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退守绵阳
四月十二日,反贼蜀人张育、巴獠人张重攻破成都防守,大秦在蜀地的治所蜀郡太守府亦被攻占。
萱城率领留在蜀地的不到五千兵力退守绵阳。
绵阳府太守正是蜀郡太守王统的舅子连成衣,是王统蜀地夫人的娘家最弟弟,屡建功业,当初由梁州太守推荐至朝廷,王勐在世时任命下来的。
连成衣年纪并不大,此时年方正好十八岁,萱城是第一次见到,他在接到萱城的命令后便亲自领兵出来迎接了,在半路上就碰上了。
双方在一片绿油油的秧苗子前碰面了,王统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舅子,竟然直唿舅子救命恩人,姚苌扯住他的衣袖吼,“乱叫什么,阳平公还没发话呢。”
萱城在内心讥道,蜀地难怪会有流民频发,慕容永在蜀之时也蒙受不白之冤,王统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一个合理的父母官,要不是他那两个英勇有为的弟弟司马王书和王瑶辅佐,大秦占领的这点蜀地怕早就是晋朝的领土了,上次来蜀地成都就在晋朝的统治中,后来几次交易才夺来这么几寸之地,本来一块兵家之地却交给了这么一个无能之人,萱城不由感喟,苻坚是真的不懂治世,若不是王勐撑着,他真的能下北国这一片万里江山么?
中间被拥着的那个年轻人下马走了过来,萱城注视着他,只见他一身黑衣,身长腰窄,脸白若敷脂粉,细眉凤眼,明澈如水,长发束起高高的马尾,长至腰间,格外英姿飒爽,俊美不凡。
萱城心道,世人只知鲜卑人种美艳无比,可在他看来,这川蜀人种,自有一番味道,美中带着硬朗。
就连张育那般看起来书生般的人一旦动起手来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原来竟是一个隐藏着的绝世高手。
“属下绵阳太守连成衣救驾来迟,还望阳平公责罚。”待到三尺之隔,他单膝跪地,双手拱起,低头请罪。
萱城下马,弯腰扶起了他,“连太守何罪之有,是本公失责,护不住这一方百姓,本公实在愧疚啊。”
“阳平公,您、、”
“先退守绵阳,待朝廷大军一到,我们再做反扑。”
“兵之所加,如以碬投卵者,善战者,求之于势。到那时,攻守易形,便是我们攻击的最好时刻。”
“好。”
萱城并非苻融。
他无从得知若是苻融在会做出何等措施,可自古兵家讲究以退为进,诱而杀之,叛军攻破了成都,必定认为苻秦兵力虚弱不堪一击,势必会产生轻敌之心,而萱城虽然下令退出成都,可等到朝廷的大军一到,那便是反转的最佳时刻。
绵阳太守府比蜀郡太守府愈发的简陋了,绵阳的兵力更是不如蜀郡的设防,若是叛军再顺势北上攻绵阳,那将不堪设想,所以,唯一胜算就在邓羌那里了。
众人一脸愁容,萱城却风淡云轻。
连成衣带众人上了城墙观看,凉风拂面而来,萱城双手贴在凉凉的墙壁上,姚苌斜靠在城墙上,慕容永依旧一脸冷峻,双手相盘抱剑端立,连成衣指着西北方向,“阳平公,那里是梓潼,梓潼是离绵阳最近的地方,那里有重兵,我们可联合梓潼的兵力、、”
“不可。”他话还未完便被萱城断。
“梓潼之兵不可用。”
“邓羌率领的五万朝廷之师最快后日便可抵达蜀地,只要今明两日叛贼没有继续行军北上,…其实就算张育他算与我殊死一战又有何妨。”
姚苌赶忙抢断他的话道,“阳平公,张育张重巴蜀之兵合力共有三万,如今他们进入成都,成都大部分皆是蜀人巴人,蜀人对我秦统治本就不服,若是他们在当地招兵买马,或是蛊惑当地百姓,那队伍很快便会壮大,晋朝的益州刺史竺瑶似有异动,他们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到那时候,反贼的兵力便会比我朝廷征讨之师壮大,我们的平反可能会异常艰辛,甚至陷入一场持久之战。”
萱城沉默。
姚苌的担忧不无道理。
以张育的才能,萱城相信,他能做到。
张育信道,他会在巴蜀之地传播道家文化,并以此收道门子弟并快速扩散自己的势力,以文化来控制人的思想,以思想奴役人,张育是个书生,他懂汉人帝王的那一套驭人之术。
这场平定川蜀之乱的战争不会在一朝一夕间结束。
和平向来来之不易。
“无论如何,梓潼之兵不可用。”
萱城坚持,只要是苻坚想要的,萱城都要守护着它。
