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用爱发电、满怀敬意给自家偶像画画应援的追星号。

    一边是各种谩骂讽刺侮辱层出不穷的恶臭垃圾场。

    赢果的号能够让毫无利益关系的路人都看得一脸姆妈笑容, 又疼又爱。

    而李霜云的号却让人感受到了极限的心理难受——明明有如此优越的家世和条件，为什么背地里却有着这样一个肮脏又恶心的性格？

    如今已经根本不需要围观群众手动加滤镜, 或者是辛辛苦苦给这种对比找理由，李霜云号里“畅所欲言”的状态已经足够明问题了。

    他丝毫不为自己以股东之子的身份“挤走”赢果而感到愧疚，甚至洋洋自得。

    对比赢果离开JH的时间线, 在这前后，李霜云号的动态中“滚”、“走人”之类的字眼出现频率剧增, 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到底是有多么得期待着赢果的离开, 以至于对方走后他的心情甚至还挺舒畅。

    在这之后, 太子爷的恶臭抱怨就少多了。

    直到今年DCT开播，赢果以个人练习生的身份活跃在镜头前。李霜云这回不骂人了, 改为诅咒和讽刺，诅咒赢果一轮游、讽刺他倒贴高人气的练习生之类的动态少也有个二十条。

    “李霜云优雅贵公子的人设还没有立起来就已经完全崩塌, 他是让我真实地感到恶臭的一个人。”

    “不好意思, 赢果现在有了新的朋友, 自己也努力进步到了第二名。而你, 一身恶臭、满嘴脏话、心地恶劣。不知道今晚过后还能剩下几个活粉？”

    “JH纵容这种靠权势抢占别人出道位置, 不糊天理难容。买别人的署名权给亲儿子艹才子人设失败了，不知道这次又是哪个可怜蛋和你两年的版权战哦？”

    “裴老师离开JH之后我就不再喜欢JH的艺人，果然这就是个恶臭根源地！”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JH的公关哪怕是立刻做出反应，终究还是迟了。

    如果仅仅只是李霜云针对赢果, 那还能将这些矛盾集中起来，归结到两位练习生少年时期的私人恩怨上。

    问题是李霜云本身作为“空降”, 再加上他股东之子的身份，赢果独身一人很难对他造成威胁，明眼人一眼就看出这是单方面的“针对”而并非两者共同的“矛盾”。

    如果只是单纯针对赢果，事后单独来个道歉仪式，倒也不是不能解决。

    可是随着截图越传越广、看到的人越来越多、挖掘地越来越深，就有更多的人发现李霜云微博号之中除了毫无素养的恶臭咒骂之外，还透露了不少的额外信息。

    “再努力又怎么样、反正都是我的”、“什么都别想带走”、“现在变成我的东西了”，这种类似表达某种物品归属转让的微博发了不少，而且集中在某一特定时刻。

    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对比这些微博出现的时间，立马就让人联想到了之前某乐评博主发出来的投稿截图，将这一系列的状态一一标记在时间轴上列出长图，大众似乎已经触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

    李霜云个人热搜登顶的半个时内，JH新团五人赶到公司大会议室，公关部、宣发部以及艺人总监办公室两位高管统统到位，紧急会议在深夜召开。

    “无论如何，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只能想办法止损。”

    “赢果会不会有表示暂时还无法预料，但是我们表态的话依然要考虑一下他可以承受的限度。首先，先给霜云录个道歉视频吧。”

    李霜云瞬间拍桌子站起身：“凭什么！我不！谁爱道歉谁去！”

    已经被定为新团队长的冯桑榆敛眉低声道：“他不行的话，我去也可以。”

    庞施一双眼睛看向一坐一站、一静一怒的两个人，语气坚定：“霜云，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情，也只能你去。”

    李霜云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近乎是一字一句地恶狠狠道：“我的有什么问题吗？赢果当初离开JH难道不是自己找事？给了他出道机会他自己不要，贪心不足想要更好的条件，我只不过是让他认清事实，他就直接出走了。”

