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蒸腾，四周又变回了白茫茫一片。

    繁光和陆灵森四目相对，却谁也没话。

    过了一会儿，陆灵森似是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犹豫了一下，才道：“都看到了？”

    繁光心地看他，在他腿边蹭了蹭，“喵”了一声，算是应声。

    “啧，早知道就不选这破项目了，金鱼不像金鱼，梦境不是梦境，”陆灵森嘀咕了一句，接着解释道，“刚刚那个是我十一岁的记忆，那鱼大概是想制造这样一个场景来困住我，但是它自己先晕了，所以本该存着杀招的幻境也变成了普普通通的回忆。”

    他拿着钓竿戳了戳翻着白肚皮飘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双头鱼，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出现在里面了？”

    繁光摇摇头。

    陆灵森看他一眼，知道这猫崽子是有些无法理解的神通，便不再追问，转而点了点那双头鱼，无语道：“这鱼怎么回事？怎么就成这样了？”

    繁光有点心虚地挪开视线。

    陆灵森瞥他一眼，笑了一声，脱了衣服跳下水，游了几圈便找到了双头鱼身上安着的传感器，猛地一按，通关提示便跳了出来。

    他开通行证扫了一眼，接着便游上岸，边穿衣服边道：“坐标一样，看来是要不同的分区，陆开文那里还没有消息，我们先去露营地等他。”

    繁光点点头。

    竹筏自动飘向了项目大门，陆灵森把他抱了起来。

    一人一猫在众人惊讶和敬畏的眼神中走了出来，往露营地赶去。

    第一了轮考验的个人能力，通行证是抢不走的，谁得到了就是谁的，因此，即便是同一露营地里，气氛也十分和谐，并没有出现自相残杀的现象。

    更何况，能在第一天通关项目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没谁会不长眼地去挑战。

    陆灵森和繁光在这边解决了晚饭，陆开文的通关提示推送才跳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本人也匆匆赶来。

    “呜呜森森！吓死我了差点就回不来了！”陆开文一落地，就狂灌了一大杯水，接着扒拉着陆灵森的裤腿哭诉道。

    陆灵森嫌弃地踹开他，道：“好好话。”

    陆开文又不要脸地蹭向繁光身边，被陆灵森满眼警告地拦了下来，只好悻悻地坐好，道：“你们是不知道，‘勇气’区的项目有多变态！”

    “哦？展开。”陆灵森慢悠悠地顺着猫脊背，漫不经心地道，繁光在他怀里舒服地瘫成一张猫饼。

    “什么九级异兽、星兽幼崽，都是好的，竟然还有体验割蛋蛋！这谁顶得住！”陆开文简直出离愤怒，怒道，“我看联赛官方根本没想着让咱们通关！”

    闭着眼享受顺毛的繁光突然警惕地竖起耳朵：“？”

    什么割蛋蛋？

    陆开文注意到他的紧张，眼珠一转便不怀好意地看向陆灵森，嘿嘿笑道：“你这猫，蛋蛋还在吗？”

    繁光身上毛猛地一炸，朝他龇了龇牙。

    陆灵森的手一顿，看了一眼陆开文，冷笑道：“你再一句，我让你先体验一下。”

    陆开文看他那护猫的劲，立刻举手投降，道：“好吧好吧，我就问问，那么凶干嘛。”

    “你不是拿到通行证了吗？”陆灵森安抚地把猫崽子往怀里裹了裹，问道。

    “我是拿到了！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都被吓到灵魂出窍了！星兽！这么大的星兽！”陆开文比划了一下，激动道，“就在我身前！我连塞它牙缝都不够！我本来都等死了！没想到就莫名其妙通关了。”陆开文得意道。

    “唔，可能是幸运奖。”陆灵森想了想，道。

    陆开文：“……”

    “坐标？”插科诨结束，陆灵森问起了正事。

    “不一样了。”陆开文点开通行证给他看。

    陆灵森扫了一眼他的坐标值，也调出自己的第二张通行证，道：“看来是第一种可能，只要集齐五个区的通行证，就能获得最后的坐标。”

    “这也不错，明天可以找已经通关的人交换坐标。”陆灵森收起通行证，道。

    陆开文撇了撇嘴，道：“联赛官方多大了，还喜欢玩召唤神龙的游戏呢。”

    陆灵森嗤笑一声，道：“你第一天认识学院星和协会那群老头子？没让你单人集齐五个分区就很好了。”

    “……”

    “也是，星海之眼都掏出来了，怎么样也要好好折腾咱们一回。”陆开文叹口气，道。

    听到星海之眼四个字，缩在陆灵森衣服里的繁光动了动，探出头来看他。

    陆开文愣了一下，忽地想起什么，道：“漂亮呢？”

    陆灵森撸猫的手顿了一下，看向怀里的猫崽。

    猫咪无辜地看他。

    一人一猫对视了一秒，陆灵森才接着顺毛，一边解释道：“有点事，他先单独行动。”

