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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老家住了一晚, 章继业和苏云回了省城。

    江玉梅的心也跟着去了，一连兴奋了好几天。

    她憋不住话儿，就跟水秀：“秀儿, 继业办婚礼请俺们过去，在省城好好逛逛，你, 俺要不要去啊？”

    “去, 当然要去啊。”陈水秀笑眯眯的。不过，这个俺们指得是长志和玉梅, 不包括她。

    “那……那长瑜和秀云会不会啥？”江玉梅有点犹豫。

    “啥？你跟长志是继业的亲爹亲娘, 去瞧瞧不是应该的嘛！”

    “呃, 那俺就去开开眼界？”

    江玉梅下了决心，算出趟远门。长志一回来，就跟长志商量。长志自然很乐意, 咱们带上爹和继涵一起去逛逛。

    章怀良怕路上花费，就推让道：“长志, 大老远的, 爹就不去了, 你跟你媳妇代表一下就行……”长志也不勉强, ：“爹, 咱家里还有几斤粮票，回来了给您捎点好吃的……”

    章老爷子听见了，就叨叨着：“怀良啊，爹还没去过省城哪……”

    “爹, 您一把年纪了，跑那么远做甚？”章怀良赶紧劝道。

    “做甚？俺不是想去瞧瞧嘛！”

    章老爷子翻了翻眼，嘟噜着：“继涵都能去, 俺为啥不能去啊？”

    江玉梅一听，吓得再也不敢吱声了。不是她气，实在是老爷子年纪太大，都八十了，可那脾气还跟娃娃一样。

    接下来，就开始准备了。

    江玉梅去镇子上弹了棉花，套了两床被子。又把织好的粗布拿出来，做两条床单子让继业铺着，冬天暖和。

    继宗媳妇瞅见了，就跟继宗抱怨着。

    “哎，继业不是就过继给了长瑜嘛，咋还给他准备东西啊？”

    “咋了？不就是两床被子嘛，这都看在眼里了？”

    继宗是个老实人，可脑子并不糊涂。他跟继业一起长大，从未把继业当外人。

    继宗媳妇不乐意了，跟继宗吵了一架。江玉梅听见了，就隔着窗棂子：“继宗，咋又惹你媳妇了？快去哄哄”。继宗也不辩解，也未跟媳妇话。

    继宗媳妇憋着劲儿，晚上睡觉不让继宗上床。继宗一赌气，就掂着席子睡在院子里，用床单子蒙着头。

    江玉梅听到动静，朝外瞅瞅。

    心，继宗媳妇太不像话了，继宗一个星期才回来一趟，连媳妇的边儿也没摸着？她没好气儿，就抬高了嗓门：“继宗，院里蚊子多，熏一把艾草再睡……”

    继宗爬起来，熏了一把艾草，狼烟咕噜的，呛得直咳嗽。继宗媳妇也不吱声，跟没听见似的。

    江玉梅越发不痛快了，跟长志：“这媳妇咋了？想上天呢？”长志压低了嗓门，：“这不都是你惯的？一点婆婆的架子都没有，那媳妇还不翻天了？”

    “去，谁惯的？”

    江玉梅嘴上不承认，可心里明白。

    继宗媳妇一向泼辣，继宗总是让着她，可让来让去都蹬鼻子上脸了？当初，觉得继宗腼腆，就给继宗了个厉害的，可谁想到这媳妇越来越不懂事了。

    这一晚，江玉梅没睡好。

    第二天起来，脑子昏沉沉的。她进灶屋做饭，对着锅灶发了会儿呆。继宗也起来了，从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压水井里，“吱扭吱扭”地压起水来。

    江玉梅瞅着继宗，见他脸上被蚊子咬了几个红包，一阵心疼。

    “继宗，跟你媳妇句话儿，主动点……”

    “娘……”继宗脾气很倔，觉得自己没错。

    继宗媳妇也起床了，拉长了脸不话。

    江玉梅心知不对，跟长志：“唉，继宗媳妇怕是有想法了……”

    “啥想法啊？不要瞎胡乱猜……”长志知道继宗孝顺，可继宗不当家，跟他媳妇拗着也不是个办法。

    章怀良也瞧出来了，把长志拉到屋里悄悄地：“娃娃大了，该分家就分吧。”

    章长志舍不得，想再等几年。可继宗媳妇铁了心，直到继宗走都没一句软话。继宗也跟媳妇别上了，瞪着眼不肯低头。

    这件事就像导.火索，弄得一家人别别扭扭的。

    江玉梅也有了分家的想法，就跟水秀叨叨了几句。

    “唉，继宗媳妇怕是盯着继文、继涵呢，生怕吃了亏……”

    “玉梅姐，一辈的哪跟咱们一样？想法多着呢……”

    陈水秀也颇为感慨，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亏得继国和继军年纪还，不用操那么多心。

    章叶在屋里写实习报告，恰好听见了。

    她想跟娘，时代变了，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一大家子聚在一起，该分家就得分家。就像爷爷当初那样。不然，跟大娘一家也不会处得那么好。这是自然规律，谁也违背不了。

    *

    转眼过了暑期，要开学了。

    趁着继宗回来接叶子，江玉梅透了点口风，：“继宗啊，眼瞅着三个娃娃都大了，你爹，给你在县里安个家，让你单门立户过日子，老家这边也给你留间房……”

    “娘，俺是长子，俺不分家。”继宗直摇头。

    “真是个傻孩子……”

