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 5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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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郡近夷狄,边境之地,早年为属国时,吏部派官共治,但治理?实权都在当地官员里,京官来此,多负监察之名,而无实权。但此番宋嘉平一举将其夷平纳入图,再来此处的地方官自?然与从前不同,自?是一番全新局面。

    战乱之后,诸事繁杂,沈度携宋宜到?此后几乎就没安生过一日,日日在外头忙活。他事情多,没什么时间?陪宋宜,况且她虽喜静,但也怕时日久了她会发闷,特地为她在闹市上择了一处院落。

    宋宜不好拂他好意,又加之来此之后,兴许是因为民风开放,她倒也活泼了不少?,在这儿也挺自?在,干脆安安心心住下了,就是劳了沈度每日两头跑,还?时不时地要去山里替她找找草药。

    这日午后,阳光暖暖洒下,院里沈度去岁里为她移植的那株海棠终于结束酣睡,花苞竞相绽放,点?缀着整个春天。宋宜这才惊觉,他们来此竟已快两年了。

    阳光好,她让灵芝在院里给?她铺了个软榻,靠着休息了好一会子。隔壁院里的大?娘很少?见她出来,今日见她一人待着,醒了也不见进去,还?在原地枯坐着翻书,翻了几页又觉得无趣,将书往脸上一盖遮阳,估摸着她也没什么真看书的心思?,干脆拖家带口地抱着一团针线要来和她作伴,她也难得好脾气地应下了。

    大?娘带着两个孩子进来,大?些的十四岁,是家里老二?,些的十岁,排行老四,宋宜入乡随俗,招呼了这俩孩一声,又命灵芝拿了糕点?出来招待。

    俩孩子见着精致吃食就两眼放光,吃饱喝足后又跑到?一旁作践她的海棠去了。这东西北郡少?有,沈度悉心培植了好些时日才活了一棵,她宝贝得不行。今年头一年开花,要是被熊孩子糟蹋了还?得了?灵芝见状,跟在俩孩子后边撵,好歹总算把她们劝到?一边斗草去了。

    大?娘瞧着感慨了声:“斗草也是你们南边传过来的玩意儿,以前我们这儿呐,这东西也就只能拿来喂喂牛羊,养养骏马。”

    宋宜目光落在她的鞋样上,巧精致的鸳鸯图案,她起了兴致,随口问:“大?

    娘给?二?姐备嫁妆呢?”

    “年底也就及笄了,”大?娘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是南边传过来的规矩,早年她们这儿是没有这一的,还?是归附属国这些年多少?受了点?影响,自?沈度来后,又强令南北杂居,强行垦荒种?地,开荒者可免苛捐杂税。当地百姓原本过惯游牧生活,但为免税纷纷选择农牧并行,如今甚至隐隐有放牧衰落的趋势,这样一来就必得由南民传授垦荒技术,异族通婚自?此成为常态,这些习俗礼教?也日渐传了过来。

    宋宜拿起另一只鞋样瞧了瞧,心血来潮问道:“大?娘能给?我试试么?”

    “当然。”大?娘热心地将针线穿好了才递给?她,“官老爷待人和善,我夫君以前稀里糊涂跑去当了夷狄的内线,后来帝京里边来了将军平乱,就成了俘虏,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交代进去了,没想到?官老爷来之后,居然派他们去垦荒,完成任务的就可以回家,若不再犯,既往不咎,还?给?发饷呢。”

    宋宜被“官老爷”这称呼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是沈度,没忍住笑了声。

    大?娘听见她笑,以为她不相信,又解释道:“娘子常在深闺,自?是不知这些事。实话,当年归附之后,我们什么好也没捞着,还?得年年上供,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前呢,大?家就都想啊,还?不如反了跟着夷狄呢,恰巧碰上帝京里头不知怎地把互市停了,大?家伙这心思?就更盛了,当时帮夷狄的人可多了。不过这一仗还?是京里边赢了,现?在这些人用?你们的话来,就叫内奸了。”

    宋宜低头专心致志地看她如何穿针引线,轻声道:“什么内奸不内奸的,混口饭吃罢了。”

    “娘子是官家大?户出来的人吧?竟然也会这样的话。”大?娘随口奉承了句,又看了她好一会,才接道,“好在如今好了,战事没了,世?道太平了,这位官老爷人也好,经常混在人堆里视察民情呢,谁叫着搭把帮干点?活他也愿意,半点?官架子都没有,一点?不像京里头来的官。”

    “他以前过过苦日子的。”宋宜顿了顿,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大?

