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是“除夕”, 后勤部发了补贴。

    章长青领了五斤白面，两盒罐头，一斤猪肉。

    这是部队上养的猪, 过年了杀了吃肉。刚走出困难，伙食稍有改善，可平日里多是一半粗粮一半细粮, 掺着勉强够吃。

    章叶这才晓得爹邮寄到老家的东西, 都是从牙缝里一点一点省下来的，攒了好久的。要, 部队上的伙食不如农村老家, 如果不是爹挂着师级, 那些补贴也没有。

    过年了，自然要包顿饺子，改善一下生活。

    长青和水秀要去上班, 章叶对面食不在行。长河一拍胸脯，：“四哥, 四嫂, 包饺子的活儿就交给我吧！”

    “长河, 你行嘛？”陈水秀不放心, 怕浪费食材。

    “行, 我可是高手呢，在军校早就练出来了！”

    长河嘿嘿笑着，得意洋洋。

    “那好，我们就等着吃现成的了。”

    长青和水秀一走, 长河就忙乎开了。

    他系上围裙，把袖子一挽，准备和面。

    “叶子, 你去沙坑里，把萝卜挖出来两个，洗一洗！”

    “继国继军，你们俩剥大葱！”

    章叶洗好了萝卜和葱姜。长河也和好了面，搁在盆里醒着。

    接下来，开始剁饺子馅儿。

    长河把木墩子一扎，猪肉切成细条儿，肥瘦相间的。“嘭嘭嘭”一阵响动，猪肉跟姜末剁在了一起，成了肉馅儿。

    该剁大葱了。

    长河挥舞着菜刀，被刺激得直流眼泪。他扭过脸，喊着：“叶子，快拿毛巾过来！”

    章叶忍着笑，递上毛巾。

    长河擦了一把，继续剁馅子。

    锅开了，章叶把切好的萝卜条儿，焯了一下水。然后，捞出来，掿去水分，切成碎沫儿。

    “好了，可以调馅子了。”

    长河把萝卜和肉馅儿拌在一起，加了盐、酱油、花椒粉等调味，满满一大盆。

    “叶子，闻一闻香不香？”

    章叶凑在盆边闻了闻。

    “叔，香喷喷的。”

    这是经验，若是能闻到香味，明盐味儿正好。若是闻不到，明淡了。

    萝卜肉馅儿调好了，面也醒好了。

    长河轧了轧面，不软不硬正好。

    他把面团分成几块，先捋了一个长条，在案板上搓了几下，再拿刀切成一个一个圆坨子，撒上面醭（bu）。又把圆坨子压在手掌下，按成一个个圆饼子，两面沾上面醭，就可以擀皮子了。

    章叶拿着擀面杖，擀饺子皮。

    长河瞅了两眼，：“叶子，你擀得不匀，一边薄一边厚，一煮就漏馅儿！”

    章叶撇撇嘴，：“叔，你擀得好，你来！”

    长河早就想示范一下，就接过擀面杖。

    “叶子，你瞧，得这么擀，一只手用力，另一只手掂着，转着圈儿。”

    话音刚落，一张饺子皮就擀好了。

    章叶瞅瞅，圆圆的，外薄里厚，果然不错。

    长河很得意，嘿嘿笑着：“叶子，快点包，看看能赶上我不？”

    “好啊，那就比一比。”

    长河擀皮子，速度飞快。

    章叶捏饺子，弯弯的就像月牙，摆在锅拍上。

    “姐，我也要包！”

    继国和继军早就等不及了，也洗了手加入进来。

    俩娃娃包得歪七扭八的，不像个样子，还有几个瘪饺子，软趴趴的瘫在那里。章叶把眼一瞪，：“你们两个好好包，不然，自己包的自己吃！”

    “姐！”俩娃娃嘻嘻笑着。

    章叶把瘪饺子重新加工了一下，凑个数儿。

    一连包了两锅拍，整整齐齐的排列着，就像一串串元宝。

    长河往锅拍上撒了一点面醭，省得粘住了。

    还跟叶子：“这是经验，学着点！”

    章叶心，部队上真是锻炼人啊，看看叔，做饭洗衣啥都会。

    因为“除夕”的缘故，齐海生没有登门。

    齐海波也没了踪影。

    家属区格外安静，都忙着过年呢。

    到了晚上，饺子煮上了。

    连汤带水，一人一大碗。一家人围着桌子，热乎乎地吃了一顿。

    这是在部队上过的第一个除夕，简单而又热闹。

    章叶心满意足，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吧。

    *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

    章长青要值班，陈水秀不放假，老早地出了门。

    长河大手一挥，端起了长辈架子。

    “叶子，大过年的，不用看书了！”

    “继国、继军，今儿不用写作业，好好玩一天。”

    着，就穿上军大衣，带着继国继军出了门。

    外面很冷，刮着北风，跟刀子一样。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猫在屋里，没人出来球。

    长河逛了一圈，受不了了，就跑回来。

    “叶子，咱们来扑克！”

    着，拉开桌子，跟三个娃娃甩起了扑克牌。

    正热闹着，就听到敲门声。

    谁呀？来串门的？

    继国蹬蹬蹬地跑过去，拉开房门。

    一位青年站在门口，穿着灰色棉大衣，戴着棉帽子，系着方格围巾，戴着厚厚的棉手套，提着一个布口袋。

    继国不认得来人，就好奇地瞅着。

    “请问，章叶在家吗？”青年温声问道。

    “在，她是我姐。”

