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部队来了

A+A-

    *

    京医大图书馆,静悄悄的。

    章叶像往常那样坐在角落里看书。可看着看着,觉得一阵头晕。她以为老毛病犯了,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可未等她剥开糖纸,就脑袋一歪,倒在了椅子上。

    不晓得过了多久,章叶听到有人喊她。

    “叶子,醒醒!”

    她睁开了眼睛。可眼前的一切,让她目瞪口呆。

    花帐子,被子,拨浪鼓,大木床。那个喊她的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穿着蓝印花斜对襟褂子,梳着齐刘海、盘着发髻,眉清目秀的,只是那装扮活脱脱的电视剧中的人物啊?

    这是在做梦?章叶伸出胳膊,晃晃手。手指头细细的,一点点大,她变了?变成了一个娃娃?她掐掐手心,疼,明白自己发生了状况。

    “叶子,发迷瞪呢?”

    年轻女子捏捏叶子的鼻子。章叶鼓鼓脸,皱皱眉头。年幼的她记忆不全,可眼前的人却认得,这是她的亲娘,有着熟悉的味道。

    “叶子,咱去村头,看你爹!”

    陈水秀一把搂着闺女,章叶不适应,挣扎了一下。可她胳膊腿的,被娘抱了个满怀,只好在心里:“哼,我是娃娃,要乖乖的。”

    “四嫂,快点!”窗外传来了一个稚嫩的声音。

    “好咧,这就出来!”

    陈水秀一边答应着,一边给叶子套上花褂子,戴上花帽子,穿上花鞋子。章叶扭扭屁股,这身量貌似一两岁?想想生病期间,总喜欢装孩子,这下可好,真得变成孩子了。

    “好了,扮好了!”

    陈水秀着,照着叶子的脸蛋亲了一口。

    “嘤…… ”章叶浑身不自在。

    她嘟着嘴,瞅瞅娘。娘太过年轻,看着比前世的她还几岁,却做了她的亲娘?

    “叶子,来,娘背着!”

    陈水秀半蹲着,弯下了腰。章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胳膊,攀着娘的肩膀往上爬。陈水秀两手一托,用一条宽布兜住叶子的屁股,绕了两圈,在胸前了一个活结。

    “哟,叶子又重了一点,娘都快背不动了!”

    陈水秀笑眯眯的,心情很好。

    章叶趴在娘的背上,是既欢喜又不安。

    前世的她是医科大学的学生,突发脑梗挂了。这一世带着记忆重生,来到了一个未知年代,不晓得什么在等着她?

    *

    “叶子出门喽!”

    陈水秀驮着叶子出了屋。章叶搂着娘的脖子,细细量着。

    天空很蓝,白云朵朵,像是秋日的上午。

    再瞅瞅院子,堂屋四间,东厢和西厢各三间,都是黄泥巴土坯墙、木格子门窗,檐上码着一排灰色瓦,檐头高高挑起。院墙矮趴趴的,栅栏门关着,院里倒是宽敞,西边搁着一台石磨、架子车、木掀、叉子等农具,东边栽着一棵石榴树,挂着青涩的果实,一只母鸡在树下踱着方步,优哉游哉的。

    这是典型的农家院,在年代剧里见过。

    正瞅着,一个男孩跑过来,张开手喊着:“叶子!”

    章叶扭过脸来,这是谁啊?六、七岁的模样,穿着青布对襟褂子,瘦嘎嘎的,脸白净净的,头发像茶壶盖子一样扣在脑门上,脖子细细的,戴着一副银项圈,很是可爱。

    “叶子,快喊叔!”

    男孩踮着脚尖,捏捏叶子的花鞋子,软乎乎的。

    章叶扁扁嘴,不吱声。

    “叶子是个哑巴!”男孩拍着手,逗着叶子。章叶哼哼两声,屁孩懂什么?她才不是哑巴呢。

    “长河,挎上篮子!”

    陈水秀吩咐一声,又冲着堂屋喊着:“玉梅姐,俺跟长河去村口瞧瞧,一会儿就回来!”

    “好咧,快去快回!”堂屋里答应一声。

    接着,门帘一挑,江玉梅探身出来。她三十出头,穿着蓝布褂子,头发抹得溜光,很是齐整。

    “长河,跟着你嫂子,可不能瞎胡乱跑哦!”

    “大嫂,俺晓得了!”

    章长河咧着嘴,挎着篮子,一溜跑出了院子。陈水秀跟在后面,一双大脚虎虎生风。章叶扒着娘的肩膀,眼珠子“咕噜咕噜”直转。

    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土坯房,茅草屋,半拉子院墙,栅栏门。村道窄窄的,碾压出了深深的车辙,高低不平的。赶在晴天还好,若是下雨只怕黄泥粘脚出不了门。

    她叹了口气,这恐怕是四、五十年代的乡村,很贫穷、很落后的样子,不晓得具体是哪一年?解放了没有?若是搁在解放前,卫生条件很差,儿童夭折率很高,像她这么大的娃娃可不保险。

    正想着,一个穿着青布褂子、盘着发髻的年轻女子赶了上来。

    “水秀妹子,快点!妇救会在村口集合呢!”