    娘以前读过书的罢?”

    大?娘被戳中?心事,愣了半晌才点?了点?头:“我夫君以前是官府老爷们的幕僚,没有功名,但读过几年书,我也跟着他粗粗学过几个字。”

    “大?娘是有些见识的,旁人未必这么想。”宋宜轻声叹了口气,这也算是半个官了,官都要反,何况民,难怪她爹以前总是忙活不完。她失了好一会神,又想起当日走前宋嘉平那句“根子里都烂透了”,她忽然有些恍惚,光是靠七大?营镇压,有用?吗?

    大?娘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兴冲冲地道:“咱们这州真正?能住人的地儿不多,但辖下却大?得很,而且位置重要,夷狄和京里总抢来抢去的,但哪头也没把我们当过人。从前当官的也不把下面人当人,明知道这地儿连粮食都不怎么种?得出来,光放牧能有多少?收成,还?是哪头势力大?,就要我们给?哪头进贡骏马牛羊,别下面人了,我夫君还?是个幕僚呢,日子都过得不容易。如今来的这位官老爷,听和京里据理?力争了许久,才将税减了下去呢。大?家伙儿虽然未必有什么见识,但谁对我们好,总还?是知道的。”

    沈度的性子是断不会将这些事拿出来的,她生了疑惑,大?娘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府衙里边其他老爷们的,这些人从前为虎作伥,如今也都老实了,对官老爷言听计从呢。”

    这是变着法地夸沈度了,宋宜舒心地笑了笑,她原本以为他这种?心高气傲的人,到?了这种?蛮夷之地,定会郁郁不得志。倒不想,他一点?情绪都没有,从未提过回京的事,反而乐得自?在,真将自?个儿当成佑护一方百姓的地方父母官了。

    她女?红一直不算好,这鞋样子看着简单,但她做不出来,刚想请教?一下大?娘,就听大?娘道:“咱们官老爷啊,人好,生得也俊,每回到?集市上走一圈,都有一堆刚及笄的女?孩子给?送瓜果鲜花呢。”

    宋宜一愣,这地儿民风淳朴也开放,倒不是不可能。

    大?娘见这些她也没什么反应,以为是个软的,又试探问:“娘子是官老爷的妹子么?常见官老爷带药过来,

    对娘子也是很在意了。”

    宋宜失笑,原是为着这遭,敢情以为她不住府衙,沈度又日日往这儿跑,把她当成沈度背着夫人养的外室了,又不好明,这才百般试探。

    她今日闲得发慌,也不挑明,顺着她们的习惯换了称呼,颇有兴致地问:“二?姐对官老爷有意思??”

    大?娘“嗨”了声:“哪能呐?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不过听官老爷来赴任的时候,是带了夫人过来的,咱们这地,这都快两年了,还?从来没人见过这位夫人,估摸着官老爷对这位夫人也不大?上心。这才想着,万一官老爷有纳妾的意思?呢。”

    她满心欢喜地盘算:“我夫君如今虽还?犯着事,但官老爷不既往不咎么,日后也不算罪人,老大?现?在也在府衙里头当点?差事,在这地儿也算家底不错,咱们二?姐的容貌又是这儿数一数二?的。”

    宋宜回望了那女?孩一眼,五官的确是一种?独属于异族的美,若是长开了,必当惊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京里头来的老爷,哪位不是好几门妾的?”

    大?娘以为她也对未入门心怀不满,接过话头道:“是啊。再了,听那位夫人腿脚还?不怎么便利,官老爷一表人才,整日对着这么一个也未必没有纳妾的意思?,不然也不会三天两头夜里不回府衙来这儿不是?”

    灵芝刚好过来给?那俩孩子拿吃的,听得这话,见宋宜并不纠正?,还?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自?个儿先?忍不住了:“大?娘您什么呢,大?人和夫人伉俪情深,哪容外人闲话?”

