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霸王的人物，但卫子清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在外边能独自生活的孩子，要是真看起来那么单纯可爱，他倒要怀疑了。

    “那我给你念念这里的规矩，你要同意，咱们就签了手印。”

    卫子清大致念了念，这霸王倒是听的认真，只不过听没听懂还真不好，因为卫子清没念完他就一把夺过这张纸。

    “管饭不？”

    “管的。”

    “行。”

    霸王自个按了红手印，捉着几个的手也按了。

    “饭呢？”

    卫子清笑了：“晚上就有了。”

    “能吃饱不？”

    卫子清把印了几人手印的纸吹了吹，转身递给身后的叶子。

    老神在的道：“吃不饱你也按了手印了，还能跑不成？”

    霸王本来以为笑眯眯的卫子清是个好脾气的人，谁想到听见这么一句耍无赖似的话，一时也愣了，憋了半天才了一句。

    “不管饱，那你得让我们出去讨饭。”

    “哈哈哈。”

    卫子清笑的捂着肚子直摇头，兰家老大见状过来，把几个孩子领走了。

    几个的看着好像挺怕霸王的，但相比较几个陌生人，他们反而紧紧黏着霸王，一步也不敢走远。

    下午陆陆续续来了几波孩子，都是乞丐样子的，臭烘烘的。

    得亏卫子清有先见之明，找了兰家兄弟来做事，他们不怕脏不怕累，十来个泥猴子挨个扔桶里涮，跟过年杀猪家的烫猪毛似的，各个红的发紫，再加上几个兄弟劲儿大，就听见里面嗷嗷直叫唤的不停。

    三力气大，但挡不住一桶桶水往外运，累的黑脸通红。

    “阿秀哥哥，你帮我烧些水，不够用啊！”

    “早烧着了，我帮你端去。”

    叶子硬邦邦甩了句：“我去。”

    然后也加入了搓澡大军。

    卫子清瞧着第一遍出来的黑水，突然觉得胃有点儿反，但还得保持微笑。

    “你们忙，我去给你们做饭。”

    学生们最大是那个霸王，十二岁，最的，竟然才三岁左右，来时嗦着手指头，话都不会，唯一会的就是“要钱”“要吃”“要水”。

    各个都瘦的跟个竹竿子组的玩具似的，所以今天第一天，诱惑孩子们的第一步，就是一顿实实在在的饱饭。

    米饭，馒头，肉汤面条，炒了一大锅白菜炒肉，一大锅土豆炖鸡，得亏了花婶送肉过来时帮着一块炒了菜，不然就卫子清这个力气，翻炒都是个问题。

    阿秀瞧着这量，有点儿迟疑：“都是群孩儿，吃不了的吧。”

    二十斤馒头，一人一盆米饭，一大碗面条，菜拿新脸盆盛的，满满两大盆。

    卫子清笑着：“就这菜不一定够呢，反正主食先管饱，以后再慢慢调着。”

    “这还不够？”阿秀咂咂舌：“真能吃，要不我去店里装点儿点心来，好歹第一天，给他们甜甜嘴。”

    虽然难得阿秀大方了一次，但卫子清还是拒绝了。

    “就是因为第一天，才不能弄那么花里胡哨，以后日常吃什么，今儿就吃什么，免得以后没了点心，孩儿们闹腾。”

    又怕失去了讹诈阿秀的机会，卫子清腆着脸接着：“今儿不行，隔几天可以，要不这样，一个定时给送一回，怎么样。”

    阿秀脸一沉，哼了一声：“什么便宜也占，你真是越来越抠了。”

    抠——

    卫子清被这个字深深的击到了。

    他卫子清，前世花钱如流水，客人来了别给他礼物，看顺眼的，他都是随手就赠东西回去的，楼里的厮谁也爱讨好他，因为他出手就没用过铜板赏人。

    现在竟然落了个抠字的名声，卫子清怨气已经要成了实质性的了。

    正着话，兰鼎过来了，掀帘子洗完澡了，孩儿们都在饭厅等着了。

    卫子清把围裙摘下来，放一边，让阿秀给他整整衣服和头发，一瞬从厨郎切换成了校长。

    自嘲一笑：“没见过我这样下厨做饭的校长。”

    饭厅里孩儿做成了两排，每个人前边都放着碗筷子勺。

    一掀开帘子，肉的香气随着晚风冲了进来，一半的孩子都站了起来，抱着碗跃跃欲试。

    “怎么的？”