    不等继国喊人，章叶就跑了过来。

    “林济民，是你啊？快请进！”

    章叶把人让进屋，给长河介绍着。

    “叔，这是林济民，林伯伯的儿子，跟咱们是老乡……”

    “哦，是老乡啊，快请坐！”

    长河很热情。他晓得林家上下都是熟人，还救了四哥的命呢。

    林济民放下布袋，笑着：“叔，过年好！”

    “哦，过年好！”

    长河咧着嘴，瞅瞅林济民。他比人家大两岁，就应叔叔了。

    林济民倒是很自觉，随着章叶喊起了叔。他是来拜年的，二叔一早过去探望爷爷，他就跟着二叔进了大院，过来瞧瞧章叔叔一家。

    林济民开布袋，掏出两瓶红葡萄酒。

    “叔，这两瓶葡萄酒是自家酿的，您跟章叔叔、陈阿姨尝尝？”

    “好咧！”

    长河乐呵呵地收下了。

    章叶抿着嘴笑着。

    还真是有心啊！估计是林伯伯安排的，回的一份年礼。大院里出入不方便，一直等到现在，也不晓得是咋找到地方的？

    林济民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

    长河客气地挽留着。

    “济民，中午在这儿吃饭，叔给你下饺子。”

    “叔，我二叔正等着呢，一会儿还要回去。”

    “好吧，让叶子送送你！”

    章叶穿上棉大衣，送林济民出门。

    “章叶，外面冷，你回屋吧！”

    林济民摆摆手，示意章叶进屋。章叶拿出不怕冷的架势，：“走吧，就送到屋山头。”

    林济民推着自行车，章叶揣着手。

    在屋里，他们几乎没什么话。在外面，也不晓得该啥。

    到了屋山头。

    林济民撑着车把，看着章叶。

    “章叶，我走了！”

    着，跨上自行车，挥了挥手。

    章叶也挥了挥手。

    林济民骑车走了。

    章叶站了一会儿，就往家跑。

    好冷啊，可心里热乎乎的。

    章叶只顾着跑，并未注意到后面有人。

    陈建华家也在这边。她二哥搞了一个聚会，齐海波也被拉来了。嗑瓜子聊天扑克，热闹一会儿，齐海波出来上厕所，正好看到章叶送人。

    那不是林济民嘛，咋跑到大院来了？

    齐海波跟林济民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班，可林济民是尖子生，哪有不认得的？当然，他跟林济民不熟。他们这些大院子弟，自视甚高，跟地方上的同学玩不到一块儿，也没什么接触。

    齐海波瞅了两眼，并未吱声。他不晓得林济民来干啥？章叶为何要送人家？想着崔建华也是省医学院的，就想听一下。

    齐海波回到屋里，带着一身冷气。

    崔建华正围着铁炉子，跟几个同学话。见齐海波进来，就笑着：“齐海波，来，烤烤火！”

    齐海波脱了大衣，顺势过来。

    他围着火炉子，搓了搓手，“欧呦，外面好冷啊，都快冻成冰棍儿了！”

    “那赶紧坐下。”

    崔建华把椅子让出来。齐海波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来。

    “齐海波，给我们讲讲军校的事儿！”

    崔建华很热情，引着话题。

    齐海波干咳两声，故作严肃。

    “呃，那是军事机密，你们这些老百姓哪能随便听啊？”

    “齐海波，别装样子了，我们几个除了崔建华，都在部队上。再，建华也不是外人，跟咱们是同学，也在大院里住着……”

    陈建华正在扑克，扭过脸来道。

    “哎哎哎，学校里成天出操、上课、搞训练，有啥好的？”

    齐海波哈哈了两声，到底没提军校的事儿。

    他话题一转，瞅着崔建华。

    “崔建华，还是讲讲你们学校吧，都是天之骄子，未来的大医生……”

    崔建华正等着呢，巴不得炫耀一下。

    她本来不是这个圈子的，可通过篮球跟陈建华混熟了，就挤了进来。陈建华家聚会，她也参加了，就是想找个机会跟齐海波话，套套近乎。

    大学生活，丰富多彩。

    崔建华口才很好，讲得绘声绘色。

    几个女同学相互瞅瞅，不出是啥滋味？她们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参军入伍了，有当话务员的，有当护士的，都是学员，还未转正呢！业余生活除了读书看报，就是野营拉练，枯燥得很。

    崔建华正在兴头上，哪里想到这些？

    齐海波听不下去了，就故意问道：“崔家华，你们学校是搞文艺的？怎么天天参加活动啊？”

    “哎，这不是聊天嘛，我就是捡好玩的。”

    崔建华赶紧刹住了车。

    “喂，崔建华，你们专业是不是有解剖课，吓不吓人啊？”

    “哦，我们这学期都是理论课，下学期才有。”

    齐海波想绕到专业课上，可崔建华却不接招。她不想提专业课，枯燥乏味，光想一想就头大。

    这边得热闹，陈建华也丢下扑克加入进来。

    “哎哎哎，齐海波他们几个，过两天就要返校了，咱们聚个餐咋样？”

    “好啊，人这么多，得找个宽敞地方……”

    “那就搁在海波家吧？”

    “行，你们都来，自个儿掂着吃的、喝的，完了，再把碗端回去……”

    齐海波很豪爽，一拍胸脯应下了。

    聚餐的日子就定在明天，美其名曰“自助餐”。

    崔建华想表现一下，算弄两个拿手菜。对她来，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要给齐海波留下深刻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