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 44 章
宋嘉平带刘豫出了帐,在?不?远处找了片空地,因他没有底子,只拣了几招实用的?招式教他。这孩子好学,虽然并不?灵巧,甚至还?有些笨拙,但练得认真,比宋珩幼时专心?上许多,他看得欣喜,同他搭了几句话:“今日之事,多谢殿下了。”
刘豫边比划着招式,脱口而出:“因为是文嘉姐姐才帮的?,换了别人,我没这胆。”
宋嘉平被?他这实诚的?做派逗笑?了,故意逗他:“殿下现在?后怕么?”
刘豫点点头,又摇摇头,强装镇定?:“不?怕。”
宋嘉平笑?得爽朗,惹得不?远处巡防的?禁军都看了过来,他也不?避忌,重?重?拍了拍刘豫的?肩:“殿下嘉勇,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刘豫摆:“我不?想成什么大器,也不?是”他挠了挠头,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措辞,恼怒自?己学问不?精,同自?己较起劲来,憋着一股劲走开几步,继续操练起来。
宋嘉平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默默收回了目光。
巡防的?人在?此刻走远了,灵芝?心?翼翼地凑上来,轻声唤:“王爷。”
宋嘉平并不?多问,灵芝是在?府上长大的?,先前那等境况也要追回帝京,忠心?可见一斑。今夜之事,她顶多是粗心?,必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于是指了指宋宜所在?:“去照看着吧。”
灵芝悄悄避开耳目混了进去,宋宜睡得安稳,她平时浅眠,今日在?陌生帐中,却连进来个人都觉察不?到,灵芝觉出她今夜的?反常来。她方才领赏耽误了好一会子,回帐时发现宋宜不?在?,禁军又在?悄悄找人,她才觉出怕是出了事,但弄丢了人这种大事,她并不?敢声张,只得悄悄找。
正当她久寻不?获的?时候,突然发现外?间一阵喧哗,她悄悄躲起来看向人群中间,便瞧见了疾驰而来的?宋嘉平。
她注意到,宋嘉平今夜是带了刀的?。他身居高位,平素便在?营中也甚少配刀,今夜却连夜佩刀策马而来,她这才肯定?,必然是宋宜当真出了事。但他这一来,实在?是扎眼,她在?一侧偷偷看
了大半个时辰,才寻着时溜过来。
她垂眼去看宋宜,宋宜呼吸均匀,但眉头紧锁,面色难看得紧,左斜斜搭在?床沿上,她上前捉起她想塞进被?窝,却见她掌心?留着两道伤口,血已凝结,结着暗色的?痂。
她心?下一慌,仔细打量了宋宜几遍,除了那支簪子不?在?,没发现什么别的?异样,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但她也知道当日在?沁园时,宋宜失打碎了宋珩送来的?那支作为及笄礼的?簪子,事后宋珩得知后又重?新补送了一支过来,宋宜觉得愧疚,很是珍重?,这簪子绝不?是慌乱之下会丢失的?东西。
她再?仔细看了一眼,宋宜掌心?的?伤口不??,是钝器所为,瞬间明白?过来。好在?是狩猎,受点皮肉伤是常事,帐内备有清水和寻常伤药,她缓缓在?榻前跪下来,替宋宜清理伤口,眼周已红了一圈。
后半夜,趁着巡防松了下来,宋嘉平将宋宜带回了她自?己的?帐内,宫人替他也扎了帐,他却不?肯移步,只吩咐将刘豫带回去照看好,就守在?了宋宜帐外?,一夜一步都没挪动过。他方才的?辞和他现下的?行为虽有冲突,但禁军见他没什么异动,也就没有上前盘问。
宋宜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脑袋仍是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侧头看了看门口,见灵芝端跪在?榻旁,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我爹罚你了?”
灵芝抬头看她一眼,眼泪珠子已经滚落了几圈,赶紧擦了擦,才摇了摇头:“不?是。奴婢昨夜粗心?,让县主受罪了,该罚,但王爷没怪罪奴婢。”
宋宜搭了只,灵芝会意,赶紧起身扶了扶她:“县主要不?再?歇会?”
“瞧你这眼周,都青黑了,赶紧歇会去。”宋宜摇头。
灵芝实在?不?肯走,这丫头性子倔,宋宜拿她无法,只好由?她:“我爹呢?”
灵芝一哆嗦,话都有点打结:“找、找圣上算、算账去了。”
宋宜:“真算账?”