    兰老大沉声一句，兰鼎比了比拳头，叶子也配合的抽了半截剑出来。

    在外流浪的孩子最是欺软怕硬，其他人都坐了，就剩霸王眼神凶狠狠的，咬着牙站了半天，才不情愿的坐好。

    卫子清和阿秀就端着锅和盆过来的，放到了前边，卫子清抹了抹汗，喘了口气。

    “谁和我再去搬一趟？还有好几样没搬。”

    叶子脚刚迈了一步：“我……”

    卫子清斜看了他一眼，叶子挠挠头闭了嘴，不知道自个又做错啥了。

    卫子清巡视了下边一圈，用他最和善的笑容又问了一遍：“谁的力气大呢？和老师一起去搬。”

    下边孩低着头，缩着不话，霸王自以为动作很隐蔽，偷偷的和他带来的孩儿交换着眼神。

    卫子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跟前，静静的看他的动作。

    霸王只觉得和他交流的几个孩儿突然消了声，意识到不对劲，僵硬的坐直了身子，随即又硬气的抬眼和卫子清对视，冷笑着，眼神里都是警惕。

    卫子清低头，这子洗干净了，他才看清楚长相，别的地方都长的平平，没什么特色，但一双眸子，狭长又阴冷，根本不似一个十二岁的少年。

    卫子清在心里暗叹一声：“好子！”

    这种狼一样的眼神，根本不是能轻易圈养的，凶狠的似乎能随时扑咬你一口。

    霸王和他丝毫不让，就这么对视着，仰着头，嘴巴越抿越紧。

    刚刚那个几个男人，自称是管事，吃饭的时候不准话和站立，他两样都犯了，是要罚他吗？哼，他才不怕，谁都别妄想让他乖乖乖顺服，都是垃圾！

    这个笑的温和的人，是最恐怖的，他见多了笑完再踢他一脚的人，这个卫老师，绝对不是好鸟。

    果然，他的手高高抬起，霸王下意识的紧闭了眼，吧！只要不死！他就不会低头！

    嗯？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柔软的手揉了下他湿漉漉的脑袋。

    霸王的眼悄咪咪的睁了半睁，哪还有半分狼崽的模样，乖巧的像只奶狗。

    卫子清笑眯眯的看着他：“为什么头发不擦干？给你发毛巾了吗？”

    “……发，发了。”

    “你大了，得自己做，不能跟那些孩子一样让老师操心了。”卫子清从怀里取出一条青色的发带：“你把头发扎好，帮我去搬吧？”

    旁边他的跟班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平日凶狠的老大，眼神都不给他们一个，乖乖的跟着这个姓卫的老师出去了，不一会儿，费力的端着木桶进来了。

    不知道卫老师给他了什么，老大把木桶往桌子上一扔，背了手，脸上尽是威胁：“你们，按高低排队站好，挨个过来领饭，谁要是不听话，心我的拳头，你们知道的，我可不跟这群老师一样心软。”

    霸王叫霸王是有原因的，在街上好几拨乞丐中，都几乎被他揍过，谁看见他也害怕。

    兰老大皱了皱眉，刚想出声训斥，卫子清在一旁冲着他摇了摇头。

    跟随霸王的那个团体高兴疯了，他们老大这是掌握了舀饭的权利？那他们岂不是能多吃了？

    但他们刚挤前边，就被霸王骂了回去，还让他们站到了队尾。

    不仅如此，排好队后，老大还自动站到了队末——当然，在他们的前边。

    霸王带头投诚，全场的气氛突然安静到了极点，尽管都饿的直咽口水，谁也不敢乱动。

    这个卫老师，太可怕了！他带霸王出去，是不是拿鞭子抽他了？还是拿棍子了？不准就像外边传虐待孩儿的最可怕刑罚，就是拿针扎，怎么扎都不留印子。

    兰家兄弟见秩序不错，也就开始给他们舀饭，终于正式开饭了。

    因为老师一个都没招来，所以课程安排，目前只有上午的基础识字算数课和下午的武术课或糕点课。

    几乎所有孩子对上午的课毫无兴趣，下午的课都分了两派，倒是各有人选。

    卫子清算算，他要上一天课，愁的不行。

    但不管怎么样，总算是勉勉强强开起来了。

    叶子下午刚陪着一群孩子疯跑了回来，热得满头大汗，正想回家洗个澡，屋顶上一道黑影闪过，他的眼睛眯了下，是他的错觉吗？

    而这边，卫子清也被钱记的伙计敲门找了上来。

    伙计喜气洋洋的给卫子清拱了拱手：“我们掌柜的让我来知会您一声，铺子开门了。”

