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葬妖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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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荒唐大醉一场后,不觅睡了两天两夜。

    第二天夜里,店二怕她醉死在自家客栈中,徒增晦气,用力拍门把不觅拍醒。

    不觅揉了揉又疼又胀的脑袋,坐在床榻上。她睡相向来不好,衣衫乱糟糟的,被褥被踢下床榻,床帘被夜风吹得乱晃。一时间,不觅竟想起了那道似真似假的幻影。

    委屈巴巴的男子睁着一双潋滟水目盯着他,被啃出血丝的唇又红又肿,衣带被霸气德拽成两截,黑衣粗鲁地褪下,露出精壮的硕肌。从他的嘴瓣往下看,越看越觉得不堪入目。

    他背过身去穿黑衣,露出被狗爪抓过的后背,红痕触目惊心。

    “禽兽啊!”

    不觅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拉了拉她的前襟,确定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

    也就是,她在醉梦中占尽南延希的便宜,而没有被他占到半分便宜。

    “嘭嘭嘭嘭嘭嘭。”

    “客人您醒了么。”

    不觅揉揉太阳穴,整了整衣衫,决定忘记这不堪的醉梦,但越想越是真实,她下床时还不心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跌跌撞撞爬起,她开了门。

    店二赔笑:“姑娘,楼下有人寻您。”

    不觅皱眉:“谁?”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南延希本尊来找她算账了。听二是另外一人,才懊恼自己越发蠢笨了,南延希怎么可能知道她做了这种荒唐春梦。要是知道,以他记仇的个性,肯定提刀把她剁成几大断去喂狗,哪会客气地让店二传话。

    寿阳客栈大堂内,醒木一拍,满堂寂静无声。

    二替不觅指路,不觅望着邻窗的一桌。那是一个男子,穿着皇城供奉的御用阴阳师服饰,黑衣黑裤,黑冠束发,腰间悬挂一枚细的铜葫芦。

    正是凤领。

    不愧是皇家御用阴阳师,有两把刷子。

    不觅单脚蹦到桌案旁,凤领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她坐下,替他茶杯续满茶,茶香袅袅。台上书人缓缓道:“上回讲述五皇子英雄救美,陈家妙龄女儿胭脂芳心暗许,今日继续往下分解。”

    堂下客人拍手叫好。

    凤领把茶杯往不觅身前推了推:“不知姑娘能否替我寻一个人。”

    不觅心道:难道不是寻黄泉女妖么。

    她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是何人?”

    “五皇子祈福竹。”

    不觅一怔。

    台上书人醒木再拍,全场再次静悄悄。

    “陈家女儿胭脂被劫匪绑架江岸,要求一百五十万两的赎金,一个时辰凑不足就要淹死她。陈大人和陈夫人险些给绑匪跪地了,但爱女之心感动不了绑匪,他把胭脂吊到树上,手持匕首,江流汹汹。只要锋利的匕刃再靠近绳索一分,胭脂就会掉到江水中。”

    “可陈家短时间内实在交不出钱呀,也不知道哪位陈家人好心办坏事,竟然报官处理。皇城府伊为讨好太子和太子妃,亲率官兵把绑匪围了个水泄不通。绑匪大怒,也知道他难逃此劫,暗恨陈家不顾女儿生死,果断切断绳索。”

    “被捆了手脚的胭脂跌落江水,所有人都吓得大喊大叫,这也包括了胭脂。”

    “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影从天而降,男子脚点江水,轻轻一跃,功夫了得,他抱着胭脂悬空飞起,立于江岸,救了她的性命。所有人围来,有人担心五皇子,有人担心胭脂。五皇子从容把胭脂放在地上,却发现姑娘哭湿了他的前襟,抱住他的手臂,吓得死活不肯撒手。五皇子无法,只好抱胭脂回王府,好生宽慰。”

    “有人道五皇子艳福不浅,有人胭脂福运连连,攀上飞龙,即将成为枝头的凤凰。众纷纭间,有羡慕有嫉妒,但谁都知道,陈家女儿胭脂,确实入了五皇子的法眼,可惜祸福相依呀!”

    书人讲到关键处,慢悠悠停下,饮下一杯茶水,推销一下寿阳客栈特有的吃糕点,让众人消费。

    宾客不满催促。

    书人视而不见,又推销本客栈的阳寿酒。

    不觅饮下一口茶,对于凤领的请求实在不解:“为何让我去寻人。”

    而且寻的还是名冠人间的五皇子殿下。

    “五皇子行踪飘忽不定,唯有你能找到他。”

    这人得信誓旦旦,得很了解她似的。不过寻个人,对于旱尸老祖来,的确是菜一碟,可她为什么帮他找人呀,她又不吃他家大米长大的。

    “我拒绝帮忙。”

    “如果是为了胭脂呢。”

    书人推销本客栈产品环节告一段落,为了平息众怒,捏起醒木一拍,继续道。

    “陈家是皇城新起的贵族,陈家大女儿正是当朝太子妃。陈胭脂乃是太子妃的堂妹,姐妹情深,关系极好。太子妃得知堂妹入了五皇子的眼睛,喜得招她进东宫一问,少女情窦初开,娇羞有之,含蓄有之,太子妃一眼就知晓堂妹的少女心思,她屡屡创造机会让堂妹和五皇子相处。”

    “皇城闺阁姐夫人无不夸赞太子妃一句‘好姐姐’,连陈胭脂也是这般认为的。陈家更是乐意再嫁一个女儿进皇家,稳固地位。”

