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 65 章
沈度同宋宜别过,立即去拜会了宋嘉平。
宋嘉平归京之后,虎符一交,乐得自在,没?事就在府上喝喝茶看看闲书,闲来?无事出?京郊山上看看雪。日暮时分?,他本传了膳,还没?来?得及用,见着沈度过来?,问:“添副碗筷?”
沈度客套了句不必,他也?就作罢,随口问起:“都圣上身?子不大好了,你?这是忍不住了?”
沈度默认。
“刘昶未必有胜算,不必你?亲自动?。”宋嘉平沉默了好一会,道,“贵妃母子不是在侍疾么?”
沈度犹疑了好一会,还是道:“岳丈,我想问问当年的事。”
宋嘉平盯了他好一会没?话,他接道:“虽然我自个儿查得七七八八了,但荒诞太过,总觉得不太真实,还是想确认一下。”
“这么快就回来?,我就知道你?没?死心,她呢?什么态度?”宋嘉平问。
沈度回想了下宋宜方?才的态度,老实道:“不阻拦。”
“从前不告诉你?,是想着你?能放下这事。既然你?始终放不下,如今她也?不拦你?了,我自然没?什么再瞒着你?的理由。”他默默起身?,打?开书架后面的暗格,取出?一沓泛黄的纸,“知道如今为何不设起居郎么?当年那事记录得太详细,扯到龙须了,当年的起居郎被直接腰斩在了神武门外。”
沈度接过那十几页纸,缓缓阅过:“竟然当真是如此。”
“是啊,简直荒唐。”宋嘉平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不光刘昶母子,还有贵妃呢,一群丧心病狂的人。”
沈度迟疑了下,忽然问:“当年这事,孟添益有份么?”
宋嘉平一愣,从龙之功怎么封赏都不为过,所以他当年年纪轻轻封王挂帅,可褚彧明?和孟添益这些人,却都是凭着资历一步步爬到高位上来?的。当年事发之时,这些人身?份地位尚低,应该不至于牵扯到其中来?。
“司礼监从前就是内阁奏事后据圣意草拟旨意的所在,并不掌印。”他算了一下,“那一年,孟添益应该在司礼监也?无权无势,断没?有和这事牵扯上的可能。”
沈度默默点?了点?头,
心底的疑云却还是驱之不散,甚至开始回想起当年在暗中将刘昶母子同此事的关?系捅到他面前的那个人。
“要入宫面圣?”宋嘉平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官服,视线越过他落在庭中枯树上,“如今我里没?有虎符,所以除非紧要关?头,不要找我帮忙,更不要找周谨。”
他这话得不明?就里,沈度抬头觑他一眼,许久,终于琢磨透了其中的意思,缓缓应下:“是。”
他心神不宁地到了宫外,在神武门下遇到一个孩,孩稀里糊涂往他身?上一撞,又一溜烟地跑了。那孩消失之后,地上躺着一个信封,他弯腰拾起来?,里头的东西很简单,一樽合二为一的玉佛,其上一朵风流海棠。
他心下一凛,信中只得一张纸条:一命抵一命。
他将那纸条在中握紧,捏成团,又缓缓摊开,反复看了三四遍,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将信纸撕碎,步履坚定地入了宫。
角落里,那孩盯着他的背影,一溜烟地跑回去报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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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度到宣室殿时,贵妃母子并不在,潘成直接传了他进去,他仔细辨了下皇帝的形容,也?不觉像是不大好的征兆,忽然有些不确定传言的可靠性,于是皇帝问他来?意时,他迟疑了一刹那。
皇帝神色不耐,似是想轰人,他恭敬地行了个礼,直入主题:“陛下,臣当日在北郡时,曾端掉过一个武器黑市。”
皇帝点?头:“朕听过奏闻。旧事重提,想什么?”
沈度默默奉上两个信封:“臣当日在黑市采集到部分?火|药残渣,夷狄产出?的火|药和我朝不同,工艺不够纯熟,火|药保留着硫磺原色,威力也?不足,很好辨认。”
潘成将两个信封一块摊开来?,两边质地看起来?一模一样,皇帝不解地看向他,他解释道:“臣今日回府时,偶然听见街坊上一声爆竹声,怕伤着人,赶过去看了看,但人没?见到,却找到了这些火|药残渣。左侧这封是当日北郡所得,右侧这封则是今日京中所获。”
这意思很明?显了,更何况先帝时就曾因?京郊火|药厂爆炸死伤上万人,涉及黑火|药的事都不可觑,皇帝神色严肃起来?:“有爆炸,怎
不见京兆尹来?报?”
“声音不大,只是臣恰巧居于外城,故能听到。应当不是大规模爆炸,而是运送中的意外。”
皇帝心下有了决断,直截了当地问:“你?怀疑有人私藏?”
“私藏火|药是大罪,何况是从夷狄处所得。”沈度态度谨慎,“臣不敢妄言,只好速来?向陛下禀报。”
皇帝命禁军去了他所报上的位置,等人走远了,皇帝忽然笑了:“若是京兆尹来?奏事,你?猜他会怎么?”
