走远了,时不时宽慰她几句,听着?也不甚要紧。
沈度低头去?看宋宜,暮春时分,夜里露重,她本就是个体寒的身子,又受了凉,唇色已隐隐青了。他松开,她呼出的温热气息已在他掌心?凝成了细的水汽珠子。
她撑了撑地,想要站起来,一时使不得?力,他只?好虚虚扶了扶她,她甩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忽地出了声:“刘昶这人,同?陛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残暴狠厉又多疑,真的,若在乱世,未必不是位铁腕帝王之?选,可?在太平盛世,实在担不起守成之?君的名号。”
他不愿听她谈论朝政,但摸不准她今日的心?思,未敢贸然出言阻断。
她却不管他接不接话?,自个儿絮叨了起来:“但他从前对我,其实挺好的,恨不得?把全?天?下的稀罕物都捧到?我跟前来。不过我这几年怎么也不肯给他半点好脸色,他又是帝后捧在心?里长大的,旁人哪敢给他这样的委屈受?”她顿了顿,“受了三四年的冷脸,他如今根基慢慢稳了,心?思也渐渐变了,表面上巴巴地跑来劝我去?给他做侧妃,实则巴不得?我哪天?跌进泥里,好让他捡回去?为奴为婢呢。”
沈度没出声。
她继续道:“七皇子为人倒还算敦厚,贵妃心?地也还不错,选他倒比如今的刘昶要好上几分,只?可?惜年纪太。”
她往前继续走了几步,光线昏暗,没注意到?脚下状况,忽地踩进了一个浅坑,人一下子跌了下去?。
她脚疼得?不行,起不了身,颓然坐在地上,嘴中嘟囔:“圣上的心?思如今也变了,当年是断不愿定阳王府和皇子们扯上什么关联的,如今听贵妃娘娘的话?,倒像是有了要松口?的意思。”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上前一步,冲她伸出。
宋宜抬头望向他,顺着?他的一直望向他的眉眼,却未借力起身,而是伸取下了他拇指上那枚玉扳指。
沈度一时不妨,伸去?阻,那扳指却已在她掌心?里滚过一圈了。
她摩挲着?这枚带着?他温度的扳指,仰头问他:“沈度,你我嫁刘昶好,还是选那孩的好?”
她神色认真,似真的在同?一个再信任不过的兄长谈论起自己的夫婿人选,希望他能指点一二。
沈度垂了眼,她现下这副模样实在是狼狈得?紧,比当日入京路上甚至那晚在北衙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想的却是,若无十?五年前那档子事,兴许他当真会将?她看作一个妹妹,尽力护她周全?,兴许还真会和宋珏一同?,以兄长的名义送她风光大嫁。
他有些恍惚,半晌未答话?,宋宜也不出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许久,他终于?蹲下身,伸将?她颊边那滴水珠缓缓擦净了。
他动作温柔,湿透的袖角划过宋宜下颌,却传递了几分暖意。
但他未及出声,身后陡然传来靖安侯的声音:“娘娘这玉坠子好好地怎丢就丢了?圣上赐下来的东西,马虎不得?,赶紧找找。”
沈度欲要避让,那头却已经瞧见了这边有人,喝了声:“谁在此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