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及笄 竟敢如此狂悖!
“瞎什么呢!”苏浈也被这个可能性激得一身鸡皮疙瘩,情不自禁地抖了抖,“你可真能吓人。”
顾湘婷想了想,也觉着不大可能,“那究竟是谁送的?”
“不告诉你。哎呀,”苏浈推着她,两人一起走出房门,“咱们快去吃饭吧,我看你就是闲得饿着了。”
大周礼制,女子十六及笄,于家祠之内受礼,更衣改髻,然后成人。
一大早,苏浈穿着采衣,梳着女童的双鬟髻站在徐氏身边,同她一起恭请宾客,往来的都是亲近的人家,见苏浈还是少女的扮,举止却十分有礼,都是止不住的赞叹。
也有人旁敲侧击地,想听二皇子和皇后的事,徐氏得了苏迢的授意,闭口不言,只作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倒让有心人暗自揣测许多。
宾客都已入席,吉时已到,正要开始行礼时,汪妈妈却急匆匆地跑进来。
“大娘子,暂且、暂且先等等。”
吉时不等人,徐氏皱着眉看了看满堂宾客,低声斥道:“等什么等,把话清楚。”
汪妈妈喘匀了气,凑到她耳边了几句话,徐氏先是讶异地睁大眼,眉头展开,而后又满面春风地挺直身,招呼众人都等上片刻。
观礼的客人摸不着头脑,有人问道:“大娘子,这是在等什么呀,时辰都是算好的,误了可就不好了。”
徐氏满脸得意,笑得笃定,“娘子别着急,待会儿你就知道啦。”
苏浈在旁边什么也没听见,也是一头雾水,她看着徐氏的笑容,心下略有不安。
也不过片刻功夫,苏迢恭恭敬敬地带着一位内官过来了,“到了,大人,便是此处。来,乖女儿快过来,这是二殿下府上的吴内官,快过来拜见。”
吴内官是二皇子的贴身近侍,苏浈的及笄礼,能让吴内官亲自出席,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场上众人自然想到方才提及二皇子时,徐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有所隐瞒。这样看来,恐怕是好事将近。
众人心思各异,苏浈亦是心情复杂,但还是按捺下情绪,依言对吴内官行礼。
梦里在她及笄礼上并没有这一遭,许是那时二皇子笃定,苏浈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侧妃人选,因而并未有其他举措。
吴内官灵活地避开身,笑道:“不必多礼,姑娘日后前程远大,奴婢当不起这一礼。”
苏浈僵硬地直起身,苏迢和徐氏已是喜不自胜,唯有苏沐冷眼看着这一切,翻了个白眼。
吴内官又赞了几句,归正题,“苏家姑娘聪慧俊秀,宫中娘娘也是赞誉有加的。”这句娘娘自然指的是皇后,“殿下得知姑娘及笄,特意托我送礼来。”
罢他挥了挥手,后头一个黄门双手奉上,是一支九转累金丝的并蒂海棠发簪。
“殿下的意思是不必着急谢恩,姑娘只要安心奉礼,日后自有相见的时候。”
苏浈还没来得及话,苏迢同徐氏已是千恩万谢。
礼已送到,吴内官不好多留,苏迢夫妇又恭敬地将人送出门。
主家不在不好行礼,宾客们百无聊赖,声议论起刚才的事,苏浈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只金簪,唇色发白。
幸好,幸好不是赐婚的圣旨。
她闭上眼,梦中的种种一一在眼前掠过,恶毒的言语,激烈的鞭,还有无数阴毒的算计,以及最后那场烧毁一切的大火。
都过去了,不,是都不会发生了。苏浈告诉自己,她绝不会踏进二皇子府的大门。
女子及笄礼本是后宅中事,苏迢送过五内官便去了书房,回来的只有徐氏一人。
徐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支使苏沐将二皇子送的金簪替换掉原先的乌木簪。苏沐是仪典有司,即为正宾奉上及笄正礼发簪之人,此事由她去办原是应当。
可苏沐什么也不肯去。
徐氏严肃道:“沐儿,你要闹脾气,平日里闹闹也就罢了,今日是什么场合,大家都看着呢。”
苏沐甩开手坐下,“谁要去谁去,当个侧妃便了不得了么,哪有让亲妹妹伺候的道理。侧妃侧妃,得好听,不过是个妾……”
“住嘴!”徐氏一拍桌子,“你父亲的没错,我真是太放纵你了,纵得你不知天高地厚。这样的话也是你能的?”
苏沐眼圈通红,犹自嚷嚷道:“本来就是,不过就是个妾,日后生的也是庶子庶女,有什么了不得的!”