    江玉梅心知不分家怕是不行。

    瞧瞧继宗媳妇回了趟娘家，腰杆子就挺起来了。亲家母也发了话，俺闺女受委屈了，一家五口憋在一间屋里，伺候公婆不，还要伺候爷爷、太爷爷，真是受累了。亲家母这话得不地道，可她不想反驳，凡事要留有余地，撕破脸就不好了。

    这一吐口，继宗媳妇有了笑模样，跟继宗和好如初。

    江玉梅去了一块心病，也格外踏实。

    开学了，章叶背着一口袋粮食去了县里。她上高三了，得用功了，可学校却搞起了“支工” “支农”活动。

    赶上秋收，全体师生都下地抢收。

    章叶掰了两天玉米，手都磨出血泡了。她用手绢包着，咬牙坚持着。她本想偷个懒儿，可这一回分了两亩地，完不成任务不行。学校里是看表现的，她要留个好印象，不能影响到高考。

    章叶起早贪黑，还是没完成任务。

    最后，班里的男同学上来帮忙，七手八脚就把玉米收完了。干农活儿可真累啊！章叶瘫在田埂上，一动不动。心，这种锻炼让人印象深刻，也真正体会到了劳动的艰苦和粮食来之不易。

    *

    收了秋，晒了场，到处都是金灿灿的。

    赶在“国庆节”回来，章叶跟爷爷悄悄地：“爷爷，困难时期就要过去了。”

    “那好啊，再也不用为粮食发愁了。”章怀良呵呵笑着。

    章叶摸了摸脸颊，以后就能敞开肚子吃了。她上高三了，营养一定要跟上。

    家里有粮，格外安心。

    就是大娘不在家，冷清了不少。章怀良：“叶子啊，你长瑜大伯找了一辆大卡车，把老家的人一并拉着，班车钱也省了……”

    “爷爷，您咋不去啊？”

    “哎，爷爷要是去的话，你三奶奶怕是要跳起来……”

    章怀良哈哈笑着。

    因为去省城的事儿，崔氏闹了一场，：“长志和玉梅凭啥去沾光啊？”亏得长瑜有主心骨，：“娘，这是一早定下来的，跟继业、苏云商量好的，亲家那边也知道，不去不好……”苏家门第很高，这才堵住了崔氏的嘴。

    章叶心，若不是爹在外地，让娘也跟着去逛逛。可惜，不晓得爹去哪里了？信里也含含糊糊地不肯透露。

    三天过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都跑来看热闹。江玉梅拿出一包红糖，开来，让大伙儿伸出手指蘸一点尝尝。

    “呦，可真甜啊！”

    不管是大人还是娃娃，都咂巴着嘴。要知道，这是困难时期，不晓得多长时间没吃过糖了。

    江玉梅显摆着：“这是继业单位发的，继业舍不得吃，就攒下来当喜糖了……”

    “欧呦，继业这单位就是好啊，连糖都发……”

    村民们一脸羡慕，都夸玉梅好福气。

    江玉梅嘎嘎笑着，虽然舍不得那包糖，可结婚是大事儿，让乡亲们都沾点喜气儿，把那祝福的话儿多几遍。

    这边热闹着，崔氏那边气得直跺脚。

    她黑着脸，要不是章怀原拦着就冲出去了。继业也给她包了一包红糖，跟长志家的一模一样，这算啥，到底让江玉梅沾了光。

    *

    晒了场，粮食就入库了。

    这一季收成好，交了公粮之后还有结余。社员们安了心，笑笑跟过年一样。别的公社来听，就：“唉，收成一般。”

    社员们吃过教训，把粮食看得很主贵。赶上县里征粮支援外地，没有一个冒头的。

    丁茂山也装糊涂，上面号召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动窝。公社书记气得直瞪眼，：“茂山同志，瞧你这思想觉悟，要不是参加革命早，早就把你撸下来了……”

    “许书记啊，您可真是冤枉俺了，俺们村的口粮只有六七成，上哪儿弄多余的去？”

    丁茂山一个劲儿地哭穷，谁都拿他没辙。

    许书记叹了口气，：“茂山同志，解放前跟你一起游击的，要么去县里了，要么去公社了，只有你还在村里窝着……”

    “许书记，俺恋家，离不开这片土地啊……”

    丁茂山不是没有上进心，而是不想让乡亲们受累。当初，提着脑袋参加革命，不就是为了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他可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只顾着图个好名声，而忘了初心。

    有丁茂山扛着，柳沙湾大队搞起了副业。

    麦子种上了，就组织社员们编柳条筐子、高粱锅拍子、麦秸墩子，跟供销社联络好了，运到外地销售。纺织社也活跃起来，大姑娘媳妇们聚在一起纺纱，城里缺这个，价钱卖得好，记的工分也高。

    有了生机，就有了活力。家家户户都带动起来了，不管是集体的，还是个人的，都一片红火。

    章怀良一家没有劳动力，挣不了工分，就把精力搁在了自留地上。继宗媳妇瞅着纺纱能挣钱就去了纺织社。她手脚麻利，一天能纺几斤线，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家务活儿就由江玉梅担着。

    江玉梅也没啥，精细算地过着日子。老话：“吃不穷穿不穷，就怕不会过日子”。她很节省，做饭用瓢量着，一粒粮食都不敢浪费。

    到了年底，村里划宅基地。

    章怀良出面要了一块废地，给继宗留着。继宗媳妇心劲儿很高，时不时地过去瞅瞅。江玉梅也拿出存折，算着帐。她把工资都攒起来了，要给继宗盖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