    大?娘没想到?一个丫鬟敢抢自?己主子的话,愣了下,重新打量了一遍她,目光又落回宋宜身上,再慢慢移到?院角的轮椅上,心里“咯噔”了一下,忙将针线收了:“家里还?有些急事,我就先?回了,娘子就当我今日没来过。”

    她着唤了俩孩子赶紧走,宋宜唤她一声,扬了扬里的鞋样子:“大?娘你东西没拿完呢。”

    大?娘回头看她一眼,身子一哆嗦:“不值钱的东西,就送给?娘子了。”

    三人落荒而逃,灵芝没忍住觑她一眼,

    还?未出声,宋宜先?一步笑个不停,阻了她未出口的话。

    宋宜乐了好一会:“跟她们置什么气呢,他敢么?”

    灵芝瘪了瘪嘴,下巴抬了抬,示意了下前头:“那可不好。”

    两年长不长,短也不短,兴许是一方水土养人,她来这儿之后性子渐渐变活泼不少?,沈度瞧着欢喜,灵芝这丫头也跟着偶尔揶揄她几句。她本对这话没放在心上,不想顺着这动作看过去,见沈度里拿着两把药草回来,还?没走近,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两个妙龄女?子,往他怀里扔了一堆瓜果就跑。

    她脸色一僵,打秋风的都到?家门口来了,还?真是民风开放啊。

    沈度抱着一堆瓜果进了院里,见着宋宜在外头,纳闷道:“怎么出来了?不是不喜欢到?院里来么?”

    “大?人这是觉着我出来给?您丢面了?”

    沈度眉头一锁:“没事又发哪门子疯?”

    她默默看着他,并不回答他的话,他只好一脸莫名其妙地将怀里那堆东西递给?灵芝,让先?拿进去。

    灵芝看了眼她,她终于出了声:“扔了。”

    沈度一愣,下意识阻道:“干什么呢?这地方瓜果比别的地儿甜,晚点?让人给?你榨点?汁。”

    “灵芝,把药一块儿扔了。”宋宜脸彻底黑下来。

    灵芝依言气势汹汹地全给?扔了。

    沈度:“你怎么了?”

    她还?是不正?面回答,沈度眉头一皱,觉着事情可能并不简单,并不是寻常撒娇闹脾气,赶紧凑到?她跟前,蹲下讨饶:“又怎么生气了?”

    宋宜扭头不看他,他刻意降低了声音:“我刚去山里采药,遇见了贼人,受了伤。”

    宋宜猛地转过头来,关切道:“伤哪儿了?”

    沈度默默把伸出来,果真是受了些伤,她刚想唤灵芝拿药过来,见他眸子里透着丝狡黠的光,把他一扔,要灵芝来扶她进屋。

    “诶,不是,你好歹让我死个明白。”沈度起身拦住她。

    宋宜憋着憋着把自?个儿憋笑了,懒得同这榆木脑袋置气:“集市还?没散吧?”

    沈度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依言仰头望了眼日头,简单辨了下时辰,老实答道:“没呢。

    ”

    “我想去逛逛。”宋宜冲他伸开双臂。

    沈度拿她无法,乖乖半蹲下来,等她安安分分地趴上来,将她搂紧了,才问:“不害臊了?”

    “不是民风开放么?”她往隔壁看了眼,“我看隔壁大?娘以后不定都会让她夫君背她出去溜溜圈儿。”

    隔壁大?娘?

    这边不像帝京,院墙一围,旁人什么都看不见,都是篱笆围的栅栏,就算是院墙了。纵然他坚持要她搬过来,她也觉着不自?在,别出门,就是连院子里都很少?来,唯一的好处就是方便了灵芝去抓药。

    她今日怪异得很,沈度没敢出声,默默带她到?市集溜了一圈。

    宋宜太久没出过门,看什么都新鲜,一路发号施令没停过:“沈度,我要这个。”

    “那个我也要。”

    “莲蓉酥!宋珩上次给?我买的我就吃了一口,我要一份。”

    “这个也要。”

    “”

    沈度无言地看着她买了一大?堆又占地方又用?不上的东西,最后还?买了个两个大?糖人,实在拿不下了,只好将其他东西腾至一只,下了半天决心才忍痛割爱,将糖纸一撕,问:“吃糖人么?”

    沈度嫌弃地摇头:“哪有男人吃这个的?”

    宋宜“啧啧”了两声:“要兔子还?是猴子?”