灵芝点头,终于恢复了点神志:“圣上昨日累着了,今日也才刚起不?久,王爷等了一晚上,刚求见去了,看着像是动了肝火。”
宋
宜急了,慌慌张张地起了身,不?一会又放下心?来:“算了,我爹不?会犯糊涂。”
她命灵芝替她梳洗的?时候,宋嘉平已到了皇帝跟前,冷着一张脸见了礼。
皇帝营帐离得远,禁军刻意阻断了这头的?风声,他又才刚醒,来不?及过问外?间之事,一头雾水地问:“你怎来了?还?臭着张脸?”
宋嘉平思虑再?三,觉得此事难以开口,只好道:“臣来接文嘉回府,还?望陛下恩准。”
“隔一两日便回了,至于这么着急么?”皇帝盯他一眼,“你这宝贝女儿,还?真是捧在?里都怕摔了,一大早跑来黑着脸要人,朕欠你的??”
皇帝这几日心?情不?错,一大早被?扰了清静也不?恼,还?同他了几句玩笑?话。宋嘉平心?里那股火气慢慢消了几分,平和道:“?孩哭闹得不?行,只文嘉才哄得好,臣刚得了第?一个孙辈,总不?能不?宝贝着,陛下您是不?是?”
皇帝给了台阶,他也顺着下,他方才是想着来问罪的?,但权衡之下,问罪和宋宜的?名声,自?然后者更重?要。至于问罪之事,日后再?提也不?迟。
皇帝不?知他所想,只觉得连?孩夜啼也能劳动一代名将这事有些好笑?,嗤笑?了声:“那便把人领回去罢。”
宋嘉平应下,皇帝又道:“该备嫁妆了,下月日子就挺好。”
宋嘉平脊背微微僵硬了下,稍行了半礼,终是开了口:“臣昨夜擅闯围猎禁地,请陛下责罚。”
这话一出口,皇帝没出声,他昨日歇下得早,除非要事不?会有人来通传,但能让宋嘉平擅闯的?事情必然不?会是?事,可禁军未连夜回禀,宋嘉平也不?解释缘由?,他默了默,道:“先把人领回去,别的?事以后再?议。”
宋嘉平应下,迅疾出了帐,叫人备了车,领了宋宜就走。
宋宜稀里糊涂地上了马车,这才意识到不?对,于是问灵芝:“我爹昨夜一个人来的??”
灵芝颔首,她才低声道:“若是带兵来,又变成拥兵自?重?了,是我莽撞了。”
她悄悄望了眼宋嘉平的?背影,开始回想起昨夜刘豫问她的?那句话——她如
此不?在?意权势地位,难道不?是因为她已经拥有了么?不?然她为何不?去找近在?咫尺的?灵芝或者旁人帮忙,而要让刘豫舍近求远传信给她爹呢?
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她很快沉默下来。灵芝以为她在?为昨夜的?事怏怏不?乐,心?内自?责,也不?敢去扰她,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了一路。
马车入内城,她倚在?窗边看周遭景致,午时的?朱雀大道人声鼎沸,她看入了神,脑海里回荡着的?却是那天?早上的?马蹄声。
宋嘉平回头看了一眼,恰巧对上她的?目光,她目光有些木讷无神,他犹豫了下,停在?她旁边,交代了句:“想去哪儿便去,爹回营地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他完便打马走了,宋宜“诶”了声,不?见他回头,人瞬间就没影了,脸不?自?觉地发起了烫,余光瞥见灵芝这丫头在?憋笑?,气不?打一处来:“笑?什么?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还?笑?得出来?”
她这话一出口,灵芝又想起来昨晚的?事,宋宜醒来后没解释一句,甚至没主动提起过一句,但见宋嘉平命人将帐内的?东西一并打包带走,她就大致猜出了是什么事。女儿家遇到这样的?事,就算没被??人当真得逞,但哪有当真跟没事人一样的?。宋嘉平想来也是知道这事他宽慰不?了她,还?只得那位来,这才松了口。
“就是没想到王爷竟然对沈大人青眼有加,觉得有些奇怪。”灵芝笑?了声。
宋宜白?了她一眼:“不?正经。”
“哪儿不?正经了?”灵芝不?服气,“奴婢还?记得前年英国公家那位公子毛毛脚的?,叫王爷直接拎了棍子打走了,王爷和英国公现在?见了面还?吹胡子瞪眼不?对付呢。”
“他又不?是登徒子。”宋宜命车夫将马车往右侧赶。
宋宜在?巷口便让车夫停下,她先一步下了马车,并不?让灵芝跟着,只吩咐道:“将马车赶走,让人瞧见又是十张嘴都不?清,我等会另找车马回来。”
“才刚出了点事,县主您谨慎点吧。”灵芝瘪嘴。
宋宜不?听:“无事。别处便罢了,他不?