    “现在你们把这一切的矛盾源头算在我身上，还让我去道歉？”

    冯桑榆不话，李霜云却死死地盯着他，又问道：“我们的好队长不会很会做人嘛？你去劝劝赢果，让他也出来解释解释，好歹同门一场，都是靳老师教出来的学生，他反正是绝对不肯帮我的，但是帮你等于帮这个团队，你去试试看？”

    “如果让我直接出去道歉，岂不是间接承认这些歌都是从赢果那里买的署名权？”

    虽然在开会，但是时时刻刻都在监控舆论局面的公关组看了看在座的颜色，尴尬地叹气：“霜云这个办法可能行不通，现在要做的是首先是挽救局面，其次才是止损。网友已经把时间轴基本整理得八/九不离十，甚至已经在怀疑赢果号和W.error的关系了。但是我们目前的重点并非是应对后者，而是怎么把霜云号的影响降到最低。”

    庞施胸口一直能看见呼吸时带起的起伏，显然是在隐忍自己的怒气，嘴上出来的话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夸还是讽：“他的心眼倒是比裴诗当年还要多。那个号这么多年你们硬是没有发现，现在的粉丝都比你们的人挖得深！”

    公关组几个人头又低下去了。

    哪个练习生不想出头，有微博的都在用心经营，各个都怕弄出黑历史影响将来的职业生涯。一串完全是脸压键盘出来的乱码昵称，活得像个追星号，脑洞再大也不会想到这是个预备出道的练习生的微博账号。

    另一方面，W.error这样肉眼完全看不出内涵的作者名，放到中文、英文扎堆的注册页署名表里一点都不眼，毕竟取什么样的名字那是词曲作者的自由，同样也很难让人将它和赢果产生联系。

    但是一旦将这两者都和赢果串联起来，事情又变得有理有据了：W=Win=赢，error和乱七八糟的字母和数字也能扯上点乱码的关系。

    但是要这事到底是谁最先开得头，那的确是太子爷李霜云没错。

    当时赢果为了顺利出道不仅让出了主唱位置，甚至和庞施初步达成了署名权等一些列的协议，偏偏这位太子爷要得意洋洋得去人家面前显摆、讽刺、挖苦，再有JH和裴诗的两年版权战落幕，赢果一时间想要彻底了结也有了顺理成章发作的理由……

    现在倒好了，号封了还有全网疯传的截图在。

    各路网友各显神通，硬是把事情扒得和真实情况没差两样儿，就连那三首歌的上交时间、注册信息修改时间都摸得基本吻合。

    如今，事情真真正正的就差了那么临门一脚，就能将JH新男团从万丈悬崖的边缘一脚踹下去。

    庞施看了看即时进展，又在整个会议室完全静默的气氛中沉默了一分钟，最终重新坐回去，敲了敲桌面，看向李霜云：“稿子他们给你写好，赶在12点之前能够录出视频来最好。”

    李霜云还没发作出来，被冯桑榆扯住，哪怕被他红着眼睛咬着牙狠狠一瞪也没有松开手。

    庞施不冷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合时宜的事情少做一些，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你可以不出道，但是公司这么大的前期投入必须要得到回报。”

    太子爷瞬间熄火。

    出不了道在他看来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的事情，但是并非没有破解办法。他爸爸是JH大股东，家里要什么没有？哪怕再JH这个新团出不了道，单独给开个工作室，或者换个路线，照样能在娱乐圈过下去。

    但是向赢果低头认错、甚至是在全国人民面前这么做，是更加接受不了的事情。

    然而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李霜云不得不“放下身段”，接过公关组辛苦赶工出来的道歉信，在录制视频之前提前念熟。

    然而稿子写好了还不够，因为太子爷懒得背，所以公关组还得为他准备一块提词板。

    “JH大战DCT”连播的第五集赶在12点之前播出了。

    已经暴露“太子爷”身份的李霜云换了一身黑衣服，头发整理好了，为了上镜、脸上稍稍了个底，被灯光衬着稍显苍白。

    “大家好，我是李霜云，来自JH娱乐。录制这个视频唯一的目的是想要真挚地向赢果练习生表达自己的歉意和愧疚……”