沈度回忆了一下那个胖乎乎的京兆尹,认真琢磨了会才道:“有人私铸火|药,欲行不轨,为防患于未然,还请陛下速速出?兵收缴火|药,惩治贼人。”
皇帝嗤笑了声:“你?回京不过一两月,倒把朝中官吏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户部之事,偶有交集。”
“先回去,若此事不实,有你?好果子吃。”
沈度退下,皇帝默默看了眼他的背影,心里的怀疑越甚,冲潘成道:“派人盯着。”
沈度走后约一个时辰,外头传皇后求见,皇帝一愣,他上次见皇后,还是冬至朝宴,他犹疑了下,召了人进来?。
皇后今日装扮雍容华贵,凤冠高挑,金步摇熠熠生辉,周遭的香粉气与这身?金碧辉煌的妆容相得益彰,可皇帝一闻就皱了皱眉。
皇后进殿,见贵妃母子并不在殿中,愣了一会,可刘昶已经出?宫预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堆着笑走近:“陛下气色很好,比从前更年轻几分?。”
皇帝目光随她的动?作而慢慢模糊起来?,只觉有些花了眼,耐性也?被磨灭得几乎消失殆尽:“皇后来?此有事?”
皇后并不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殿内逡巡了一圈,目光落在沈度方?才奉上的火|药残渣上,视线凝住,有些迟疑地问道:“陛下怎在殿内放置火|药,也?不怕伤及了自己?”
她默默将那残渣拿起来?看了会,又缓缓装入信封中,将信封封了口,规规矩矩放回案上。
她这一长串动?作惹得皇帝看花了眼,开始赶人:“来?做什么?无事的话,就先回寝殿吧。”
皇后言笑晏晏,依稀可辨当年丽影:“听私下里宫人有传,陛下最近身?子抱恙,臣
妾心里挂念着陛下,特地来?看看。既然陛下无恙,臣妾也?就不在这儿碍陛下的眼了。”
皇后告退不过半晌,黄门通传太医到了,平素都是院判每日稍晚些再过来?,今儿人和时间都对?不上,潘成盘问:“怎不是院判过来??”
太医恭谨答:“院判今日摔了一跤,下不了床,命微臣来?替陛下暂且瞧瞧。微臣此前没?来?过宣室殿,怕误了时辰,便想着早些过来?候着。”
皇帝咳嗽了下,招道:“来?都来?了,进来?瞧瞧吧。”
太医进了内殿,眉头一皱,顾不得礼数,在殿内绕了一圈,立即将窗户全打?开了,地龙聚下的暖意全无,潘成喝止道:“干什么?”
太医还没?出?声,皇帝已经将殿内其他人全都赶了出?去:“有问题?”
年轻太医初生牛犊不怕虎,实诚道:“殿内确有毒药,能致死,可这药毒发时间慢,应该还要隔上一两个时辰才能完全生效。这发觉得早,尽早通风,而且陛下殿中似乎养了乌蕨草,倒将毒性中和了下,陛下龙体不会有恙,只需要好生调养即可。”
皇帝立即怀疑到方?才皇后身?上的那阵馥郁香气来?,心下一凛,吩咐潘成:“去。找到皇后,直接赐死。”
潘成一愣,虽然他也?有怀疑,但这般随随便便无凭无据处死国母,可见皇帝对?这位皇后确实是早就没?有半分?情意了,甚至可以是帝王积压了多年的怨恨在此刻因?为这么一句话喷涌而出?,妄图将当年的愤恨一并宣泄,将之摧毁为灰烬。
他迟疑了一瞬没?去传旨,太医把过脉,又摇头:“可是”
他可是了半天没?可是出?个所以然出?来?,皇帝盯他一眼,他赶紧道:“陛下平素服的药,微臣诚惶诚恐,还请陛下让微臣验看验看。”
皇帝当场怔住,竟然敢有人对?他用这种法子。
太医见他不答,赶紧磕头:“微臣多嘴,陛下恕罪,微臣立刻回去为陛下开个方?子送药过来?。”
太医提着药箱就要走,潘成叫住他:“且慢,既然陛下身?子抱恙,还请太医就在宣室殿住下,随时照看着。取药派人去就是了,至于之前的
药,老奴立刻去取。”
太医身?子一抖,定在原地,等着潘成拿了药渣过来?,仔细鉴别了下:“陛下,确有慢性毒,不致死,但长期服用,能让人神志不清。”
皇帝闭了眼,沉思了一会,目光落在方?才皇后亲封上的信封上,恰好方?才派出?去查探的禁军回来?回禀:“陛下,确发现了曾大量存储过黑火|药的痕迹,但现下已被搬空。”
皇帝眼神狠厉起来?,吩咐潘成:“去传令,御前禁军今夜严守宣室殿,若无圣令,不得进也?不得出?。将今夜宫内巡防的北衙禁军全部赶出?宫,守宫门的禁军换掉,原本当值者全数杀无赦。拿虎符调七大营进宫,发现异动?,无论是谁,就地格杀。”
到底还是当年杀伐决断的帝王,他吩咐起这些事来?,仍旧是有条不紊。