他扬起了脖颈,白皙的肌肤露在空气中,他的头高高的仰着,微微阖上眼,一场荡气回肠波澜壮阔的画面盘旋在脑海中。浩浩荡荡的数十万水师顺流而下,长江天险,可哪里挡得过苻坚的雄心壮志,何日天下不是一家,便永无宁静之日,一人玄衣冠冕,负手立于船头,他的身前空无一人,身后亦是茫茫波涛。“兄长,这颗心。”他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真的在热切的跳动,萱城痛苦极了,他陷入矛盾的自责中,这具身体为何是这样,明明在触碰到苻坚的时候是那样的抗拒不已,可一旦离开,又是如此的热切,极力的想要向他剖开一片热忱,红彤彤的丹心明誓。
连成衣,“若是如此,我们便要加强绵阳的防守,绵阳府向来不设重兵,轻于防务,如今反贼逼近,若是攻破绵阳,必是血战。”
萱城沉了半响,从成都退守过来的兵力只有四千余人,绵阳府的兵力不足一千,与叛贼的三万兵力已成悬殊之势,如此情况之下,只能谨慎严守,以防敌军来袭,他点头,“连太守言之有理,传我命令,将绵阳府守卫撤去一半用于防城,再增派一千士兵守城。”
“是,阳平公。”
连成衣下去即刻执行了命令,可姚苌却忧心忡忡,“我还是担心。”
“你信不过连成衣?”
“不是。”
“张育英勇善战又精于谋计,他怕是也能想到这一点,我担心他不会给我们以喘息之机。”
“既然如此,唯有死守。”
萱城盯着姚苌的目光定定的问,“你怕吗?”
姚苌楞了一下,继而嗤笑,“阳平公真会开玩笑,我会怕?哈哈。”可他却自言自语起来,“我只是忧心,若是此战不能取胜,回不去长安,那陛下的期望、、”他的视线中忽然就闪现了临别之际的那个画面,苻坚拉着他的手精心嘱咐过的一定要守护好的人。
那个东西,真的还存在于世间吗?姚苌莫名的就慌了起来,他些许慌乱的眼神投向萱城,可萱城却无情的回应他,“既然不怕,不必再言,守好城池。”
黑夜笼罩在这一片西南的城镇中,稀稀疏疏的火光像是夜空中飘着的几粒萤火虫般微弱,萱城站在太守府前翘望,不远处的城墙上火把却连成了一片橙黄火海,微微有嘈杂声起,萱城皱眉,心底一颤,这时,府外一声喊声传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心被提到喉间,萱城定睛,却见王统气喘吁吁的撞了进来,“阳平公,,,阳平公。”
“何事?”
“阳平公,大事,大事啊。”
萱城手不由得了捏紧了剑柄,“快。”
王统噗通一声跪地,转而大笑禀报,“阳平公,朝廷的援军到了。”
“什么?”
萱城一时失神,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自然而然的松滑了下去。
“阳平公,是朝廷的大军到了,镇军将军和右大将军率领的五万大军到了,此刻正在城外集合,只等您一声令下。”
萱城醒过神来,王统的脸上喜不自胜像是了什么大胜仗一样,他信了。
这不是自己临走之前留下的那一道军令,这是苻坚的君令。
按照时间推算,自己四日从长安抵达成都,第五日赴巴獠和谈,第六日归来,次日张育来犯,若是自己下的那一道军令,那至少要等到后日朝廷之师才会赶到。
只有一种可能,在自己跟姚苌穿过秦岭南下成都的时候,甚至是自己还未从长安出发之际,邓羌和杨安的大军也许就准备出发了,长安至陇南,再从陇南南下蜀地,最快六日,骑兵步兵一般需要七至八日,也就是,在自己离开长安的同时,苻坚就派出了朝廷讨伐大军。
一瞬间,萱城陷入惘然之中。
内心无比杂乱。
从一开始,苻坚就料准了蜀地之事只能通过武力解决,无论自己来与不来,结果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讨伐,可是即便有多么的不舍和痛苦,在自己提出要独身前往蜀地的时候,即便他有多么的想要阻挠自己,可最终还是放手了。
张育不可能同苻氏和谈。
苻坚也不可能同张育和谈。
流血千里帝王路。
谁的江山是和谈而来?
以战才能止战。
“阳平公,阳平公。”
王统声唤了两下,萱城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你。”
王统一愣。
慕容永凑过来声道,“朝廷大军到了,他们在等您。”
萱城这才彻底醒悟,“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