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 45 章
宋宜几乎是瞬间就要对?他这话缴械投降和盘托出了,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嗯,受委屈了。”
见她如此实诚,沈度低头去看她,她却突然俏皮一笑,故作轻松道:“好些时日没见你了,你也不来看我。”
沈度愣了愣,伸?在她脑袋上轻轻揉了揉,低声道:“是我不是。”
宋宜性子上头,不依不饶:“人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可都三十三个秋了。”
撒娇的女人最难缠,沈度头一阵阵地疼,偏生一低头看她委委屈屈的样,只记得一句:“给县主赔个罪,别生气了。”
宋宜迟疑了下,问:“当?真赔罪么??”
“当?真。”
宋宜指了指那丛潇湘竹:“那你站过去,让我消消气。”
沈度没忍住嗤笑出声,这是当?日定?阳王府那顿未能?开张的灶佳肴惹出来的祸,他当?日随??玩笑了句罚站,她便当?真让他在那儿站了两个时辰不,还将他后来将她一人丢在那儿的事记到了如今。
宋宜盯他一眼:“笑什么??”
“笑有时候斤斤计较的姑娘也挺可爱。”沈度完这话,乖乖站到了庭中,留下宋宜一个人面红耳赤,半天没回过神来。
宋宜找了把太师椅坐下,静静地看着这一进院落,麻雀虽,五脏俱全,是古朴雅致的调,却透着几分萧索之感。庭中那簇潇湘竹年头已有些久了,竟然开了花,?是显得有些没有人气。
她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发慌,忍不住看了好一会子,才将目光挪到了一旁的沈度身上,他站得端正,并不嫌弃她这般性子,反而?纵着她,几近百依百顺。
偶有光线从枝叶缝隙中洒下来,倾洒在他身上,为他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
宋宜看得有些痴了,腆着脸将椅子搬到了他身边。沈度仰头望了一眼日头,虽不像盛夏里那般毒辣,但已然不可觑,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劝道:“晒,赶紧进去。”
宋宜摇头:“想静静陪着你待会儿。”
沈度沉默下来,又听她纠正了一遍:“不对?,是想你静静陪我待一会儿。”
许是药效未完全消尽,或是幽篁之下
带起的微风拂过,令她微微松懈了下来,不过盏茶功夫,她浅浅眠了过去。
沈度低头,目光落在她脸上,他无端想起来归京路上,她亲为宋珩熬汤药的那晚,他也曾在满室药香中,像今日这般从上至下地仔细地打量过她。
那时,窗外飞雪簌簌,而?室内火光跳跃,她的眼神在不安分的火光的映衬之下,竟有一种世事洞明的诡异的平静。
亲舅谋反,九族之内,黄泉之路难逃,她尚未有过半分慌乱,一路出奇的平静,还能?与他针锋相?对?而?不落下风。可如今,她却在他面前,数次卸甲,泣不成声。
他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安安静静地站着等她醒来,目光一直逡巡在她身上,半点没舍得挪开。他垂首就刚好能?清晰地看到她的睫毛,长且密,厚重地盖下,为她隔绝出一片短暂的平静和安宁来。
太师椅并不适于憩,但宋宜却眯了半个时辰才缓缓醒过来。午时日头大,光线明亮得有些晃眼,她刚睁开眼又赶紧闭上,等适应了才又睁开。
她侧头去看沈度,沈度的目光静静落在那丛潇湘竹上,她同他一块看了好一会,心里那股慌乱之意又重新涌了起来,她按捺下情绪,轻声:“把这竹子换了吧,潇湘竹也就名字好听,褐纹一点也不好看,我不喜欢。”
“好,听你的。”
宋宜侧头看他一眼,懒懒一笑:“你刚刚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
她方才第一次睁眼的时候,明明感知到了他的目光,第二次却看见他在看这丛竹子了。
“正大光明看的。自家娘子,用得着偷看么??”沈度低笑了声。
宋宜恼他不正经,起身就走,没两步又顿住了脚,转身问他:“沈度,你和我爹通过气了吗?准备怎么?办?”
宋嘉平是个谨慎的人,若非已经下定?决心要推掉宫里的意思,就算她今日情绪不对?劲,顶多也就是叫宋珩回来逗逗她开心,不会纵她如此行事。但她不知让他下定?决心的是瞧得上沈度这个人,还是对?昨夜之事动了肝火。
沈度犹豫了好一会,目光微微躲闪了下:“还没有,这两日在忙别的事。后日便去拜会王爷,放心。”
宋宜
有些懊恼,又坐回来,闷着不话,沈度轻声逗她:“罚够了吗?我能?动了么??”
宋宜这才想起来这回事,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一觉醒来早将方才的话忘完了,脸微微红了些,走开几步:“你还真没走开过啊?这在你家里,还能?我了算不成?你想怎样便怎样。”
“早晚不都是你了算?我哪敢放肆?”
一句玩笑话被他得七分认真,三分坦诚,宋宜不好再奚落他,费尽心思想着新话题。
沈度却轻轻蹲了下来,捉住她左?,宋宜猛地将?一缩,但他不肯放,她?上缠着纱布,做事的人仔细,包扎之后也不明显,但终究是外伤,自然不可能?完全看不出来。
宋宜有些心虚,目光躲闪不定?,见他仍然不放,只好撒了个谎:“昨夜摔碎了个杯子,不心划的。”
“捡碎片这种事需要你亲自动??”沈度冷冷看着她,她刚来时他便发现了,纵着她胡闹了半日,见她还是没有要实话的意思,他终于先一步沉不住气。
宋宜忽地也动了怒:“你这么?凶干什么??”