    “谁料在一个夜晚,太子妃把堂妹唤到东宫,五皇子倾心她要娶她为正妃。五皇子自幼跟外祖父征战沙场,不喜皇城指婚那套,想当众求娶心仪女子。陈胭脂以为盼到如意郎君,大喜,谁知太子妃让她毒杀五皇子。”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太子虽然仁厚却无大才,五皇子有大才却爱浪迹江湖,太子妃左思右想还是为了皇后之位牺牲堂妹。她以过往恩德要挟,以陈胭脂父母要挟,以陈家未来富贵许诺,逼迫陈胭脂。”

    “陈胭脂拿着毒药,同意了五皇子的求婚,帝王大喜,宣布择日选良辰吉日成婚。普天同庆的夜晚,太子妃阴谋败露,五皇子心如刀割,掀开新娘红盖头,捏了一杯合卺酒放在桌案上,气得浑身发抖,他质问新娘为何负他。”

    “陈胭脂被吓不出话来,泪水涟涟。五皇子看到她的委屈伤心更加愤怒,心道原来嫁给他,陈胭脂这般委屈,五皇子在新婚夜中,拂袖负气而去。”

    讲到关键处,书人再次停顿了一下,不过这回可不是为了推荐酒菜,而是他要去解。

    望着书人匆忙离开的背影,不觅暗道不好。

    “胭脂给五皇子的合卺酒没毒。”

    凤领颔首:“新婚之夜,五皇子离开后,胭脂悲痛欲绝,饮下倒给自己的合卺酒。她知道太子妃虽然看重权势,但绝不会杀自己的亲叔叔和婶婶,可太子妃阴谋败露,魅惑五皇子再毒杀一事必须要个交代。为了父母、家族和堂姐,她选择了自尽,这是她接过太子妃手里的毒药开始,就决定好了的事情。”

    不觅答应凤领寻人,凤领只身前往葬妖城主府救胭脂。

    解手回来的书人引得满堂倒喝声,他脸上挂着歉意的笑,承诺请宾客喝好茶,众人这才肯作罢。

    醒木一拍,今日的故事落下淮幕。

    “五皇子抱着陈胭脂冰冷的尸体杀进东宫,要太子和太子妃给一个公道,太子跪地求饶,太子妃已经被吓懵了,呆呆地看着气断声绝的胭脂堂妹,花容失色。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这个结果,彻底慌乱,恰在此时,帝王圣旨到。”

    “太子妃挑拨皇室兄弟的关系被赐死,陈家遭逢大祸,一夜满门被鬼怪屠杀殆尽,死状恐怖,成了皇城首桩无头公案。”

    ******

    葬妖江。

    江水清澈,游鱼肥美,两岸栽种杨柳,枝叶拂面,犹如少女柔荑,温柔地抚摸大地。

    江面漂浮一叶孤舟,无人撑舟,随风而荡,自由散漫。

    不觅跟着傀儡蝴蝶寻到此处,累得满头大汗,一颗心更是如被烈火焚烧。胭脂临走前,脸颊上的哀怨愁苦如在眼前。不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初怎么就没拦她呢。

    难怪陈胭脂在圣骰宫任由阴阳师抓获,原来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子。

    或许她在圣骰宫当差的消息也是她放出去的。

    烈日正盛,不觅给眼睛了个伞,琢磨着如何能渡江到孤舟。江面忽然出现一道黑色倒影,不觅回头。

    正是南延希。

    这人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粼粼波光,淡声道:“路过。”

    他这副模样,让不觅脑海中浮现“傲娇”二字。

    若是平日里,她定好好逗弄他一番,不过现在实在没空,她这具身体只有一手一脚,追傀儡蝶到此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实在游不过去了。但是不游泳,她去哪儿找一个舟回来乘呢。

    而且,江面风大,五皇子的孤舟迎风而飘,离她越来越远。不觅挠了挠脑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往前蹦了几步,一只大手把她拉了回来。

    不觅回头瞪他:“我赶时间。”

    “去哪儿?”

    “寻人。”

    轻飘飘扫了一眼远处孤舟,南延希神色冷若冰霜。不觅没工夫揣摩他的心思,“放手,来不及了。”

    南延希放手。

    不觅一头扎进葬妖江。

    春日融融,但江水还是很冷,她冻得了个哆嗦,一手一脚卖力在江水里潜划,维持身体平衡就几乎耗尽她的耐性,一抬头还看见一个踏水慢行的南延希,差点没被气死。她在水底翻了个白眼,心底咒骂他几句。

    五皇子惯来喜欢清净,有心人要寻他,一旦被他发现,他就会远离。不觅手脚不协调,游泳游出很大的动静,惊动五皇子。一阵笛声幽幽,冷风刮来,像一只大手,把孤舟推得越来越远。

    不觅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心急如焚,手脚一时不协调,悬浮的身体渐渐往下沉。

    南延希眼疾手快把她捞了起来,扛回岸边,提着她一条腿,把人倒吊起来,狂甩,让她吐出一口江水。

    “有、你这么救人的么,咳咳咳咳咳咳。”

    南延希眉头紧皱,放开她的腿,让她倒摔落地。

    不觅被他气得够呛,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忍下杀心。她眼望葬妖江,五皇子的舟已经飘得不见踪影,一口老血气得卡在心头,想咳又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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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

    (注孤身系列)

    不觅火冒三丈:狗比,老子杀了你喂狗!

    南南火冒十丈:我这么大的活人,就不值得你拜托渡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