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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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天色将将亮起,室内已然不是彻底的黑漆。

    时弈站在卧室门口,一张冷肃的俊脸上写满了怒意。

    他的手按在门框,手背上筋络分明。

    如果不是担心吵醒时清柠,这只手恐怕早就掐在了另一个人的脖颈上。

    时弈胸口明显地起伏过几次,才终于控制好力度,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和之前开卧室门时一样,他的动作轻到近乎无声。

    但床上的时清柠似乎还是听见了动静,落在薄被外的柔软发丝动了动,发出细碎的摩挲声响。

    时弈停下动作,压缓了呼吸。

    被下的少年没有再动,似乎是还睡着。时弈等他安静了,才走到床边,伸手想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走。

    但时弈才刚触及羽绒被,男孩就似有所觉,又有了动作。

    薄被摩擦出柔软的声响,枕在柏夜息胸口的少年偏了偏头,又埋着脸更亲密地往人怀里缩了缩。

    时弈只盯着他弟弟,没有分心去看另一个人。

    但饶是如此,那被强压过的怒意依旧被明晃晃地浇了桶热油,瞬间窜天而起。

    旺盛到几乎要把人生吞活剥。

    时弈昨晚要过来,因工作未能成行,早上也只是过来停一下脚,算看人一眼就离开。

    他不想吵醒时清柠。

    时少爷的睡眠质量相当差,虽然根治手术之后稍微好转了一些,但他平日里还是觉很浅,而且极难入睡,被吵醒之后就更难睡着。

    他又不像同龄人,一天没休息好花两天总能补回来,在这个年纪仿佛不管怎样都能生龙活虎。

    唯独时清柠受的苦,就像在白纸间落墨、圆镜上裂纹,每一笔都无从掩盖。

    都可能伤筋动骨。

    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蜷在人怀里,几秒钟后,他的长睫动了动,似是要睁开眼。

    一只手轻轻覆过来,掩在了他的眸上。

    “再睡一会儿。”

    柏夜息的声音低而轻,他声线惯有冷意,在这将明未明的清早,却像是钢筋铁骨无声筑就成防护,隔绝了一切不稳定。

    少年的眼睫在他掌心里眨了眨,像是听了他的话,渐渐的,又枕在他胸口睡着了。

    覆住眼眸的手掌之外,有微暗的手机灯光闪了闪。

    站在床边的时弈半遮住光拿出手机,他本就来得匆忙,此刻电话又在闪。

    看了眼手机,时弈没有接。

    他视线重新落回床上,柏夜息安抚好男孩睡着,此刻也抬起了眼。

    时弈无声地闭了下眼,他解锁屏幕,点过几下,随即将调到最暗亮度的手机转了过去。

    备忘录里只写了三个字。

    【晚九点】

    他深深地看了柏夜息一眼,才按掉复又响起的电话,无声地离开了。

    等到时清柠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周身比之前暖和许多,时清柠迷迷糊糊间还以为升温明显,迟来的晚春终于到了。

    等他察觉触感不对,睁开眼时,才发现是因为自己正扒着热源。

    时清柠有点不好意思:“抱歉……”

    他朦朦胧胧间记得自己想拉住柏夜息,却没想到自己是压在人身上睡的。

    薄荷还挺暖和的。

    时清柠乱七八糟地想着。

    和他表面看起来的冷一点也不像。

    被夸了的柏夜息没什么表情,只道:“早。”

    他起床,便去洗漱了。

    时清柠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好像抱着人睡觉对记忆触发并没有太大的推动。

    他似乎连梦都没做。

    倒是睡得格外地好。

    是不是还要更进一步,才能影响到记忆?

    时清柠思考着,过了一会儿又发觉。

    洗漱间的水声是不是响得有点久了?

    等时清柠换好衣服,才看见洗漱间的门敞开了,他进去洗脸时,还被激了一下。

    水怎么是凉的?

    新房的水一直是恒温,除非特意调节,才会变凉。

    特别是这种冷到几乎冰手的水温,即使把温度调了回来,开开关的那一瞬还是会很冷,过几秒才会回温。

    薄荷用冰水了?

    时清柠原本想着要问,但收拾完出来,他就被叫去吃了早餐。

    昨天睡得好,时清柠醒得也有些迟了,收拾一下便要去上课,一忙起来,这事就被忘记了。

    这天是周五,好不容易到了两周一次的周休日,大家都很兴奋。

    虽然身体还坐在教室里,但同学们的心早就飞了,遇到什么事情都是一个态度——

    下周再!

    时清柠也被感染了一点开心,虽然对还没开始上早晚自习的他来,假期尚未有那么大的魅力。不过今天放假,他和柏夜息可以回时家住了。

    还可以去摸摸钢琴。

    同样是周五,这一天对另一些人来却并不意味着能够休息。

    奢靡昂贵的豪华饭店前,停着几辆加长林肯,保镖心地扶着一个醉到站都不稳的矮胖男人走出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也带着酒气的中年西装男,忙不迭地护着。

    “都把李、李厅长扶好了啊!”

    好不容易走到车边,正要上车,保镖们都很是心,偏偏矮胖男还撒酒疯,不许人碰。

    “不、不用!我自己来!”

