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旧伤 苏英气急,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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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英深夜到访自然是有要事。

    西川寺的布置是段容时一手策划, 包括恭王撞见“刺史之子”后,那位出谋划策,劝恭王向统御司求援的谋士, 亦是段容时的暗桩。

    而这些事段容时早在要求苏英合作时, 便同他交了底。

    苏英知道, 猎宫一事在太子那里, 他是借了太子的东风得以掌控禁军,但唯有他同段容时清楚, 他实则是成了段容时楔在皇帝身边的一颗棋子。

    无论是东宫还是恭王府,都有段容时的人手眼线, 而苏英成为禁军统领后, 段容时便等于间接控制了宫城防卫,苏英摸着线索细想几息, 便觉出一身冷汗来。

    只是他已经同段容时站在同一条船上, 又有苏浈掣肘,已不能再回头。

    今夜他来此则是因为,皇帝已经发觉, 江南饥荒背后有太子和恭王两方角力,已不仅仅是一场天灾这么简单, 势必要让段容时亲自处理此案,段容时再“病”下去意义不大。

    却没想到段容时将一切瞒得这么紧,连枕边人也没透过口风。

    但瞧着自己妹妹从段容时怀里挣脱出来, 脸颊通红不敢看过来的模样,苏英又觉得段容时是故意的。

    苏浈抹去脸上残存的泪水,“兄长怎么来了?”

    苏英挑了挑眉,没为难她,而是似笑非笑地看向段容时, “妹夫病得这样重,我身为长兄该来探望。”

    他加重了“探望”二字,显然是意有所指。

    这些日子苏浈日夜照顾,当然不觉得段容时的病有什么问题,只觉得他故意找麻烦,而段容时又斜靠在床柱边气若游丝,不由得:“夜已深了,兄长若有什么别的事,不妨明日再……”

    “大舅哥身份不同,白日里毕竟不大方便。”苏英听见这个称呼脸色又黑了些,段容时置之不理,紧了紧握着苏浈的手,“这里没事,天色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可是……”

    段容时摇了摇头,“去吧。”

    苏浈又看了眼苏英的脸色,满怀担忧地走了,留他们二话。

    “段侯爷这是装病装上瘾了?”

    听着苏浈的脚步声远了,苏英也不客气,直接上前抓住段容时的手腕替他号脉,待摸到脉象却皱了眉。

    “怎么会这样,你……”

    段容时抽回手,面色不善,“云将军既然肯来,想必是知道了宫中情形有变。消息我已清楚,将军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外人都你昏迷多日,我只以为你是装病,却不知你这是真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苏英不肯轻易放过话题,“上次交手时我便发现你经脉有伤,你这旧伤是怎么来的,绊她……她知不知道……”

    简单的病热瞒不过东宫的试探,更瞒不过皇帝派来的太医,唯有让他们相信段容时是真的牵动了旧伤,不能理事,才能将这个案子甩到大理寺去。

    所以段容时的病症都是真的。

    这些原本都在计算之中,但看到苏浈焦急的眼神和明显纤瘦的身形,他还是有几分后悔,却没在苏英面前表现出来。

    “此事不劳将军费心,内子我自会照顾好,人多眼杂,将军以后还是避忌着些,以免生出事端。”

    两人一个是皇帝信臣,一个是守卫着皇帝的安全,若让人知道御前统领私自拜访统御司指挥使私宅,不但会引起皇帝疑心,更会招来杀身之祸。

    苏英一向谨慎,又武功高强,深夜仗着轻功避开眼线倒不是难事,段容时这话赶人的因素倒占了大半。

    “我心里有数,不会让人瞧见。”苏英紧紧拧着眉,“你气脉虚浮,血脉滞涩,本就比常人受不得寒,又如此自伤,当真是不要命。我不论你到底在算计什么,倘若你年岁不永,由我护着,绊倒也不愁再嫁。”