会让我有事。”
灵芝赌气地“哦”了声,冷着脸让车夫走了。
宋宜这才仔细看向此处,沈度喜静,宅子选在?九思巷里,门口一株参天?梧桐树,夏日里遮去骄阳,衬出一片与世隔绝的?幽静来。
她同门房交涉了半天?,门房让她候着要去通传,宋宜不?肯,拿出定?阳王府的?文书唬得他一愣,冷不?防地往里头一钻,门房回过神来,紧跟着追进去。
两进的?院落,在?达官贵族遍地的?帝京之中并不?算大,宋宜看了两眼,粗略估计了下院落的?布局,准确无误地辨出书房的?位置,拔腿就往里跑,门房跟在?后边追。
这喧哗声传到沈度耳里,他皱了皱眉,放下笔,将案上的?东西悉数收好,起身到门口去看外?边的?情况。
他刚到门口,迎面扑过来一人,不?由?分地撞进了他怀里。
他还?没回过神来,那股海棠脂粉的?香味先一步钻进了他鼻尖,他下意识地将人搂进怀里,冲追过来的?门房摆了摆,见他退下,面上的?不?豫之色才缓缓淡去:“怎越来越不?像话了?大白?日的?,倒往人家里钻。”
宋宜语气听起来委屈得紧:“你上次都敢大白?日里直接来定?阳王府门口接人了,还?怕别人知道么?不?过就是看圣上觉得我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并未将我真正放在?心?上,才这般胆大妄为罢了,现在?倒反过来我不?是了。”
沈度心?一软,敛下今日诸多繁琐事情带来的?百般情绪,将她搂紧了些。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忽地安了心?,觉得脚总算踏上了实地。她鼻尖莫名有些发酸,泪珠蓦然就要往下滑,她赶紧伸去擦了擦,然后装作无事抱紧了他,将这点?动作掩了过去。
但他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她情绪不?大对劲,轻声问:“受委屈了?”
宋嘉平的?身份地位在?那儿,昨夜之前,她从未想过她会遇上这般龌龊之事,他自?然也不?会往这上边想。他低头去看她的?表情,见她眼圈渐渐红了,刻意逗她:“我们婉婉啊,遇到事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等有人安慰了却开始觉得委屈了。”
他的?明明是实情,宋宜却总觉得他在?刻意挖苦她,心?下不?忿,猛地往他脚上一踩,她这一脚用了全?力,又刚好踩上?指位置,沈度疼得吸了口凉气,但没吭声,也没同她生气,只是轻轻松开她,低头去看她的?表情。
他神情很认真,宋宜见他这般,没来由?地又开始觉得委屈起来,又实在?不?想再?在?他面前这般失态,于是强自?仰起头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指了指院里那丛潇湘竹:“旁人栽花,你倒种起竹子来了。”
沈度无言,竹上花穗很是显眼,令整片竹林都失去了几分原本的?翠绿,显然已经年头久远大限将至,自?然不?会是他所栽种的?。她平时虽爱奚落他,但也不?会拿这等拙劣的?玩笑?出来逗趣。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一点声响都无,宋宜在?这目光的?久久注视下,终于招架无力,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面子上挂不?住,转身就往屋内走,边走边擦眼泪,等差不?多擦净了,这才寻了把椅子坐下。
沈度跟过来,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伸出右去替她擦残余的?泪痕。
他动作很柔和,宋宜心?里的?那股委屈在?此刻到了极致,几乎要比得上那晚在?含元殿,浑身发冷,心?底绝望。
一个人在?暗夜里独自?沉沦的?绝望,与旁人发自?真心?的?安慰,谁带来的?委屈更甚,宋宜不?清楚。但她清楚地知道,她唯二两次感知到真正的?委屈,一次是那晚的?含元殿,他轻声问:“方才问我嫁谁好的?时候,是不?是想哭?”
第?二次则是此刻,眼前这人并不?嘘寒问暖,只是沉默着替她拭泪,神情专注得仿佛在?摘天?下最珍贵的?明珠。
她越想越委屈,话里便带了哭腔:“沈度,你真的?很讨厌诶,哑巴么?”
她这话时,许是委屈到了极致,带了点嗲味,尾音轻而上翘。
沈度低笑?了声:“有事不?同我,还?想让我安慰你两句?想得倒挺美。”
宋宜:“”
“有事别自?己担着,?姑娘,这般要强作甚?”他将她从椅子里带起来,再?次紧紧拥进怀里,低声在?她耳畔,“听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