    “好咧!”陈水秀答应一声,把叶子往上颠了颠。

    章叶揪着娘的褂子,心,不管咋样,她有了二次生命,要好好珍惜才是。现在的她是个娃娃,就要像个娃娃的样子,不能唉声叹气的,要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话间,到了村口。

    这边连着官道,三五成群聚集了不少村民。孩子们在人堆里钻来钻去,相互追逐着、闹着。几个挂着红袖章的青年汉子,维持着秩序。陈水秀喊住长河,让他扯着自己的衣襟,不许乱跑。

    “水秀妹子,快过来!”

    几个大姑娘、媳妇挎着篮子,冲着陈水秀摆着手。陈水秀驮着叶子过去,让长河把篮子交上去。

    “英子,这是俺和玉梅姐的那份儿!”

    “好咧,这就登记上。”

    那个叫英子的姑娘梳着一条大辫子,系着红头绳,很是利落。她接过篮子,“一五一十”地点着数。章叶朝下瞅瞅,篮子里装的是几摞鞋垫子,针脚密密麻麻的。

    “水秀姐,一共三十双。”

    英子姑娘抓着一个铅笔头,在本子歪歪扭扭地做了一个记号。她一抬眼,正对上章叶的目光,就凑上来,捏了捏叶子的脸,笑嘻嘻地:“呦,叶子白白嫩嫩的,就是好看!”

    “……”章叶扁着嘴,皱着眉头。一上来就动手动脚,脸都捏出红印子了。

    英子姑娘一见,哈哈笑着:“叶子,你爹回来了!”

    爹?章叶瞅了一圈。

    爹是啥样的?咋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又瞅瞅娘,见娘耳根发热,一脸羞涩,就猜测爹去了外地,跟娘不大照面?

    这时,有人骑着骡子从官道上下来,大声喊着:“来了,来了,八路军来了!那马车拉着大炮,可威风了!”

    八路军?章叶眼睛一亮。莫非,爹参军入伍闹革命去了?

    村民们兴奋起来,一窝蜂地跑到官道上。

    一个中年汉子咣咣地敲着锣,大声吆喝着:“乡亲们,都排好队,把茶水、慰问品都备好喽!”

    村民们排成两列,大姑娘、媳妇们也站在队尾,伸着脖子翘首以待。陈水秀两眼放光,章叶也朝东边瞅着。

    一会儿功夫,官道上扬起了尘土,一支分队策马而来。

    这是头的通信兵,来来回回跑了两趟。

    接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开来了,前面是步兵,穿着土黄布军装,戴着土黄布军帽,扎着武装带、着绑腿,背着背包,雄赳赳气昂昂的。中间是炮兵,一驾驾马车拉着大炮,威风十足。后面是后勤大队,有戴着红十字袖章的卫生员,有拉着铁锅、水桶的炊事员,还有几个女兵,戴着军帽,留着齐耳短发,英姿飒爽的。

    村民们敲锣鼓,迎接部队。

    章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解放军嘛,也就是解放战争响了?她一阵欢喜,马上就要解放了,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部队刚一停下,慰问品就送上去了。

    那些大姑娘、媳妇们把篮子上的布盖一揭,红枣、花生、鸡蛋就冒出来了,跟变戏法似的。

    “同志,拿着!”

    “老乡,部队上有纪律,不能收!”

    姑娘们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东西往战士们的口袋里塞。

    部队也不含糊,宣传员们顾不上休息,就起了快板书。还有的提着浆糊桶,在村头贴标语、刷口号,一片热闹。

    章叶想起了电视剧中的情景,不同的是她从观众变成了群众。

    部队在谷场驻扎下来,埋锅做饭。

    陈水秀在人群中寻找着,一脸热切。章叶搂着娘的脖颈,来回瞅着。可找来找去,找不到人。陈水秀鼓起勇气,跟战士们听着。

    “同志,请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我们是六旅三团的……”

    陈水秀很失望,叶子爹是六旅五团的,不晓得驻扎在哪里?自叶子出生,还没照过面呢。

    “四嫂,俺四哥啥时候回来啊?”章长河扯着陈水秀的衣襟,眼巴巴地问道。

    “等完仗就回来了。”陈水秀驮着叶子,没精采的。

    章叶倒是很兴奋,欧呦呦,爹参加革命了,那她岂不是革命后代?得拜拜菩萨,保佑爹活着,以后就能吃香的喝辣的,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了。

    “长河,咱们回家去……”

    一行三人进了村子。

    章叶见娘不开心,想哄哄娘,就糯糯地喊了一声:“良(娘)!”

    “哎!”陈水秀又惊又喜,叶子会喊娘了?她停下脚步,一连声地着:“长河,俺家叶子会喊娘了!”

    “俺就嘛,叶子聪明,怎么会是哑巴呢?”

    章长河仰着脸,嘻嘻笑着:“叶子,喊叔。”

    “夫(叔)。”章叶硬着头皮喊了一声。

    “哈哈!”章长河开心得蹦哒着。

    “长河,看着路!”

    陈水秀驮着叶子,抑制不住地欢喜。

    叶子快两岁了,不会话只会哼哼,村东头的赵二婶子叶子是个哑巴,把公爹气得直跺脚。这下好了,看看二婶子还叨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