    他一向不大瞧得上段容时,若不是方才见苏浈哭得伤心,是真把段容时放在心上,也不会多嘴这两句规劝。

    但段容时却无动于衷,只淡淡道:“如此便麻烦将军了。”

    “你……!”苏英气急,拂袖而去,倒还记着没发出一点声响。

    段容时静默良久,望着地上没来得及擦净的一丝血迹,叹了口气。

    -

    段容时的病来得急,去得也快。宫里的太医又来行过几次针后,他便能下地处理事情了。

    朝堂上关于江南太仓一事的争论胶着已久。大理寺接收人犯本该过堂审问,但还没来得及审,太子身边一个长史拿着令牌就到大理寺狱要人,此人诽谤东宫,改由东宫处置。

    大理寺卿虽是恭王的人,但此时恭王势弱,他也便有些摇摆不定,因此只将人犯照旧羁押在狱,而上报刑部询问该如何处置。

    刑部情形更为复杂,刑部尚书施勇是恭王妃的堂叔父,又同户部尚书余文杰是姻亲,儿媳妇同太子良娣是同胞姐妹。

    手心手背都是肉,施勇只能将大理寺的文书压在案上,行一个“拖”字决。

    他两头都不敢得罪,却将两头都得罪了,太子和恭王的势力纷纷上书,一边事涉东宫,又牵扯朝廷大员,当有统御司私下处置;另一边却此事涉及命案,当有刑部先审命案,再由统御司清查太仓失火一案。

    两边争得不可开交,都暗暗盯着统御司的动静,是以段容时刚刚好转,段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段卿,你既已好转,为何还不尽早上书接过此案!”

    恭王急急闯入段府书房,焦灼得嘴皮都起了燎泡。

    这也难怪,人犯本该进了大理寺便尽早过堂,尽早将所有的口供落成文书,却不知东宫消息为何这样快,人犯上午刚被移送大理寺,下午东宫的人便到了。

    他们已经失了先机,段容时又态度暧昧,不肯尽早出面接手此事,恭王不由得心生怀疑。

    段容时道:“殿下让段某避开此事,段某避开了,可这事的问题出在殿下的人手里……恕段某直言,这事已经坏了一半,即便是我也很难挽回。”

    恭王阴着一张脸,“那依段卿看,孤王该当如何。”

    段容时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才道:“三司会审。”

    恭王却怒目圆睁,断言道:“万万不可!”

    此事涉及东宫,又牵扯朝廷大员,更事涉江南十州灾祸,实属大案中的要案。按大周律例,像此类重大案件,本就该由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三司会审。

    但三司中派系众多,关系盘根错节,东宫和恭王的人马穿插其中,若真要三司会审,倒真不知道审下来是谁得利,因此朝堂上争论这些时日,却没一个人提出最该启用的三司会审。

    段容时并不急,只是放下茶碗,静静地等他思考。

    恭王在书房内走了两圈,不住地转着手上的扳指,他精于骑射,这玉扳指没几日便要换,现在这枚已经半旧了。

    “不行。御史台我插不进手,刑部的施勇又是个老滑头,必不肯偏向孤王,若真要三司会审,只怕会让东宫有可乘之机!”

    段容时却叹了一口气,“御史台和刑部不肯偏向殿下,自然也不会偏向东宫,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查清事情,挽回一二。”

    太仓丰年积粮,岁歉便失火,是个人都猜的到其中有猫腻,若要细查,只怕连恭王的手下也会牵扯进去。

    但这话不好明,他只能含糊道:“刑部同东宫的关系终究要更近一些,况且三司会审,必然牵扯更多,到时候就算大理寺想要主持公正,只怕也会多有掣肘。”

    段容时轻笑着摇摇头,“只要主审之人忠心于殿下,就算不能扳倒东宫,也能折损五六。”

    “你是……”

    “既然此事涉及朝局争斗阿昏,那陛下必须得要挑选一个身份够高,又能持身中正之人主审。如此,还望殿下能够美言一二,让段某来做这个主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