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坑儿子
公元378年的大秦也很快进入到了秋冬时节。
距离苻坚离开长安也已半年有余了,从当时的梨花正盛到如今的秋黄叶落,天降鹅毛。
老君山的温度越来越低了,萱城怕冷,他们来时并未带足够的衣服,只有几件可以换洗的衣裳,苻坚不会洗衣,不会做饭,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有一次苻坚捧着衣服去山下洗衣,他竟然把衣服扔在河里,袖中凤血出鞘,极其潇洒的斩在了沉入水中的衣袍,等到再去捞衣服时只剩下片片碎末,萱城为此责怪了他好几日,王嘉更是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后来王嘉下山从当地村落里为他们添置了过冬御寒用的棉衣,可萱城依旧冷的发颤,苻坚抱住他,缓缓将阵阵暖流传入。
他低头细声问萱城,“皇弟可想回长安?”
萱城想了一会儿,,“我是想回去的,可是你不想,你不想做的事我不会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就去做。”
苻坚眼里浮起一丝神秘的笑容,他满足的将怀里的人裹紧了。
十一月下旬,苻坚带着萱城辞别王嘉,离开老君山,回到了长安。
回去之后,萱城就再也没有回过阳平公府了,日日夜夜伴君左右,同睡同起,这半年,萱城发自内心的承认,这是他人生中最温暖的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从来没有冷却的时刻。
九尺二间掌灯过,唇红犹附火吹竹…
不由自主的,这具身体已经依赖上了苻坚的存在,若是一日苻坚不在身边,萱城心口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甚至慢慢窒息,他离不开苻坚了。
也许,苻融的灵魂已经死了。
在萱城的的脑海中,此刻的他与苻坚是再也正常不过的关系了。
偶尔,那些在雪地里欢乐的时光充斥上来,他追逐上前面那个骑马的少年一直唤着,“文玉哥哥,等等我,你太快了,我要赶不上你了。”
“好啊,弟弟,追上我,我就娶了你。”
少年脸上一热,却策马扬鞭飞奔了上去,下一刻他便踏马飞了过去,身体灵敏的落在了前方少年的马背上,那少年伸出一只手臂来环住了他的腰,“好弟弟,你答应了可不要反悔喔。”
他抱紧了前方少年的腰,将粉红的脸贴在其温热的背上,“文玉哥哥,不会的,你是我,我是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我不会悔的。”
就在此刻,脚下烈马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样,抬起前蹄一下子将二人从背上摔了下来,那身黑袍的少年抬手将怀中人翻了上来,自己却重重的摔倒在了雪地里。
“文玉哥哥。”
他急忙奔过去,却不料那黑衣少年抽手将他抓住,继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压在了身下,他睁大了双眼直直的盯着上方之人,“文玉哥哥”他喘着气低声唤着,有什么东西在二人之间生了跟,二人唿吸慢慢变的急促起来,被压住的少年不自觉间就将手放在了身上人的腰上,触感真实,他的心忽然勐地跳动了一下。
“弟弟,你知道为何我族人为何这般稀少吗?”
他眨了眨眼,茫然。
“父王,以往我们族人都是兄妹通婚,我没有妹妹,弟弟,我宁愿这是真的,我庆幸娘没有给我一个妹妹,而是将你给了我,你应下我,这便是承诺了,你是我的,我是你的,无论几时,弟弟,你都要记得你的承诺。”
少年又眨了一下眼睛,他似乎懂了,可他脸上又烫又热,内心更是像被热水煮过一般。
“若是我忘了呢?”
黑衣少年的眼里忽然变了颜色,有些让人害怕,他俯身上来,近在咫尺的触感将他眼中的欲望放大,他贴在身下人的耳根,热气一缕一缕的钻了进来,“那我便要了这具身体,从此以后,你就再也不是你自己了。”
萱城身体忽然了一个冷颤,多么美好又令人生畏的诺言啊。
这具身体如今不是已经被苻坚牢牢占据着了吗?