    他不耐烦地挥开手,偏要自己上车,结果一个没站稳,直接趴在了车窗上,把半开的车门都推了回去。

    “砰!”

    一旁的人手忙脚乱把他扶起来,就见那车窗上明晃晃地贴了个油印子,正是矮胖男半边脸的形状。

    “行了、行了!咋呼什么!”

    矮胖男被扶稳了,还嫌吵,睁开浑浊的眼睛往四周瞟。

    “,时呢?”

    一旁落了几步的时弈走了过来,手里手机屏幕还亮着。

    “醉仙阁的老房间订好了,等您过去就可以开场。”

    夜色中,青年身形冷峻,与旁人一比,更显得挺拔。

    也少不得有人看不惯他这高冷的样子,玩笑似的就开了口。

    “我时总啊,咱李厅长好不容易来次海城,你就请顿酒,连唱歌都不陪着啊?”

    时弈面色无波:“我歌唱得不行,怕扫了兴,还是找会唱的来陪厅长。”

    他的手机里适时传出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李先生要来啦?可让人家好等~”

    一听这声音,原本还醉眼朦胧的矮胖男直接睁大了眼睛。

    “林?是不是林?”

    时弈顺势把人送上了车:“林和朋友都备好了,正在等您。”

    矮胖男连连点头,摆手支使司机:“走走,快走!”

    临走,他还不忘猛地拍了几下时弈的手臂。

    “不错、你,很不错,等我唱完了聊啊,好好聊……!”

    一旁喝醉的没喝醉的,都朝时弈投去复杂的眼神。

    他怎么就运气这么好?不光有个首富的爹,还能攀得巧,让燕城李家的人和他拍肩膀。

    唯独时弈自己,还是一贯的冷面模样,低声叮嘱着手下经理。

    “好好陪客人。”

    几辆车满满当当地载着人走了,空气中难闻的酒气和车尾气慢慢散开。

    时弈独自缓步走向垃圾桶,将反复擦拭过手指的湿纸帕扔了进去。

    他垂眸理好袖扣,身后的黑西装跟了上来。

    “大少,车来了。”

    时弈正要上车。忽然有一辆其貌不扬的蓝色奥迪开了过来,在他面前落下了车窗。

    “时弈?”

    车里是个眉眼温柔的漂亮青年,正好奇地侧头看过来。

    “真的是你,下班了吗,去喝杯茶?”

    时弈停下脚步:“还有个酒会。”

    青年笑着:“这么忙啊?”

    他扬了扬下巴:“我送你?”

    时弈看了看黑西装开过来的车,最终还是拉开了奥迪的车门。

    “金茂北门,谢了。”

    青年等人坐稳,熟练地倒车拐弯,握在方向盘上的修长手指在绚丽灯光下依旧盈着剔透的白。

    “今天没手术?”时弈难得主动开口。

    “做完了,就今天下班早。”

    青年,他天生眉眼带笑,话时总带着让人心安的温柔。

    “结果遇上了比我还忙的,”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好友,“昨天又没睡吧?”

    时弈淡淡道:“回去睡。”

    “这会儿堵车,要不你就睡会儿。”

    青年笑了笑。

    “就是我这车了点,得委屈一下时少的长腿了。”

    时弈微微放松了挺直的脊背,低声道。

    “没事,不用。”

    青年看出好友的倦意,开轻音乐,没再开口。

    但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没一会儿,时弈就接连接到了两个电话。

    等电话挂断,青年终于忍不住道。

    “刚刚你从蓝海出来,送上车的那个……是李家人吧?”

    时弈没瞒着:“嗯。”

    “他们真要找你做什么新医疗试点啊?”青年问。

    “在海城先做。”时弈揉了揉额角,“分五步推广全国。”

    青年欲言又止。

    时弈没抬眼:“我知道,他们要和俞家斗。”

    燕城贵为首都,李家和俞家又是势力最盛的两家,完全不是地处海城的时家能够置喙的势力。

    “俞家现在风评太好,他们有点坐不住了。”青年道,“争都争到台面上来了,我离家都多久了?昨天我爸还和我电话让我当心呢。”

    他看了一眼时弈。

    “现在的情况,是很难中立了,燕城的秦家在他们之间周旋了那么多年,年前也直接被找上了门。”

    “你也是,要做就早点决定吧。”

    现实不是游戏,在这种斗争里,两面都不想得罪才是最危险的想法。

    时弈低应:“嗯。”

    青年顿了顿,还是道。

    “虽然李家一直想拉拢你们,但我实话,他们还是有点……”

    青年没把话完,时弈已经清楚。

    当初安排在他身边的助理就是李家的手笔。

    青年问:“现在还有机会,你考虑过俞家吗?”

    时弈何尝不知有更好的选择。

    “我处理过简任。”

    而简家,正是俞家势力中最强悍的一股。

    他低声道。

    “就算只是个支脉,简家也不会让外人挑战自己的威严。”

    尽管如此。

    时弈想到当初弟弟被冷水泡透时苍白的面容和失血的唇色。

    他从未后悔过。

    蓦地,清早弟弟安然的睡容又跳到了眼前。

    他还下意识在往人怀里黏。

    时弈额角一跳。

    这个他后悔过。

    后悔没早点把那窝藏祸心的人识破。

    他抬眼看了下腕表。

    离九点还有四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