    短短3分钟不到的视频，不到800字的发言，是公关组紧急加工出来的道歉信。

    因为这件事情如果过了夜，就会错过最佳的公关抢救时机。所以太子爷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背，但是以他丝毫不情愿的本意来做、连基础的读熟练都欠奉。

    于是，每个点开这个道歉视频的观众都能明显感受到这种“不情不愿”的气氛。不仅如此，大家还能十分清楚地观察到太子爷看提词板移动眼神的动作。

    “这么敷衍的道歉有用吗？太子爷这么高贵这么自傲还是别勉强自己低头了吧。有能耐就注册一个新的恶臭号继续和赢果杠下去，看看你会不会把这个团拖垮！”

    “行吧，JH看来是要保他了。只是这个道歉真的很没意思，头一次见识到做错事的人道歉还一个劲儿表现自己有多么委屈多么无奈，你号里可不是这个画风啊。”

    “骂赢果、针对赢果这事儿是实锤了，JH也别顾左右而言他啊，W.error那事怎么搞的？李霜云抢赢果什么东西了？你们这个新男团瞎几把艹人设是不是也要集体拍个道歉视频比较好呢？”

    网友可不是被JH公关牵着鼻子的傻瓜。

    JH现在是发了个道歉视频后就开始装死，于是忙碌的吃瓜群众调转方向，又回到赢果的微博里使劲儿。

    虽然暂时搞不清这位同学到底是害羞还是什么别的心态，以至于事情曝光到了现在硬是一次都不上线。但是他的微博真的像个宝藏山，时不时又能挖出点儿好东西。

    ***

    零点一过，因为“JH大战DCT”五集连播而持续兴奋的几个男孩子依然没能睡着。

    赢果不上微博，但是其他人几乎是一刻不停地给他播报即时“战况”。

    “李霜云这下如愿了，他今晚一个人占了微博热搜的前三名。”

    杨禹是开心了，和利益无关，他就是看不惯李霜云这种仗势欺人还内心恶臭的纨绔。

    “JH这个团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凉不了，但是李霜云就不一定了。”

    闵缘也来自五大，尽管企业文化和培训系统有所差别，但也有很大一部分相通的地方。

    JH当年能同时维持一个顶级男solo和三个大红团的运营，和艺人总监庞施的掌控脱不了关系。庞施在JH内处于江系一派的，这二十多年来，也的确把偶像歌手这一块运营地相当不错。

    近十年里随着李系的上位，庞施的威慑稍有减弱，虽然依然把控着最重要的关口，但是很多决策的确定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就能了算的。

    李霜云的空降之前其实已经有过太多的铺垫，赢果这一批练习生的大换血也并非“空降”引发的多米诺效应。李系想要换上自己的人，首先就得从最基础的练习生资源开始“清理”。

    JH这个新男团就是这多年来第一个正儿八经江系、李系的混血种。

    虽然本质是派系斗争的产物，但也凝聚了这个周期内JH最优质的练习生资源，甚至用将近能够推出9人大型团的成本来“雕琢”这个五人男团。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庞施并不是最着急的一个，李霜云如果真的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必须要撤下去的时候，他自然还能从底下的练习生里挑出一个人出来填补新团的这个空缺。

    只是如何安抚李系，或者，怎么在这两者之间取一个平衡，才是大局之中最重要的问题。

    在外人看来，李霜云这样的太子爷势必“凉”不了，否则JH也不会连夜公关让他把道歉视频放了出来。

    但是闵缘的经验和直觉却告诉他：JH男团还有得救，李霜云却是真的蹦跶不了了。

    毕竟，用只要换种出道方式依然能达成目的的大少爷当做盾墙，挡住JH新男团非法购买署名权、标榜虚假标签等原则性问题，以及内部派系竞争的丑闻简直不要太合适！

    一次性解决三个问题不，还能在大众印象负分的基础上，靠着“大义灭亲”稍微把分数拉回到正数里面。

    赢果本人看似被拖累着在热搜榜上沉沉浮浮了一天，事实上，他真正“损失”的只有一个追星号而已。大众此时此刻对JH、对李霜云之流越是抵抗，就越能激起对赢果的珍惜和喜爱。