徐氏举起手却又停住,终究没能舍得下心上去,又训了几句才出门去。
多了这么个插曲,拖了将近半个时辰,正礼这才开始。
乐伎奏响琴瑟,苏浈一步一停,缓缓从人群中间走过,来到祠堂前。
刘夫人穿着命妇吉服,早在门前等候多时,笑得慈和,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齐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苏浈跪在蒲团上,刘夫人洗净双手,替她解除发髻,拆卸装饰。
苏浈拜谢起身,见一旁的苏沐眼圈微红,一脸委屈的样子,顿了顿,终究没有多问,从她手上接过衣服,避去帐内更衣。
换过旧衣物,苏浈穿着素色襦裙,走过众人,向徐氏跪拜行礼,宾客们纷纷道贺,苏浈又回到祠堂前,在蒲团上跪下。
刘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道:“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顾湘婷上前,将苏浈长发挽起,刘夫人亦跪在她身后,准备为她加笄。
苏沐奉上托盘,苏浈正该拿起发簪递给刘夫人,却发现里面放着两只发簪。
一只乌黑如墨,唯有红宝石内蕴光华,另一只金光灿烂,细碎的百颗宝石镶嵌其上,绚烂夺目。
苏浈看了一眼托盘,又看向苏沐,眼中意味深长。
苏沐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同时奉上两只簪子。她既不愿意苏浈顺顺当当地簪上金簪,成为皇子侧妃,也不敢忤逆母亲,隐匿金簪。
到底,她不过是想有所反抗罢了。
她毫不客气地瞪回去,却见苏浈冲自己一笑,杏眼微微眯起,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分明是简衣素服,却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
嫡姐竟这样好看么?苏沐不由一怔。
没等她回过神来,苏浈已经拿起了那只乌木簪,双手递给刘夫人,“请正宾加笄。”
不卑不亢,也不因贵人垂青而忘形,正是大家风范。
刘夫人心里暗暗点头,待将发簪拿到手里,却不由得惊异。
她自在锦绣富贵堆中长大,自然识得出,这不是木头,而是一种香,名为奇楠降真香,寻常能寻得一点便要千金万金,这发簪浑然一体,显然是从一整块香中取出来的,不知那粗料又是多大一块了。
再簪头上的红宝石,颜色深红如墨,华彩熠熠,竟比从前在皇后宫中见着的还要通透。
如此珍品,仅凭苏家哪里能有,又怎么舍得用在苏浈身上。
刘夫人按捺下心思,依礼为苏浈簪上后起身。
顾湘婷看不上这只发簪,却看出苏浈不愿用二皇子送的,也象征性地为她扶正发髻。
正礼行毕,苏浈入帐更衣。
刘夫人实在忍不住,悄声问女儿,“浈儿的发簪是谁送的,你知道吗?”
“问过了,她没。”顾湘婷无所谓地耸耸肩,“乌漆麻黑的,我让她换了她也不肯,估计是自己买的吧。母亲您也想要,我看着倒是挺合适您的。”
刘夫人张了张嘴,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女儿一眼,终究还是什么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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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灰砖墙,高门大院,左右毗邻朝廷重臣名门望族,此处宅院虽无门匾,也可看出是王公贵族的府邸。
只是旁近门户皆大开,往来者络绎不绝,唯这一户日日紧闭门扉,也无人探访,就连行人偶尔经过,也是屏气噤声,不敢惊扰。
这正是大周第一权宦,常欢喜的私宅。
“吁——”
段容时勒紧缰绳,翻身下马,门前早有仆等候,开侧门引他进去。
寻常人家迎客都走正门,唯有贩夫走卒方行侧门,在旁人看来,常欢喜此举无疑是折辱。
但段容时早已习惯,倒没觉得有什么,把缰绳和马鞭交给胡楼便要进门。
“公子,要不我陪您进去吧?”
胡楼纠结得浓眉纠结成一团,段容时唇角勾起,“不如你替我进去?”
“公子……”
“行了,你先回去,一个时辰后来接我。”
胡楼耷拉着脑袋,丧气道:“是。”
常府里侍奉的都是哑奴,将人领至书房前便走了。
段容时没急着进去,只朝着木门作揖道:“儿子来迟,请父亲恕罪。”
里头不知什么东西砸到门上,然后又掉在地上,发出瓷片破碎的声音。
“狗东西,还不快滚进来!在外面等着给我给你烧纸吗?”
段容时神情未变,推开门进去,转身将木门重新合上,跪在书桌前,“千错万错都是儿子的错,求父亲息怒。”
常欢喜怒气冲冲,几步从桌后转出来,一脚踹在他肩膀上,将人踹得向一旁倒去,
“好你个狗崽子,你还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竟敢如此狂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