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
沈度神色一凛,几乎是想也没想,将宋宜重新抱了起来?,朝着来?人反方向奔了去。
靖安侯冷冷盯了这背影一眼?,命贵妃近卫立刻追了上去。
贵妃在圣上面前素来?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圣上喜欢的,也就是她没有野心这一点。他这妹子多年荣宠不衰,他那外甥这才子凭母贵,跟着得了点荣宠,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慢慢在皇子中显露了些许风头?。
她方才虽没?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但到底同她在人前的模样?差上许多,若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只怕早晚是个祸害,他断不能容他这入宫多年还能与他一条心的妹子失了圣心。是以不管方才那两人到底听没听到他们方才所言,也不管那两人是何身份,他今日?掘地三尺,也必定要将这俩人揪出来?。
林中幽暗,后有追兵,宋宜却得了闲,不慌不忙地看这近在咫尺的这人。反正他也瞧不上她,她也没有时间?和会再等?他,她目光中有几分贪恋,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她能如此近地再看他一眼?。
兴许,下次再见?,已是她为新妇,他来?拜贺的场景。
她鼻尖忽地有些酸了,却不肯让自己在他面前如此软弱。她屏了心神,将泪意生?生?逼了回去,细细去看这人,这人额上染了些水珠,也不知是方才太液池的池水,还是慌忙间?流下的汗珠,她往后望了一眼?身后急追不舍的人,又转头?看向他,心下有了决断,狠了心开口:“沈度,放我下来?。”
他微微紧了些,却未出声,只是加快了脚步。
训练有素的近卫同内侍自然不同,宋宜再望一眼?,身后之人显然已经离他们近了许多,她正色,神态复又冷冷清清,语气严肃得紧:“沈度,放我下来?,你一人走罢。便是御前失仪,也好过被人撞见?同你纠缠在一起,坏了清誉。”
沈度微微一愣,指微微松了些,几乎是要将她就地放下了,却不料他忽地又紧了些,将她重新箍紧。
到岔路口,他并不熟悉宫中境况,随意往左一转,却不料道中正站着一人,这人出现?得猝不及防,令两人都措不及。
宋宜错愕,望向佩刀的周谨,北衙轮值,今夜周谨在宫中当差并不稀奇。只是,她没料到,她一时兴起,到最后反将他送到了北衙眼?前。那夜他所作所为,刘昶和司礼监自都是容不下他的,北衙如今寻着他的错处,自然不会有好下场给他。
她心内一慌,非要下来?,沈度却并不放,他望向周谨,抱着她的反倒紧了些。宋宜姿势尴尬,也不好在生?人面前挣扎,只得由了他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心里默数完身后近卫的三声脚步声,正要开口,周谨却先?一步出了声:“往前三十步,右转,有道门,入元后旧殿。”
他话?得简短之至,?完就往左侧退开一步,将本就不宽敞的道路留给他俩。身后声音已近在耳边,沈度来?不及细想其中是否有诈,顺从地抱着宋宜从这道不起眼?的废弃门入了这旧殿。
周谨候在路边,等?靖安侯追上来?,先?一步迎上去,恭谨问?道:“侯爷怎在此处?”
他又看了一眼?他身后近卫,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问?:“可是娘娘有什么需要北衙效劳的?”
靖安侯被他阻了去路,又没见?着方才那两人,心下犹疑,环视了一遍四周,没见?着异样?,随口胡诌了个谎:“娘娘宫里宫人不听话,与人私通,偷拿了圣上赐下来?的玉坠子,与人跑了。大人方才在此处当值,是否见?着有两人慌忙逃过来??”
周谨同他打哈哈,指了指左侧那条道:“大人是?一宫娥和一黄门?下官方才倒是见?着有两人往这头?去了,那宫娥腿脚似乎还不大方便,但查过牌子,并不是娘娘宫里的人。”
靖安侯听他如此?,心下反而认定必是那两人,同他道了个谢,领了人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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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抱着宋宜入了这荒凉的元后旧殿,燕帝当年恨透了这对母子,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足,此殿被查封废弃十五年,如今早已破败不堪,遍布灰尘。
宋宜身娇,一进这门,便被殿中漂浮的灰尘呛住,咳嗽个不停。
沈度随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将她放了下来?。
宋宜咳嗽了好半晌,才慢慢止住,斥沈度:“你出去。”
靖安侯这人并不是好打发的,方才他匆匆追过来?,纵然周谨有心相助,能想法?子阻得了他一时半刻,但等?他回过神来?,立刻便能想明白,此处藏身之地只有这一处。更何况,她还不能确定,周谨到底是在相助还是在使诈。靖安侯抑或北衙的人,到底何时追查过来?,她并不敢断定。
元后旧殿乃禁地,擅入者死。
她并不敢拿他性命冒险,见?他不动,故意冷冷看向他,拣了重话?:“沈度,我当日?便告诉过你,那些话我只会?一次。我不是纠缠不清忸忸怩怩的性子,当日?你不肯应我一声,如今我也断没有回头?的道理。指婚在前,你别坏了我名声,让我落个公婆不喜夫婿不疼的下场。”
“你给我出去。”
她话音方落,年久失修的横梁被她话音所激,陡然掉了一阵灰,她再度被呛住,咳嗽起来?。
沈度仰头?望了一眼?那横梁,忽地笑了起来?:“宋宜,你同我装个什么劲?天都不信你。”
宋宜看向他,眉头?微微锁紧:“你什么意思?”
