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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 章叶去镇卫生院报到。

    林副院长安排她去妇产儿科，给徐大夫下手。

    徐大夫三十来岁，穿着白大褂, 戴着卫生帽，是院里唯一的女大夫。她见章叶来了，先板着脸考问了一番。

    “叶, 这个发汗方子你瞧瞧, 六岁的娃娃能使吗？”

    “徐老师，这个方子能使, 不过, 这一味药得减半, 太过生猛，娃娃的肠胃受不了……”

    章叶背了多年药方，又跟着林老先生学了三年, 自然难不倒得她。徐大夫又问了经脉扎针推拿，章叶对答如流, 还拿出银针照着木偶做了演示。

    “叶还是很有基础的……”

    徐大夫微微点了点头, 眼神柔和了许多。

    “谢谢老师夸奖！”

    章叶松了口气, 徐大夫一上来就考问, 很严厉嘛。

    当然, 行医不同于别的，人命关天不敢有丝毫马虎。

    一开始，徐大夫心里是犯嘀咕的，一个十三岁的娃娃能干啥？她看在林副院长的面子上, 只好收下了。可没想到竟然捡了个宝，叶子不愧为林老先生的徒弟啊，天份高, 反应快，很有潜力。

    徐大夫立马安排了工作。

    “叶，你把这些病例整一整，熟悉一下情况……”

    章叶接过一摞子病例，都是手写的，有的字迹工整，有的龙飞凤舞的，就像天书。她坐在案前，把病例分门别类编上序号，做着摘要。

    徐大夫送走了病人，过来瞅瞅。

    章叶正忙着，面前摆着一摞一摞病例，按照时间先后顺序做了编号，还贴上标签，一板一眼很是认真。

    徐大夫很满意，这娃娃手脚真够麻利的。

    她找到林副院长，：“叶，我收下了，咱院里也不能亏待人家，得按照实习生的待遇……”

    林副院长呵呵笑道：“徐大夫，我明白，这就跟后勤上安排一下……”

    忙了一上午，该吃午饭了。

    徐大夫端着饭盒，：“叶，走，跟阿姨去食堂。”

    卫生院有伙房，分为职工饭和病号饭，在两个窗口排队。章叶大眼一溜，职工饭是杂面馒头和菜粥，病号饭是白面馒头、大米稀饭和青菜烩豆腐，要好很多。

    “崔师傅，这是叶，来给院里帮忙的……”

    徐大夫一，大师傅就明白了。他给章叶了一份病号饭，碗里堆得冒尖。

    章叶吃得饱饱的，心满意足。赶在夏天，瓜果蔬菜都下来了，粮食没那么紧张了，吃个灶也是没啥。

    就这样，章叶在卫生院挂上了号。

    临下班时，后勤科的王师傅送来了一沓饭票。

    “叶，这是这个星期的伙食补贴，先拿着……”

    章叶开开心心地收下了。心，吃了公家的，就省了自个儿的。

    下班回到家。

    陈水秀见了叶子，赶紧问道：“叶子，累不累啊？”

    “娘，不累，今儿还赚了一顿饭呢！”

    章叶从挎包里掏出饭票，给陈水秀。

    “叶子，你自个儿收着。”

    陈水秀笑眯眯的，叶子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

    章叶也很自豪，趴在灯下给爹写信。

    “爹，我去卫生院实习了，累得脖子疼……”

    晚上，章叶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穿着白大褂背着药箱，给人瞧病，成了一名赤脚医生。

    *

    章叶加班加点，不过三天就把病例整理好了。

    她用牛皮纸信封装着，封面上贴着标签，包括年月日、类型等等，还编了一个目录，便于查找。

    徐大夫验收后，很满意。

    “叶，明儿你坐在旁边，跟我一起问诊……”

    “好咧！”章叶欢快地答应一声。

    她也听了，徐大夫叫徐素音，是从商城来的，医术很好。去年，徐大夫主动报名支援农村医疗建设，思想境界很高，有这样的老师真是幸运啊。

    就这样，章叶开始坐诊了。

    她穿着白大褂，哐啷哐啷的，就把袖子挽起来。卫生帽太大，就在里面缝上几针。口罩挑了最号的，往脸上一蒙，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两条麻花辫搭在肩头，看着就像个大人。来妇产儿科的，不是妇女就是孩，见桌子旁边坐着一个姑娘，很是惊讶。

    章叶学着徐大夫的样子，不苟言笑。

    可娃娃们见了她，就好奇地瞅着。她绷不住了，就温声细语地几句。一来二去，乡亲们都知道儿科来了一个大夫，字儿写得可工整了。

    卫生院很忙，来瞧病的不少。

    赶在暑期，蚊虫叮咬、疟疾肆虐。这是农村最常见的流行病，章叶熬了一大锅草药，让患者喝下去，还跟徐大夫一起背着药箱去巡诊。

    每到一个村子，社员们很热情。

    “呦，徐大夫可把您给盼来了！”