十二月初,长安开始落雪了。
三尺苍茫大地,万物枯萎,宫外已是寸步难行,萱城在宫中渡过了一日又一日。
苻坚,朝中得知他这位王弟病了,纷纷上书请求探望,可都被苻坚一一发了回去。
萱城戏谑道,“你这么希望我病,若真是如同王丞相那般积劳成疾,以后你就真的一个人了。”
苻坚望着他,一时顿住。
“好,那从明日起,朝会依旧,朕不再束缚着你了。”
苻坚怕,哪怕只是一个玩笑话,他也怕会成真。
萱城不是病了,他只是成了一个飘荡的灵魂,自从去了老君山之后,他的脑海里就再也没有那些恶魔般的梦境了,只有一切美好回忆,那两个少年的美好时光以及这个灵魂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记忆。
十二月八日,萱城如同往日一样来至朝会,殿上众臣一见到他,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气,纷纷上前来搭话祝贺。
“听前些日子阳平公身子不适,近日可有好转?”
“阳平公可要为国保重身体啊。”
“阳平公多多保重啊。”
………
萱城眉眼和顺,笑吟吟的一一回应,“多谢诸位的关心,我已无碍,朝中政事,多仰仗诸位协助处理了,我感激不尽。”
“阳平公客气,客气了。”
朝会之上,御史中丞李柔上书弹劾长乐公苻丕,他从众臣中站了出来,将手中的折子递了上去,南岸拿给苻坚的时候,苻坚望了殿下的人一眼,他慢慢翻开奏折。
“陛下,臣要弹劾长乐公苻丕,尚书慕容韡,右大将军杨安,武卫将军苟苌,龙骧将军姚苌等人。”
大殿上的文武大臣皆是一怔,这一下弹劾的武将有些多,还有圣上的长子,更有圣上亲赐封号龙骧将军的姚苌,众人皆为他捏了一把汗。
却只见苻坚将手中那本折子缓缓放在几案上,微微一笑,“好,李柔,你吧,朕正好听听怎么处置这些无能的东西。”
李柔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陛下,长乐公苻丕身为陛下长子,被委以重任,拥有重兵十万,围攻一个的襄阳城,每日耗费万金,朝廷为支撑长乐公的南征,征调民力,钱粮,而长乐公的围攻从今年三月份开始,如今已经持续了将近九个月,却丝毫不见功效,臣请求陛下将其召回,并移交廷尉审理,加以追究。”
这一番话下来,殿上的众臣又是须臾一叹,李柔话外之意长乐公已经触犯了律法,犯了误国劳民伤财之罪。
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声,却没有站出来附和一声,萱城心道,李柔刚直不阿,这话的正中人心,苻丕他们拥兵十万围攻一个不足三万的敌方城,却耗尽了钱粮没有成效,这分明是犯了误国之罪,移交廷尉处理也不过分。
半响沉默,苻坚这时候朗朗发声,“李柔之言,正是朕心中所想。”
“苻丕他们拖延战纪,拥兵自重,不思我朝廷困苦,不及时进攻以求结束战事,耗费我朝大量国库,不见成效,确实应该被贬责斩杀。”
此言一出,众臣又是嘘嘘一阵议论声。
难道他们的圣上真的会不顾父子亲情而斩杀这位贻误战机的长乐公吗?
萱城注视着苻坚的眼睛,他的眼里并没有他方才那番话中的坚决意味,可见在他的心里是念着亲情的,尤其是自己的这位庶长子,早些年他让邓羌带着苻丕学习兵法谋略,他是看重这位长子的。
苻氏一族本就人口凋零,荀太后走后,苻氏许多旁系支系与他们直系之间关系也疏远了,也许是姚苌的那个秘密,苻氏一族许许多多的姻亲关系中,都是与自己一族的人联姻,所以他们这个统一了中国北方的少数民族皇室家族并没有像历史上那些皇亲贵胄一样繁衍的庞大繁多。
萱城道,“皇兄,长乐公纵然失误在先,可毕竟被寄寓了朝廷厚望,如今若是被召回,那襄阳一战就真是无功而返,我们的损失就愈发严重,赔了夫人又折兵这话用在我们身上就在合适不过了,皇兄英明,长乐公该罚,却不该在这时。”
“阳平公此言有理,此时召回长乐公,损失更大。”有人附和道。
继而,大殿的文武大臣皆是上言,言及襄阳一战长乐公的过失,并请求将功补过。
