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在什么地方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门的另一边,原栩的声音问。
向知远发誓他不是有意要偷听这场怎么听怎么不对劲的对话,可他要是在这个时候推开门,跟当场撞破原栩的隐私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他后退了半步,想着是不是该回避一下,却又放心不下原栩,恰好在这时,那个不认识的声音——应该就是工作人员的刺儿头丁一——又开口了:“和我是没关系,可你爸快出来了吧,我们敬爱的原老师在监狱里呆了这几年,好不容易才重获自由,结果儿子老婆都跑到千里之外去了,他心里能好过吗?”
“……”
向知远惊疑未定地停下了后退的脚步。
到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听见的可能是一个原栩根本不想让任何人听见的秘密。
门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他却不知道该走还是留,在原地站了足有半分钟才下定决心,上前用力推开了通道的门。
原栩背对门站着,听见声响猛地回过头,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继续和面前那个男人对峙。
“哟,还带帮手了。”
站在他对面的人看着超过二十岁,至少绝对不是他们的同龄人。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不怀好意地朝向知远吹了声口哨:“你是这崽子的什么人啊,当心点,他可是杀……”
原栩上前两步,一拳挥在他的下巴上。
“操,你敢我。”丁一嘴里含着血,口齿不清地着,似乎觉得很没面子,又“呸”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心老子喊人过来,今天把你腿给断,看你特么还横——”
原栩面无表情地抬手,又补了一拳在他肚子上,直接把他得弯下腰去,一时间没能再直起身来。
他下手又快又狠,而且明显懂得怎么发力,眼前这家伙一看就虚得很,但即使换个不那么虚的来,挨这两拳应该也很不好受。
向知远总算知道公告栏上至今没撕掉的处分通知是怎么来的了。
要是按照他本人的想法,眼前这家伙确实欠揍,嘴跟从粪坑里捞出来一样臭,可以的话他也想揍两拳,但原栩不行。只隔几步之遥就是音乐节后台,nightmare是有名有姓正规受邀参加的,主办方对原栩的姓名年龄一清二楚,出了事立刻就能捅到学校里去。
他当然不想让这种事发生,连忙上前按住原栩的肩膀,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别惹事,你不能再背处分了。”
原栩一把挥开了他的手,显然盛怒之下完全听不进去。
地上的丁一忍痛摸索着自己身上的手机,好不容易摸出来,被他踹了一脚,手机又脱手飞了出去。
“是,我爸是个杀人犯。”原栩面无表情地着,路灯是惨白的光,把他阴影之外的半张脸照得雪白,却没能模糊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已经在坐牢了,该赔的钱也都赔了,还要怎么样?我得和他一起坐牢,还是天天去给‘受害者’家属磕头认错,父债子偿给他们做牛做马?”
丁一被揍得狠了,一时不出话来,只觉得这十几岁的少年和他记忆中跟在老师身后的那个孩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怯懦,也不再天真,像把开了刃的匕首,随时都能把他捅出几个窟窿。
“原世文是为了救人,被他救下的女孩呢?有站出来承担过哪怕一分责任吗?”原栩又问,“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站在这里对他评头论足?”
“……原栩。”
丁一身上挂了不少金属装饰品,刚才原栩揍他的时候右手破了好几处皮,这会儿已经流出血来。向知远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用了点力气,否则他不能保证原栩能不能感觉到疼。
但他抓住原栩的手腕时,才发现对方空着的手在微微颤抖,再往下探去,掌心全是冷汗。
有雷声从夜空中轰隆隆地滚过,随后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脸,要下雨了。
丁一不再开口话,试图用手去够不出的手机,一边还不忘防备地盯着他,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原栩把扔在地上的背包捡起来,最后看了他一眼,任由向知远拉着自己转身走了。
手上见了血,就这么出去影响不好,向知远身上没有创可贴,只好把原栩握成拳头的那只手裹在自己掌心里,直到出了另一个门才松开。
原栩没问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也没对刚才发生的事作出什么解释,沉默地让他拉着,被松开了就自己一言不发地站在那儿,谁也不理。
“我们叫好车啦,马上就到。”艾着,敏锐地发现了原栩手上有伤,连忙从包包里翻出创可贴来,“怎么回事?你们去架了?”
这是原栩的秘密,向知远当然不会主动出去,摇摇头,只发生了一点意外,然后接过创可贴替原栩贴在伤口上。
“位置是订好的,车来了你们就先过去点吃的,我带他绕路去找药店买消毒水。”
“伤口是有点深……你们没问题吧?要不我也跟着去?”