    如果是因祸得福，那也不对。因为如果赢果当初在JH顺顺利利没被挤下去，现在八成也在JH新团之中，局面或许会更好。

    事实上，不少JH家族粉的确做着这样的假设。更有甚者，还建议JH剔除李霜云这个恶臭太子、推迟新团出道时间等待赢果参加完DCT，之后重新回到JH和冯桑榆他们合流出道。

    这事听起来可就太扯皮了，偏偏有了李霜云这等骚操作在前，大众对JH下限的极限也有了全新的认知。

    ***

    12点过后依然没睡的赢果，接到了来自裴老师的“问候”。

    首先是和他确认“乱码君”皮下身份是否属实，其次，裴诗也是仗着近水楼天的身份，起了惜才之心率先对赢果发起了邀请。

    饶是在短短一天之内应对了数不清的邀约，都能稳住心态。

    此时此刻，赢果却不得不因为裴老师的亲自邀请而动摇自己的决心。

    尽管对方字里行间真的很公事公办。

    这可就远远比今天一天的内容都要刺激了！

    赢果完全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裴老师。

    他隐隐有种没脸登陆那个追星号的羞赧，也不想听到室友们那些调戏趣的话。甚至在忐忑最后一天的休息时间过后，要怎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对作为主导师的裴诗。

    也许对方可能一直没怎么注意自己……

    赢果在此之前就只是个普通的粉丝，只不过是多画了些画，比别人多了些粉丝，但是并没有其他突出的地方。尽管自己的确是因为裴诗的影响而改变梦想，但是并不代表这份仰慕是痴迷到了让人感觉沉重的那种地步。

    只是这样被公开后，赢果参加DCT的目的在外人眼里就被赋予了其他的意义，仿佛就是跋山涉水也要来到裴诗身边一样。

    不可避免的，赢果十分担心这种“仰慕”会成为负担。

    裴诗哪里会知道他简单几句话，会让人家孩子心里产生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DCT初识那会儿，他也和导师团队纠结过：赢果这种苗子，怎么可能没有归属？

    直到这些时间渐渐被暴露出来，裴诗自己手底下的人也得了消息，JH那三首被改了署名的歌的的确确是来自赢果这个被“扫地出门”的倒霉蛋，他才有了一种“这孩子也很不容易”的共感。

    当年裴诗争版权的时候，虽然困难重重，但是唯一好过的一点是JH在资源这一块已经无法牵制在自己了。没有了这方面的后顾之忧，裴诗自然是不怕拖延症，硬气上两年，也要把事情解决。

    但是赢果这个情况确是残忍到从头开始击，如果不是有后来的DCT，他这一辈子或许就真的出不了头了。

    这种经历让裴诗怜惜，但是赢果的应对也让他高看一眼。

    然而摆在裴诗面前最大的问题在于两人的处境。

    裴诗是DCT的主导师，而赢果是可以力争一流的参战练习生。哪怕后续条件真的能够谈拢，这段时期也不是最好的签约点。

    于是，再“惜才”也只能先虚虚地试探一把。哪怕对方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他作为过来人，如果能给合眼缘的孩子多点经验，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赢果咬着后槽牙窝在被子里，反反复复看着手机屏幕上这几行字，不敢直接在输入栏草稿，而是在脑子里反复斟酌了用词和语气，才郑重地回复了对方。

    他能够理解、并且感恩裴老师的好意提携，却没办法在这样强原则性的前辈面前耍心眼。因此内容也是以真挚为基调，心翼翼地做了回复。

    那头的裴诗得了回信，心里期待落空的同时，却又莫名为他高兴，看完后还轻轻叹了口气：“哎，孩子太谨慎了。”

    这大概就是，饭随偶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