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
黎曼青回过头, 表情有些古怪地望着他,半天憋出五个字来:
“就我们两个?”
陆屿把问题丢还给她:“或者你还想叫谁?”
黎曼青想了想,没有人选。
网上不是有句话, 你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 但同城能约饭的却一个没有。这便是她这种和网友当朋友的人的现状。
她摇了摇头, 镇定:“我们去吧。”
餐厅是陆屿选定的, 黎曼青只负责跟着导航走。一路开至南山路,她特意往西湖那绕了一绕,想偷偷看一眼落雪的西湖。
结果这一绕让他们直接在路上多堵了半时,天黑漆漆的, 落雪也没见着。
到餐厅时, 黎曼青看见入口处的木凳子上坐满了人,似在等候。
她看了眼时间, 已经很晚了。
“陆屿,这是不是得等到很晚?”她问,心想要不就换一家吧。
陆屿转身:“提前预定了,不用等。”
服务员问了陆屿的姓氏和手机号,低头在预定单上看了看。
“陆先生, 请跟我来。”
他们被引着走到最里面的一桌, 脚边就是一个水缸, 水面上飘着两朵塑料荷花。
不知道是下初雪的缘故, 还是因为视网膜效应,黎曼青觉得这家餐厅里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一男一女。
墙上的铜色镜面映出她和陆屿对坐的模样, 看得让人有些恍惚。
等候的时候, 黎曼青刷起了手机。刚才一醒来就和陆屿赶着出门, 还没来得及看。
她首先看到了A美院一开始的声明, 努了努嘴。那条声明被疯狂转发, 也有很多人19不是第一次犯错,而是个惯犯,学校不应该再给机会了,并列出了其他被他抄袭过的画师的态度。简直就像组成了一个联盟。
顺手刷新后,A美院居然新发了一条声明,是考虑到这位同学是惯犯,且认错态度不诚恳,决定劝退。
A美院前后的态度转变之快令人咋舌,但是符合了大多数人心中想要的结果。犯错也许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这位19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且没有直面自己错误的勇气。
放下手机,他们隔壁桌刚收拾完桌面,又来了一对情侣,二十多岁模样。
男生一走进来,黎曼青就感觉到他似乎是准备了什么惊喜,手不停地搓裤边,与服务生着眼神示意。最有趣的还要属那女孩。黎曼青觉得她已经猜出来了,神色自若地和他聊天,聊到合适的时候要去洗手间,给足了男生准备的时间。
黎曼青的筷子悬在嘴边,眯着眼悄悄看。
“在看什么?”陆屿问她。
黎曼青略显敷衍地笑道:“在看男人女人间的推拉,正好我想试试画个短篇漫画,学点知识。”
陆屿听了,筷子平放在碗上,扬着眉头好整以暇问她:“看出了什么?”
黎曼青扭过头和他:“我们隔壁桌的那个男生一进来就很紧张,手一直摸裤兜里四四方方的盒子,眼神和服务生交换了不下二十次,他肯定准备了惊喜。你看,女生一去洗手间,他就站起来和服务生悄悄话了。”
她像个军师似的点评,但是又做贼似的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怕显得自己太八卦。
陆屿点点头,意味不明地表扬她:“观察力不错。”
黎曼青接着道:“男生以为女生不知道,但女生其实都知道。他低头看时间的时候,女生抬头看过他,我觉得去洗手间也是女生在配合他的行动。他以为骗到她了,但其实没有,女生的第六感很准。”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目光炯炯。
陆屿松了松眉目间的紧促,微微扬起一边的眉宇望着她。
“你呢?”他淡声问。
黎曼青回过头:“我什么?”