苻坚沉重的叹息了一声,“众卿所言,朕思虑良久,李柔,朕怕是让你失望了,长乐公他们正如你上书所言,罪无可恕,只是军队出征已久不能无功而返,就特别的宽恕他们一次吧,好不好?就当是让他们用战功来恕罪,朕会派人赶赴襄阳,亲口带去朕的旨意,若是再攻不下襄阳,那长乐公他们的性命便交由廷尉处置吧。”
听他这么一,李柔无法再强硬下去了,苻坚言辞诚恳,于情于理,他都的毫无破绽,况且长乐公毕竟是其长子,哪有父亲真的要杀了自己儿子的道理。
“既然如此,陛下,臣的这本奏折就当做是一次警告吧,臣相信陛下自有明断。”
“臣等请陛下明断……”殿上人高声附和。
苻坚,“朕不会辜负诸位所托,好,今日朝会就这样吧,散了吧。”
最后那半句话,他的有些有气无力,也许还有朝臣有事禀奏,可他这么一还有谁能把话往下下去呢。
明光殿的烛火闪烁,将他的背影投在一侧的墙壁上,萱城轻轻掀开殿门进来,他走到苻坚背后,默默的站了一会儿。
“皇弟,朕知道是你,来了。”
“嗯。”
“皇兄,长乐公之事……”
“朕已经安排好了。”
“我没想到,襄阳一事竟是这般棘手。”
苻坚倏尔转过身来,他盯着萱城的眸子,深情的,“所以朕没让你去,长乐公他该为我们承担点什么了,朕把你的封号给了他,他该被罚,皇弟,若是襄阳一战你去了,朕此时真的会乱。”他不让萱城半句话,又自顾的轻言轻语,“也许,朕会不顾一切抛下国事去和你相见,所幸,那时,朕把一切都瞒住了你,丕儿他既然请愿了,正好让他去代你。”
“朕已经让黄门侍郎韦华持符节去往襄阳了。”
“长乐公会被斩杀吗?”萱城问。
“不会,他是朕的儿子,朕不会杀子。”
“朕只是给了韦华一把剑。”
萱城登时眼色突变,他一把抓住苻坚的手,“你要做什么?你给他一把剑作甚?”
苻坚握住他的手,又将手捂在手心,一下子就暖热了,萱城的心也一下子热乎乎的晕乎乎的。
“朕只是让韦华去责备他而已,一把剑而已,长乐公不会懂朕的意思。”
“你、、好、、”萱城不出那一个字来,因为下一刻苻坚已经掩住的他的嘴。
“你懂就好了,长乐公他不必懂。”
的确,萱城是知道的,长乐公苻丕绝不会愚蠢到因为一把剑而自杀,他还有那么多的精彩后事。
只是,苻坚的确对苻丕动了杀心,要不然他也不会让韦华持剑赶赴襄阳。
他亲口传授给韦华的,“你是朕的儿子,朕不会马上杀你,明年春天还不能取胜的话,你就可以自杀,不要再厚颜无耻的来见朕了。”
这是苻坚的口谕,便是圣旨。
韦华传的圣令,更是对一个败者的惩戒,萱城想,幸好此次襄阳之战的主帅是苻丕,若是苻晖,见到那把剑,他会毫不犹豫的持剑自杀。
也许,这就是天意,苻丕有那样子的性格,他看似对人谦卑恭敬,可萱城看得透,他的心一定不会像苻晖那样文文弱弱,他的心有多么的刚健强硬耐得住击,一把剑而已,胜了他就名传千古,败了也不过是被斥责一顿而已,他照样是秦国万人之上的长乐公。
“我想回府。”过了半响,二人静默的氛围中,萱城忽而这般。
苻坚松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为何?你要离开朕?”
“我不会离开你,我早就过。”
“你不许走。”苻坚掰过他的脸,强迫抬眼与自己平视,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他深邃眸子的一片水光潋滟。
“兄长,我们这算什么?”萱城冷冷的低音。
………
他两眼放空,忽而诡异的笑了,那笑中带着半分缥缈恍惚,“我们算什么?”
雾里看花,水中捞月,萱城的质问一如既往的没有答案。
苻坚处处疼爱自己的弟弟,处处宠溺自己的弟弟,可他………从来不表明自己与弟弟的关系。
兄弟之间关系再好,有这般的好法么?
倘若苻坚已然认为这具身体不再是自己弟弟的,那么为何不表明,这样懵懵懂懂仿若水面薄雾的关系到底算什么?
萱城狠心的转过身去,他一步一步的远离身边这人。
窗户外的冷风浮动了几下,在窗棂上沙沙作响,严寒冬日了么?他最怕冷。每走一步,他就在想,若是身后这时候那双手臂挽住了自己,他就留下。
哪怕是他一句话,短短的几个字而已。
可自始至终,直到萱城推开了宫门,身后的那个动作一直没有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