    徐大夫顾不上休息，就开始坐诊。章叶手脚麻利，帮着分发药物。

    赶上吃饭，队里食堂开了灶。有杂面馒头，蒸菜和稀粥，不定量，随便吃。章叶混了个肚饱，心，下来巡诊蛮不错的嘛。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章叶跟着徐大夫跑了几个村子。徐大夫很受欢迎，尤其是女社员们把徐大夫当成了救星。

    “徐大夫，俺这个地方疼，您给瞧瞧……”

    徐大夫很细心，一边诊治，一边讲解，给叶做着示范。章叶大着胆子试了一把银针，对着患者的几处穴位下了针。

    不过几分钟，病痛就缓解了。

    女社员很惊讶，连声夸着：“呦，这是徐大夫的徒弟啊，真是手到病除啊！”

    “嘻嘻。”章叶的脸红扑扑的。

    她为了这一天，可没少下功夫，手劲儿都练出来了。

    *

    因为实习，章叶没空回村子。

    章怀良一边熏着艾草，一边念叨着：“赶明儿去镇子上瞧瞧叶子……”江玉梅：“爹，您赶紧学骑车，等学会了，啥时候去都成……”

    “哎，老胳膊老腿儿了，怕摔着……”

    “爹，您腿脚麻利，一点都不老。”

    “咋不老啊？爹今年六十一了，不比当年了……”

    章怀良常年干农活，腰板挺得笔直，身子骨倒是硬朗。外加上叶子时不时地弄点草药，都是强筋健骨的，还教他做广播体操，全身都能得到锻炼。他身体好，可真要学骑车，还是怵得慌。再，自行车那么精贵，摔坏了咋办？

    爹不愿意学，江玉梅也不勉强。

    自买了车，她格外爱惜。每天都要用干布擦一遍，车圈明光锃亮的，都快闪花眼了。赶上下雨天道路泥泞，就扛着自行车，宁可自己踩泥巴。叶子见了，就摆着手：“大娘，快放下，只有人骑车的，哪有车骑人的？”

    可她舍不得，照样扛着。

    村里有自行车的，就她一家，村民们有事没事都过来瞅瞅。好在会骑车的少，不然，都来借车，颠啊颠的，车子就要零散了。

    忙碌的日子，一恍而过。

    到了月底，长河放假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扛着锄头去挣工分。拿他的话：“这会儿都是轻简活儿，工分就像白捡的一样。”其实，他是心疼爹，他多干一点，爹就能歇一会了。

    长河、继霞、继文都下地，章怀良家多了几个劳动力，那些暗里嘀咕的，也不出话来。⑨时光整理

    忙完了队里，还要忙自留地。

    这是村里的决定，把自留地归还给社员自家耕作。这个决定很及时，多少能缓解口粮不足的问题。去年夏天，社员们入了公社，自留地也上缴了，赶在春荒粮食紧张，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丁支书冒着风险，做了决定，：“有啥事，俺担着。”

    幸运的是，上面也发现了问题，及时做了纠正，还专门下了文件，要把自留地归还给农民，自留地的产出不纳公粮，由农民自个儿支配。

    这一下，社员们干劲儿十足，自留地里的庄稼长势喜人。要，谁没有一点私心呢？给自家干活儿当然要卖力了。

    长新放假了，也拖家带口地回来了。

    他跟李凤莲一起收拾自留地，继晖、继兰在一旁帮忙。前几年，为了弄个城镇户口，李凤莲搬到了镇子上，可她没工作，农活儿也不能丢，就这么两头挂着。

    *

    到了八月上旬，中考成绩下来了。

    出人意料的是继霞差两分，落了榜。继文却挂上了线，被青城师范录取了。

    继霞一下子蔫了，半天不出话来。

    她很努力，也很自信，可到头来却是这个结果？她今年十七，还能去县里念高中吗？她忽然没了勇气。

    继文看着姐姐，不晓得该如何宽慰？如果有可能，他情愿把名额让给姐姐。

    继霞闷闷不乐，憋在屋里不肯出来。

    江玉梅瞅着心疼，就：“霞子，你要是想念，就跟叶子一起去县里吧！”

    “娘……”

    “霞子，不用担心家里，继文考上了由国家养着，你爹跟你娘都挣着工资，怎么都供应得起……”

    “娘，俺一定好好学。”

    章继霞忽然明白了，娘平日里叨叨是为了她好，她性格跳脱，爱翘尾巴，不压着点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