    沈度:“猴子。”

    宋宜心满意足地将糖人递进他嘴里,他刚含住,她就立刻松了,装模作样地惊呼:“啊,滑,你别掉了啊,最后一支猴子了,好不容易从人孩里抢下来的。”

    沈度衔着那支糖人欲哭无泪,默默受了四周不怀好意的目光,有熟识的人故意凑上来同他打招呼,他还?不敢开口,默默冲人家点?点?头就算问好。

    宋宜看了好半天,笑得身子发抖,沈度默默将微微松了松。这伎俩不管他使多少?次,她都必然中?招,果然,她吓得一哆嗦,立刻抱住了他脖子,但里那枝兔糖人也顺利沾上了他发冠。

    她眼珠子往上移了移,瞟了一眼,又默默往下看了眼不知情的沈度,心虚地悄悄把兔子拿下来,又赶紧讨好地将他嘴里那支取了下来。

    沈度嘴终于得了闲,还?不知道自?己发冠惨遭毒的事,好心情

    地逗她玩:“祖宗,消气了么?”

    宋宜目光落在他发冠上,又赶紧别开眼,话断断续续的:“消、消了。”

    “就两个字,你结巴什么?”

    宋宜冷笑了声,刚伸出来,沈度忙阻道:“别掐,今日真的累。”

    宋宜一愣,想起他方才遇到?贼人的事,想来不是假的,于是收了开玩笑的意思?:“怎么了?”

    “有夷狄。”沈度轻声。

    宋宜怔愣当场,按理?前年才刚打完仗,不仅将北郡彻底收服,还?将夷狄也赶了出去,那边不应该这么快就又蠢蠢欲动,她有些不确定地问:“确定是么?”

    沈度点?头,并不瞒她:“在运火|药,但看起来不像是来惹事的,倒像是往南边运的。”

    南边?

    宋宜发了会呆,没话,沈度宽慰道:“我叫人再去探探,别担心。”

    宋宜明知他看不见,还?是默默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他如今虽然诸事不瞒她,但政事上的事她也从不多问。

    恰巧路过大?娘家,大?娘正?在院里浇花,隔着篱笆远远见着他们,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只得尴尬地唤了声:“官老爷,娘子。”

    宋宜嗤笑了声,她方才那般套她的话,如今也不敢戳穿,还?得接着装瞎。

    沈度听着宋宜这笑,一脸莫名其妙,但她今日一直挺怪异的,他也懒得搭理?她。反倒是大?娘方才的反应,应该是不知道宋宜身份的意思?了,他日常进出碰上大?娘的时候不少?,想了想,很认真地同她解释道:“大?娘,这是我夫人。”

    大?娘一哆嗦,浇花的瓢掉在了地上,里头的水全泼向了脚上的棉鞋,下意识地跳起来跺了跺脚。

    沈度直犯嘀咕:“至于么?这话怎么了,怎么你们今天全都怪怪的?”

    进了院,宋宜憋不住,笑得花枝乱颤抖个不停,也不理?他的话,沈度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松,这次是当真将她往下一扔,只是看准了地方,她身下恰巧是下午灵芝为她铺的软榻,还?摆着本她这几日正?在看的话本子。

    他甫一松,就赶紧转过来,等着扶她一把,却不料宋宜受惊之下一松,刚买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她见着那盒

    莲蓉酥快要遭殃,赶紧将中?紧握着的糖人一扔,想也没想就单腿翻过榻去捡。

    等她感受到?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瞬间?意识到?玩完,讪讪将刚保住的莲蓉酥往旁边一扔,一抬眼,沈度正?冷笑着看着她,也不话,表情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宋宜一哆嗦:“你看错了。”

    沈度“呵呵”了两声。

    “我错了,大?人饶了我罢。”宋宜赶紧讨饶。

    沈度默默将她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最后落在她方才顺利侧弯的膝上,语气冷得像淬了冰碴子:“多久了?”

    宋宜默默伸出一个指头。

    “一个月?”

    宋宜将头摇成拨浪鼓,怕他动粗,闭了眼撒谎:“不是,就一天,今天刚能动。”

    “宋宜你骗鬼呢?”沈度怒不可遏,猛地将她扛至肩上。

    宋宜见他真生气了,吓得不住挣扎:“沈度你放我下来,我真没骗你。”

    沈度懒得搭理?她,往屋内走去。灵芝听见人声,赶紧迎出来问什么时辰开饭,沈度冷着一张脸道:“晚点?,先?传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