    “你竟然放他单独行动！”陆开文跳了起来，大声道。

    陆灵森：“……”

    “又怎么了？你这一天天的不一惊一乍能死？”他不耐烦地看他。

    “呜呜呜我的繁光光，又漂亮又单纯还能，你怎么能放他走，你就不能想个办法挽留他一下吗……呜呜呜兄弟情窦初开，你就不能牵线搭桥一下……”陆开文大哭道。

    繁光着哈欠抬头看了一眼假哭得很上瘾的陆开文，无趣地翻了个身。

    陆灵森捏了捏手中的尾巴尖，阴森森道：“你是不是想死？”

    陆开文：“……”

    他一头雾水地嘟囔道：“又怎么了嘛，还不许人家对美丽的皮囊一见钟情了？”

    “不许。”陆灵森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陆开文：“……”

    他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凑近陆灵森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道：“干嘛，你吃醋啦？”

    陆灵森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摸着猫的手也停了下来，繁光仰卧起坐看了看他露出一个催促的眼神，他却没注意到，只偏着眼道：“……闭嘴。”

    陆开文却不依不饶，得意地笑起来，他大力地拍了拍陆灵森的肩膀，道：“森森！你放心！不管有多少美人，你始终是我的独一无二！我不会抛弃你的！”

    陆灵森：“……滚。”

    察觉到陆开文和他想的不一样，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他立刻一脸无语，嫌弃地推开陆开文的手。

    “嘿嘿……”陆开文却喜滋滋地笑起来。

    他们又聊了几句，便各自回睡袋休息。

    繁光蜷在陆灵森脑袋边，盖着他的衣服睡的香甜。

    营地十分安静，大多数人都已经入睡，繁光却突然醒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又在睡梦中变成了人。

    好在天色够黑，加上身上披着陆灵森的外套，倒也没人注意到。

    但是陆灵森不在睡袋里。

    繁光愣了一下，懵呼呼地四处看了一下，声叫了一声：“陆陆？”

    无人应答。

    繁光站起身，把外套拉链拉好，接着顺着风中的味道一路寻去。

    一路穿过整个营地，才在一旁的山山顶上找到陆灵森。

    繁光的动静和气息一向敛的极好，只要他不愿意，连陆灵森也发现不了，因此，他还没靠近陆灵森，就当先声喊了一声先行断陆灵森的思绪：“陆陆，你在干嘛呀？”

    陆灵森回头，注意到他赤着脚只套了件外套，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大步走过去把人抱在手臂上，道：“怎么起来了？”

    繁光了个哈欠，自然地靠在他怀里，道：“突然醒来了，又没看见你。”

    陆灵森抱着他回到原地坐下，平伸着腿让繁光坐在他腿上，又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腿上，道：“有点睡不着。”

    繁光犹豫了一下，才道：“因为白天的事吗？”

    他其实不太懂人类的情感，但白天那个幻境却让他耿耿于怀。

    “嗯。”陆灵森应了一声，看向远处的星空。

    乐园星的环境非常好，植被茂盛、山清水秀，也没有人类活动污染，所以星空十分漂亮，甚至能看见那些瑰丽的星带。

    但繁光却没什么心情欣赏。

    他似乎能够感受到陆灵森心里的烦乱和失落。

    “我父亲就死在我眼前，但我却没能出去见他最后一面。”陆灵森声音低低的，“有的时候也会想，那个时候要是冲出去见他一眼，和他死在一起，会不会更好一些。”不用活在陆家这样的家族里，不用面对召唤仪式失败后无数人的失望和辱骂，不用面对间接杀害他母亲的凶手陆潜，永远定格在那个年幼的时间里，在他父母身边的年纪。

    繁光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无措地看了看陆灵森，接着像往常一样凑过去蹭了蹭他的脸颊，声道：“可是陆陆的爸爸妈妈希望陆陆活下来吧。”如果不是父母的愿望，以陆灵森的性子，多半真的会冲出去，和父亲死在一起。

    陆灵森没话。

    繁光靠在他肩上，道：“猫猫没有爸爸妈妈。”

    陆灵森怔了一下，他第一次听繁光提起自己的事情。

    猫咪虽然又乖又软，却极少谈到自身。

    “猫猫出生在一个很热很热的星球里，没有其他的生命，也不知道爸爸妈妈在哪里，只有猫猫自己。”繁光指了指天上亮闪闪的星星，道，“猫猫想和同族的哥哥姐姐们玩，但我们族群，向来都是自由自在聚少离多，猫猫不能扰他们太多，所以一直都是自己和自己玩。”

    “陆陆，宇宙真的好大，猫猫好。”繁光伸着手，把星空框进两手间的空隙，道，“猫猫拼命游几千年，也不一定能碰上一个生命。”

    星兽的生命十分漫长，在偌大的宇宙里游荡，自由多，孤独却和自由一样多。

    陆灵森微微发愣，似乎从繁光含糊不清的描述中，窥见了他生命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