“能将黑火|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夷狄顺利运到京郊的,除了太子还有谁?偏偏是今日,黑火|药被搬空备用,而皇后又莫名其妙来?走了这一遭。”皇帝自嘲地笑了笑,“毒发还需一两个时辰,太子私兵不可能在城中,必然只能驻扎在京郊,到宫门也?该近子时了。这时若是宫中大丧钟一响,必然大乱,太子趁乱率兵入宫。潘成,你?这对?母子,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潘成不敢答。
“沈度这人还真是朕的福星,他今夜若不提前走这一遭,恐怕等贼人入宫了,朕还蒙在鼓里。”皇帝先是笑了笑,随后又吩咐道,“去太医院,把院判和有资格到御前诊脉的太医全部提过来?,不必去别的地儿了,就扔在后边厢房里审。皇后今儿亲来?走这一遭,平素药里的东西就不会是她下的,给朕好好查,朕怎么一个风热就能把身?子拖垮成这样。”
潘成跪下请罪,皇帝冲他摆:“朕的药你?都试喝过,朕不怀疑是你?,去盯着外头的事。”
这令刚传下去,刚歇下的周谨又立即率军重新上了神武门,将原本当值者全数当场格杀。
将近子时,太子率私兵与北衙兵力到神武门下,七大营驻军早已埋伏在宫门之外,周谨死守宫门,太子军中北衙之人得孟添益一早之命临时倒戈,只剩私兵死死顽抗。
周谨刚搭好箭,余光瞥见沈度往他这儿凑,混乱之中有人以为他是太子一党,刀往他身?侧砍,赶紧一箭阻了那人的刀。
刘昶已是穷弩之末,周谨再搭一箭对?准他右腿。沈度上楼,默默看了还在顽抗的刘昶一眼,搭上周谨的弓,缓缓上移对?准刘昶心口。周谨没?料到他这动?作,一抖,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正中刘昶后心。
周谨呆住,好在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这儿,赶紧拎着沈度下了楼,将他趁乱放了出?宫。
太子私兵群龙无首,两下被打?得落花流水,七大营赶紧将剩下的残兵败将一块收拾了。
消息传到宣室殿,皇帝气得要亲自来?看看这逆子的惨状,不料刚出?殿,就有人来?回禀在含元殿寻得皇后,立即先摆驾去了含元殿。
“陛下果然还是放不下含元殿啊,逼宫贼子都不先去瞧瞧,反而要先来?赐臣妾一死,是怕臣妾对?含元殿不利么?”皇后默默看了一眼御撵以及身?侧的禁军,笑出?声来?,“臣妾不会的,臣妾恨不得陛下夜夜梦见含元殿冤魂呢。”
“朕自问待你?们母子不薄,可你?呢?简直蛇蝎妇人,居然妄图取朕性命。”
“端庄大气,温婉贤淑,”她侧头望了一眼金殿含元,“臣妾这辈子都做不到这种程度,所以注定陛下一辈子都不会将臣妾放入眼中。”
“唯一一个儿子,算是臣妾与陛下之间唯一的情分?了。如今陛下连这点?念想都不留给臣妾,臣妾动?了别的心思,到底该怪臣妾还是怪陛下呢?陛下当真待我们母子不薄么?为何留我们母子到如今,陛下心里没?数么?”她低下头,轻声叹了口气,“陛下今夜,其实是为了元后来?取臣妾性命的吧?十七年了,恭喜陛下终于能替爱妻报仇雪恨。”
皇帝气急,一个“你?”字出?声,再也?不出?别的话来?。
皇后忽然笑了笑:“既然臣妾今夜没?能成事,儿子也?没?了,那臣妾只好祝陛下长命百岁,众叛亲离。”
她完这话,猛地往身?侧禁军的弯刀上一撞,鲜血溅上銮驾,顺带溅了皇帝一脸。
皇帝怔在当场,急火攻心下吐了口血,潘成怕节外
生枝,赶紧命御撵回銮。
御撵过太液池,刘豫站在拱桥上看向这边,见着御撵近了,心翼翼地凑上来?,很声地问潘成:“潘公公,父皇怎么样了?”
皇帝并未昏厥,只是太累,又气极了,懒得睁眼罢了,听得刘豫这话,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无事,一点?风寒,已召了太医。”潘成低声道。
“父皇若是无事,那我就先回了。远远听见这边动?静,怕父皇有事,赶紧过来?看看。”
“殿下不去宣室殿?”潘成问。
刘豫摇头:“父皇没?传召,宣室殿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皇帝看了一眼远远候在廊下伸长脖子往这边望的贵妃母子,忽然笑了声。刘豫见他醒了,转头唤他:“父皇。”
皇帝伸摸了摸他脑袋:“跟朕进去吧。朕身?子不大舒服,来?个人侍疾。”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