“第六感。”
黎曼青低下头轻声答道:“不太行。”
与其是不太行,不如她会在第一时间否定掉自己第六感感受到的东西。
他们之间淌过片刻的沉默,那一边隔壁桌的男生已经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佯装无事发生等待女友回来,实则漏洞百出。他的女友出现在拐角的一刻,驻足观望他良久,偷偷一笑。
后来就如同黎曼青预料的那样,一切都照着她谱写的剧本在发生。
服务员推着一车花与礼物走来,男生在许多人的注视下单膝下跪,从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戒指,求婚。
好在这样的场面后,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女生同意了。
否则,黎曼青难以想象他们任何一人的尴尬会到什么程度。
但是。
“那个女生提前知道他要做什么,还继续陪着他演戏,就是早在心里想好了答案。”
“如果没想好答案呢?”陆屿问。
“是我的话,就不会赴约,避免尴尬。”
看到此情此景,餐厅里许多人都开始自发地祝贺和鼓掌,气氛欢乐喜庆。黎曼青也跟着露出欢愉的笑容。
但是换做是她自己恐怕会尴尬致死。这样的场面只有当观众才是快乐的。
许是受到了这对情侣的影响,餐厅里的多对情侣间的气氛也忽然躁动不安了起来。
准备了礼物的纷纷不藏了,秀出自己的心意。有的腻歪地拉起手,肩靠肩,有的甚至蜻蜓点水吻了一下身边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春天降临,花草复苏。
黎曼青从包里抽出纸笔,搁在桌上潦草地画了些场面,用作灵感,边画边:
“你知道初雪的寓意吗?”
她的精神集中在笔尖,很难判断是否是特意问陆屿的。
“不知道。”
“我在网上看到的流传最广的两种法,一种是相逢的恋人会感到幸福,第二种是初雪这天,任何谎言都可以被原谅。”
陆屿面前的那杯饮料就像初雪似的,透明的液体中飘着雪白的粒子。
“曼青,有多余的纸笔吗?”
“你要用?这个借你好了。”她把自己手上的笔递过去,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纸。
她注视着陆屿低头写下了一行又一行字,可惜横在他们之间的一个汤碗遮住了他的笔迹,窥探不得。
良久后,陆屿停下提笔,纸张折了又折,和笔一起递给黎曼青。
黎曼青垂眼看着手心里四四方方的纸,字迹那一面被藏在中间,看不见。
“这是?”
“是坦白。”
“嗯?”
“今年的初雪写下给你,明年初雪的时候再开。”
黎曼青捏紧了那团纸,第六感在大脑里作祟起来。
她抬起头直视陆屿,隔了许久:“我不擅保管东西,到明年也许就弄丢了。”
陆屿轻笑:“丢了就丢了,不碍事。要是丢了,明年我亲口和你。”
黎曼青没什么,把纸团收进包里。
纸上是什么,是初雪时谎言的坦白吗?
比起这个,要是明年不下雪呢?毕竟杭州也不能保证年年下。
从餐厅里走出来,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走上去滑溜得很。黎曼青东倒西歪地在地上扑腾了会儿,扶住陆屿的肩膀。
她顿了顿,捏着陆屿的肩,让他背对着自己,避开一切视线可能的交汇。
“陆屿,那要是明年不下雪了呢?”
“那就去有雪的地方。”
-
隔天陆屿早起出门后,让唐厉载自己回了他原本的居所,一套已经空置了两三个月的公寓。
刚开门,唐厉就嗅进了灰尘,呛了一口,接着了一个喷嚏,又激起细的尘埃颗粒在空中飞舞。
“你你放着这么大的房子不住,非要和她一起去挤出租房干什么?”唐厉随手捞了一个鸡毛掸子开始掸,“你接她一起来住呗,反正你这儿房间多。”
陆屿的这套房,除了时间沉淀下来的灰尘外,简洁得不像有人住。它更像一个仓库,一个摆满了瓷器的仓库。
偌大的书房里,一面墙是书,一面墙是瓷器,并不局限于青瓷。
客厅里的落地窗前摆着他最后一次回家时摊开的瓷器碎片,不同程度的青,深浅不一。有的是他尝试汝窑青瓷后的试验品,有的是制的龙泉青瓷。一淡一浓,一灰一翠,差别颇大。
陆屿开窗通风,放进来的全是裹挟着冰雪的凛冽冬风,唐厉一个箭步就躲进了沙发后侧。
陆屿:“还不到时候。”
“怎么总不到时候?你和她到底发生过什么?”唐厉从挡风的沙发后侧探出半个脑袋来,“你会不会太缺乏自信了一点,以你的各方面条件,我实在想不到她会拒绝的理由。”
“是吗?”陆屿笑笑,没作回应,手里拿着吸尘器开始扫。
在一片噪音之中,唐厉托腮道:“是啊。而且你想,最开始两个月的合租,可以解释是她因为撞伤了你而内疚,负起责任。那后面的长租约呢?”他拍了拍胸脯,昂首挺胸,“我向你保票,她对你有意思。这都是女人的套路!她在害羞!”