沈度迟疑了一下,放开了她?:“不想便罢了,我不问就是,一会带点药回去,记得好生养着。”
他一柔下来,宋宜便觉得刚才的反应有些过分,有些尴尬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装作无意地岔开话题:“大人都不招待我顿饭的么??也太气了些。”
“做好了,等你醒呢。”沈度按捺下情绪,自然而?然绕到她右侧,扣住她?,往后院走去。
他?掌宽大,包裹住她的?,令她安心了许多,左?掌心的痛楚似尽数消除了一般,方才那股无名火也没来由地消失殆尽,有些讨好地同他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圣上不在,这几日不上朝,你也不歇息的么??”
“有折子要上。”
宋宜迟疑了下,问:“参刘昶的么??”
她如今在他面前似乎已经很少再称刘昶一声殿下了,沈度意识到这件事,微微怔了怔,才点了点头。
“别了吧,上次端王的事陛下都没深究,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现在不允许有人动太子,他如今年岁高了,不再像从前那般眼里容不得沙子
了。”宋宜轻轻摇了摇他的?,“别和刘昶硬来,虽然他不算聪明,但也没到蠢的地步,???况他?下还有个心狠?辣的孟添益。”
沈度?用力了些,握得她疼,她要挣脱,他却不允:“那我比他蠢么??”
宋宜被他这莫名的火气惹笑了:“是,就你聪明。”
但碰上刘昶,不还是以卵击石么??
后半句话她没出??,无端地沉默下来,昨夜之前,她没将这事放在心上,总觉得既然她中意他,他对?她也并非完全没有心思,她爹又完全纵着她,这事自然有人替她解决妥当?,她只需要安安心心地等着出嫁即可。
可昨夜之事让她明白?,这些人现在对?她都敢下?,??况他呢?她终于意识到,这事的危险性比她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而?她,毕竟不想他再涉险。
沈度好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握得她指节都有些发白?,指骨作疼:“你若再想这些乱七八糟的杂事,我可就请你出去了。”
宋宜无言,恰好被淙淙的流水声吸引,也就懒得再搭理他。
穿过垂花门,入目是一泓池水,面积不大,从外间引进来的活水令周遭满目的绿意都?添了几分生。中庭铺的青石板,踩上去,青苔却并不见滑,宋宜看得稀奇,仔细琢磨了这院子一遍。池边是海棠树,夏日并非移植的好时节,但树下泥土却看得出是新土。
她抬眼去看沈度,见他不解释,自个儿轻轻笑了声:“那竹子还是留着吧。”
“无事。你不喜欢,换了便是。”
宋宜随他跨进厅:“我现在觉得挺喜欢的。凤尾森森,龙吟细细,赌书泼茶,还不错。”
沈度唤人传饭:“想得倒挺远。”
宋宜知他最终还是会换掉,耸耸肩,不吭声了。
她昨夜未进食,今日又睡到日上三竿,随后便回城来了他这儿,不想在此处又眠了会子,实在是有些饿了。沈度席间几乎都在为她夹菜,自己倒没尝上几??,她有些过意不去,尴尬地放下了筷。
沈度觑她一眼:“怕我养不起么??不必。”
宋宜无意识地摸了摸耳垂:“你也不尝尝,我怪不好意思的。”
“你吃得开心便
好,我总不至于背不起你,不必讲这些虚礼。”沈度重新将筷子递给她,她默默接过来,两相?无言。
等她再次放筷,下人送了清水上来给她漱??,她目光落在壶上,久久没能?挪开。是盏很普通的白?瓷壶,其上绘了枝梅花,一朵花卉,冷冷清清。她不由自主地伸出?去,轻轻抚摸了一遍那梅花的纹路,有些迟疑地问:“你彷这个做什么??”
“闲着无事。”沈度随??答了句,见她目光仍未挪开,知她不信,迟疑了下,如实答道,“看得出来是你的?笔,刚好首辅大人送了套刚烧出来的瓷器过来,便随?彷了一只。”
宋宜?缩回来,须臾,又伸出?去触摸了下那朵开得恣意的梅花:“这么?寻常的东西?,你倒看得出来是我的?笔。”
“梅花花蕊成串,哪去寻单朵的?”沈度替她斟了杯茶,“冷冷清清的,除了你还能?是谁?”
他孤身一人入帝京四?五年,身如浮絮,尝过酸也受过苦,独独没有感知过甜。却不想有朝一日,是眼前这个初见时看起来比他还要冷心冷情上几分的人,穿破俗世藩篱,向他走来,与他沾染烟火气的温热。
这世间多少躯体朝暮相?依,却敌不过两具灵魂惺惺相?惜。
他静静注视着她,宋宜在这样的眼神下溃不成军,忍不住突然汹涌而?来的泪意,猛地起了身,带翻了他递过来的杯子,落荒而?逃。
沈度无奈,扶起杯子,命人给她备车马,然后才跟出去送她。
他刚到门??,就见宋宜提着裙子跑着折返回来,以为她忘了东西?,回头往桌上看了看,却一无所获,只好疑惑地看向她。
宋宜就在这一刻,踮起脚,在他颊上轻轻亲了下,旋即面红耳赤地沿着来路逃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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