    卫子清愣了下：“张掌柜回来了？你们东家呢？”

    伙计摇摇头：“这倒不知道，我去给您问问我们掌柜？”

    卫子清心跳的极快：“不用，我正好有事，我跟你一块去铺子。”

    他定了定神色，想去喊叶子，才想起来今日他有事不回家吃饭了，来不及想叶子真正失去干什么了，他回书房随手捡了两张图样，匆匆跟着伙计一块去了钱记。

    钱记关门关了有两个月，屋里都闲置了，伙计们正扫地擦桌子擦门，一副生气勃勃的样子。

    张掌柜站在柜台后面，手指翻动极快正着算盘。

    卫子清来了他也没注意，还是伙计提醒了才如梦初醒。

    一瞧见卫子清，张掌柜本来紧皱着的眉突然舒展开，抑制不住的喜色透漏出来。

    “卫公子，同喜！”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卫子清也实在没听懂，他只着急去问他想知道的事。

    “刘霖琦呢？”

    张掌柜笑的眼睛都瞧不见了：“少爷？少爷在京城呢！一时半会回不来呢。”

    卫子清实在不明白就这么一句话，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张掌柜不解：“什么男孩儿女孩儿。”

    卫子清憋了一肚子气：“不是您夫人老蚌生珠吗？”

    张掌柜老脸一红：“瞎什么呢。”

    卫子清看着这人多口杂的，示意张掌柜跟着他去里屋话。

    张掌柜这段日子在京城，早就知道了卫子清和宋泊明的关系，自然对卫子清感情又不一样了，以前也近，但是利益关系占主导，现在则是有几分自己人的感觉。

    卫子清叫他私下去，是想问问宋泊明的情况，可他还没开口，张掌柜倒是神秘兮兮的凑过来。

    “我们以后日子可好过了！”

    卫子清：“……”

    张掌柜实在忍不住自个的喜悦，好事不能跟别人分享实在太痛苦了！幸好有卫子清这个自己人，他们可以隐晦的，悄悄地，互相交流一下兴奋的快感！

    张掌柜给他一个都懂的眼神：“卫公子，就咱们俩，你就别装了。”

    卫子清脑袋青筋跳了跳：“你到底要什么！”

    张掌柜一副“你为什么非要我明”“我们快乐的个暗号不好吗？”的贱兮兮的表情，一点儿也不顾及自个长了卫子清二十岁，像个扭捏的媳妇。

    “那位，做了那个。”张掌柜指了指天上，故作声姿态：“你家男人，我家主子，这不从此就是一人之下了？别忍着了，咱们这关系，你该笑就笑。”

    卫子清脑子一片混乱，却神奇的理解了张掌柜的话。

    “所以，成了？”

    张掌柜一脸奇怪：“都成了快一个月了，我都料理完京城事了才回这的，怎么，卫公子你还不知道？”

    卫子清想摇头，但是终究没有，他扯了一抹笑出来，虽有些勉强，但幸好张掌柜没太注意：“我知道的……图样我给你家大伙计了，我先回去了。”

    张掌柜乐呵呵的，丝毫没看出卫子清异样，快乐的像个少年。

    卫子清出了钱记，脸上的笑就挂不住了，眼里冒了火焰似的。

    好啊，他在这担惊受怕的，人家连个信儿都没给他传，张掌柜都以为他知道了，他还一脸懵呢！

    茶水摊子的书先生正大声的这些什么，周边围了一圈人。

    卫子清本不注意这些的，但话语还是传入了他耳朵。

    “……有大事！今儿不书了，我听我爷爷的姐姐的表侄女的邻居的朋友，京城那边，出大事了！京城封了一个多月才允许人进出，我这可是第一手消息……”

    有人扔了铜板过去：“你快点，磨磨唧唧的……”

    书的满意的把钱塞怀里，神秘的冲周围一圈人压低了声音道：“皇帝死了——不，先皇死了，继位的不是太子，是瑞王！据老皇帝就是先太子害死的！你他图什么？幸好瑞王及时发现，趁太子造反前，一夜把太子老窝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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