艾有点不放心地盯着伤口看。
她也看出原栩情绪不对劲了,好在虽然不肯主动开口,但还算听话,向知远一个人应该也能搞定,他们几个不明事由的跟过去好像也没什么用。于是她强行拉住了要跟着的虞子梁,三人先坐上了去火锅店的车,善解人意地把谈话空间留给了他们俩。
向知远鼓捣了一会儿手机,很快又放下,低声对他:“我了车,先找个药店清理伤口再重新包扎……”
“向知远。”原栩开口喊他。
“嗯?”
“你现在知道我那天有什么没了。”
他指的是在江边的那天晚上,当时他了很多有的没的,但基本都是自己的想法,没有涉及任何关于他父亲的事实真相。
本来再过段时间,他们早晚都多少会知道一些,不过以这样的方式被向知远撞见,原栩反而松了口气。
至少他不用想方设法地组织语言,再继续犹豫要不要告诉对方“我爸出狱了,我很担心他,决定回宁都陪他生活一段时间”这件有些难以启齿的事了。
向知远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
“其实我之前一直以为你爸爸是生病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他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坦诚道,“现在也不算是知道了真相,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听你自己。”
毕竟从别人口中听见的全都是片面之词,只有原栩自己亲口的,他才会一字不漏地全部接收。
“有什么区别?”原栩问他,“我是杀人犯的儿子这一点,不会因为从谁嘴里出来而改变的。”
他在钻牛角尖,向知远不得不用了强硬些的态度:“不管你是什么人的儿子,对我来你就是你,明白吗?”
“我知道,没有你看我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原栩笑了笑,看向不远处路口驶来的一辆车,“是你的车吗,走吧。”
药店问过受伤原因后给他们拿了消毒水和棉签纱布胶带,嘱咐晚上洗澡不要碰水,其他时间其实不用包着也无所谓。向知远一一应了,等药师帮忙消毒完原栩的伤口,他把所有东西都收进了自己包里。
“……药好像是给我的。”原栩忍不住。
向知远反问道:“你自己洗澡之前能左手包右手?”
好像也对。
等他们到了向知远订好的那家椰子鸡火锅,汤底已经咕嘟咕嘟地滚了很久,不过桌边的三个人谁也没吃,点的菜都好好地放在桌面上。艾咔嚓咔嚓地嚼着火锅店送的锅巴朝原栩招手:“快来我看看,伤口没事了吧?”
原栩看起来已经好多了,无论情绪还是手上的伤口都是。他脸色如常地安抚了艾,又向大家解释道:“刚才遇到以前在宁都认识的人,起了点争执,没什么大事,别担心。”
“你那可不像没什么大事,看起来简直魂都丢了。”虞子梁语气冷嗖嗖地,“有什么事别瞒着我们,怎么可能不担心?”
苏燃摘下耳机,眼观鼻鼻观心,适时道:“他们来了就赶紧下菜吧,一会儿鸡汤都要煮干了。”
火锅店秉承南方城市的优良传统,营业时间到凌两点,堪比海底捞。他们几个晚上都只啃了点干面包对付着,个个都饿着肚子来的,每人喝了一碗鸡汤就开始疯狂涮肉涮菜,吃到一半向知远看看之前点的菜不太够,又照着点评网站加了几个菜和甜点。
他们来得晚,吃完也快到烊时间了,分两辆车回到订好的酒店,苏燃先送艾去她的房间,虞子梁则跟着向知远和原栩一起上了12楼。
临别前虞子梁向原栩道了晚安,又问:“真没事?”
“真没事。”原栩无奈地抽出房卡开门,“你快回去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向知远全程扮演聋哑人,等进了房间关好门,他才颇感慨地:“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虞子梁企图关心什么人。”
而且一看就不是熟练工,找了五百个借口,最后还是只能问出一句“真没事?”不得不,实在是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
原栩正蹲在地上翻自己书包里的换洗衣服,闻言也跟着笑了笑:“其实他挺关心我们的,就是不太会表达。”
他找到了衣服,抱着站起身走到向知远面前,朝他伸出那只受了伤的手。向知远愣了两秒,低头从背包里翻出刚才的纱布胶带还有在楼下前台要的保鲜膜,笨手笨脚地给原栩把手包上。
他半点也没学会刚才药师的包扎手法,裹出来的成果像个粽子,原栩哭笑不得,用没事的那只手按住他的手,解释道:“用纱布缠一缠,保鲜膜再裹一层就好了。”
向知远有点不好意思:“我刚才光注意听了,没看仔细看人家是怎么包的。”
其实是注意力全在原栩身上,那只手被怎么对待反而没留意,亏他还大放厥词非要帮人家包扎,结果临到头来什么都忘了,就只记得原栩刚才盯着丁一看的眼神。
还好他拦住了,不然今天非得出事不可。
作者有话:
终于写到这里了,中间有一段很早之前就写了草稿,不过正经写到这里的时候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和之前已经关系不大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