陆屿关了吸尘器,在忽然安静的气氛中夺过唐厉手中的鸡毛掸子,反了个面,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脑袋,笑着:“你回去吧。晚上我自己回家。”
唐厉支支吾吾应了,心这里才是你的家,怎么在黎曼青家住了二三月,真把那儿当家了。
唐厉走后,陆屿倒了一杯水坐下,单薄的毛衣根本拦不住冷风的侵入。
套路?
那分明是他的套路。
他坐在窗台前放空了许久,回到自己曾经的卧室,从抽屉里翻出一张陈年的旧纸。
纸张边缘参差不齐,纸面有被揉皱过的痕迹,已隐约泛黄。
抽屉的角落还放着一张旧照片。
纸上写着:
“今天我在卖部碰见他了。
他刚完篮球,满身汗。
走进来时,他在空调前站了很久,吹着冷风。
他买了一根青苹果味的棒冰,于是我也跟着买了。
实在的,不好吃,但很清凉。”
……
“嘿陆屿!”
闻声陆屿回过头,身后是他高中同班的好兄弟和他的女朋友,名字他不记得,只记得是姓徐。
他淡淡看着那个女生,直到她松开他兄弟的手走过来,递来一张被捏成团的纸。
他接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朋友。
朋友:“我也不知道,她非要来找你,要告诉你个秘密。”
陆屿正要去篮球场,此刻站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楼下跑过一群去操场的人,其中一个跌倒在花坛边,又忍着痛爬起来往操场走。
他看着一边拧着眉,一边不自觉笑了笑。
他似乎在操场上看见过这个女生很多次,总是不经意地入了他的眼。
去超市的路上能见到她,图书馆隔着两桌还是她,食堂排队时一撇眼又是她,每天去篮球场时,途经操场也能看到她。
徐礼站在一边,勾着她男朋友的手:“我的舍友喜欢你很久了!喏,就是刚跑过去的那个有点胖胖的。”
她嘿嘿笑了两声:“她居然还写下这种东西,真的好痴汉。虽然她好像有点害羞的样子,但是她那么喜欢你,应该是想要回应的吧。陆屿,你不喜欢她的话也通知她一下,早点断了她的痴心妄想。”
陆屿慢条斯理地展开那张纸,这才知道这张纸是什么内容。
左上角还写着日期、星期和天气。
是那个女生的日记。
他瞬间冷了脸,将纸四四方方地叠好,夹在指尖,转过身冷声问:“这是她的日记?”
徐礼一滞,点了点头。
“她让你撕的?”
徐礼的声音磕绊结巴:“是,是啊。”
陆屿轻轻抬起下巴,垂着眼看她。
那还是初春,空气里都是寒冷的水汽。在他的注视下,徐礼也不禁哆嗦了,拽了拽自己的男朋友。
男生推了把陆屿:“害,这么严肃干嘛。你要不喜欢那个女的,跑去清楚不就好了。不就看个日记嘛。”
陆屿瞥了他一眼。
半晌,淡淡问:“她叫什么名字?”
徐礼声答:“黎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