“你若不待见?我,留我在此处,不管是靖安侯还是北衙的人进来?,我自当一死,何苦费心赶我出去?”他在她身前蹲下身来?,拿右拇指指腹替她擦去了方才落在她眼?角的灰,明明动作是极温柔的,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讥诮,“至于?名声,骄横胜于?长平,任性甚于?宋珩,你宋宜能是个什么善人?还怕公婆不喜夫婿不疼?”
宋宜咬住下唇,在身侧微微握成?了拳,撑着身子往后退了半步,离他远了些,半晌,她道:“我宋宜是什么人还轮不到你来?评?,你给我出去。”
她?完别过脸,不肯再看他,身子亦再度往后缩了缩,后背靠在身后的陈年桌脚上,借了这么一丁点力,方不至于?完全脱力倾滑下去。
沈度望了她好一会儿,并不肯走。他就这么蹲在她身前,咫尺之距,她几乎能感知到他的呼吸,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脖颈上,她忽地有些痒,却又不知他突然出言如此放肆是何意思,恼羞成?怒下,她伸去推他。
他却并不给她这个会,他改蹲为跪,跪坐在她身前,先
?一步阻了她,顺势将她双往身后一别,摁在桌脚上,再凑近一步,一字一顿地问?:“宋宜,我再问?你一遍当日?那句话——你闹够了没有?”
他跪坐的姿势同那晚在北衙诏狱里一模一样?,隔着半步的距离,是个绝不会让人觉得逾矩的姿势。可他的却是极有力的,并不容她有半分抗拒。
她双被他别在身后,桌脚的棱角令她受痛,微微闷哼了声。
他并不肯放开她,眼?神直勾勾地落在她脸上,却并不露骨,反而坦诚之至。
四目相对,宋宜露了怯,别开了脸。
沈度懒懒笑了声:“不就是怕我死在这儿么?方才怕我落一个私通的罪名,如今又怕我得一个擅闯元后旧殿的罪名。宋宜,你不是连御前失仪这种会掉脑袋的事都不怕,在朝宴之夜跳太液池的痴事也干得出来?么?”
她被戳破心事,将脸又别开了些许,沈度腾出一只来?,捏住她下颌,将那巴掌大的脸掰正了,迫她直视他,再重复了一遍:“宋宜,我也只问?你这最后一遍了,你闹够了没有?”
他虽是个文人,但下用了七八成?力,宋宜这样?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哪里能同他抗衡半分,半点动弹不得。
他眉目虽近在咫尺,但她这次难得没有半分贪恋的意思,半点不想看他,却避无?可避,只好闭上了眼?。
他久不出声,半晌,她睁开眼?,见?他仍直直地注视着她,目光未曾移动分毫,终于?知他今夜是铁了心要给她的任性妄为一个教训,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迫自己静下了心神,很平静地看向他,极缓慢地问?:“沈度你什么意思?”
沈度没?话,上的力道也没减轻半分。
她被他捏着下巴,话?得很是艰难:“我闹没闹,你不清楚么?”
?完这话,她似乎是有了底气,遂他的意将方才死命别开的脸摆正了,睁大方才半阖的双目,静静地看向她眼?前这人,半点不避忌。
她目光从上至下,绘过他已经微微凌乱的发冠,再描过他的眉眼?,最后落在他的唇上。他薄唇微抿,她想起娘亲生?前时常尝念叨起她一位故人,那时她常?起,这是没福气的
面相。
她目光最后往下移了几分,落在他脖颈上。
沈度喉结滚过两转,终是开了口:“你还没闹么?那日?你在府上特地引了刘昶来?看是为着什么?今夜故意落水又是为着什么?哪个女儿家?有你这般不爱惜名声的?你若不是个忸怩的性子,今夜又在折腾个什么劲?”
她盯着那处突起愣了神,脚踝处疼得厉害,想来?是早已肿胀,撑得鞋面微微拱起,又被压得隐隐作疼,可她却好似一瞬间?失了知觉,完全感知不到这些痛楚,好半晌,她终于?很平心静气地道:“我不知礼数,也不守规矩,还骄横跋扈,又怎么着?”
她看向他,轻声?:“我好歹,坦坦荡荡,无?愧于?心。”
她早已平静下来?,此刻形容虽狼狈了些,但凌乱之下,更显得眉目格外温顺,像极了那晚在船上,她心急地替他找药的样?子。
她惯常是冷冷清清的样?子,偶尔还爱咄咄逼人,沈度难得见?她一次乖顺的样?子,微微看愣了神,下的力道却没松,好一会,忽然很轻声地?:“你也别平白往我头?上扣帽子,我也无?愧于?心的。这顶高帽,我不认。”
他声音很低,语气同神情一道,无?处不透露着一种极致的寡淡。
宋宜却几乎从这寡淡里听出了几分温柔的意味来?,但她知这不过是错觉,于?是嗤笑了声。
沈度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在她耳畔:“你若闹够了,我可就当真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