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生死之敌是为贵客
距离苻丕离开襄阳转眼已过去一个月了,大秦建元十四年也进入了三月下旬,可襄阳之战的后续却依旧没有进入尾声,仅是开了个头而已,战事一旦有了开端,便无穷无尽下去。
三月二十八日,晋朝派遣来使了,萱城一直以为谢安如今会与苻坚交恶,那封十年友好之约肯定会被撕的粉碎,可谢安是君子啊,君子是一言九鼎的,无论过程有多么的曲折,他都不会率先违背盟约的。
所以,当晋朝派遣使者来朝的文书送到的时候,萱城以为是谢安要来长安了。
那封文书中清清楚楚的写着遣谢氏一族来秦谈判。
谢玄在京口练兵,谢朗担任东阳太守,他想不到除了谢安之外还会有谁来朝,难道还是谢安的那些才子侄女么?
所以,当谢安的弟弟谢石出现在长安时,萱城着实是震惊的。
他对谢家的人都有好感,谢家是名门世家,是门阀贵族,更是君子才人,他崇拜这些人,可他唯独对谢石没有好感。
不是因为他并非谢安那般如皎洁明珠高悬于世,名传千古。
而是在后来的淝水之战中,晋朝的征讨大都督、主帅便是这位谢安之弟。
谢石曾与苻融正面对峙与寿阳,是他将苻融的前锋阻断在寿阳,致使苻融无法渡过淝水而战,最终苻融才给苻坚去了信,苻坚赶到淝水河畔,发生了那一场历史学家口中的上天开了一次玩笑的战争。
是他亲手杀了苻融,淝水一战,苻坚失去了他的弟弟。
这是真实的历史。
萱城心痛,真的无法扭转史实吗?苻融不醒来,就无法与晋军一战,那么他可以凭着自己对已知结局的篡改而挽救一人吗?这具身体的主人。
苻坚命萱城前去接待来使,萱城推脱了一番,可苻坚言辞诚恳,“谢石如今担任晋朝尚书仆射,仅次于谢安,相当于副相,我朝不设副相一职,尚书职位又多为虚职,慕容韡和张天锡皆有尚书职位在身,可他们是亡国之君,故而,未有与谢石平等地位者,皇弟萧规曹随,与谢安同职,可毕竟人家是远来的使者,我们总得厚重一等,不可轻视,皇弟为朕为国,就辛劳一趟,去城外迎接吧。”
他的那么诚恳,又合情合理,萱城怎么拒绝得了,于是他便领着慕容韡和张天锡至长安城外迎接来使。
当天午时时分,谢石抵达长安城南面的安门,萱城站立在最前方,远远的看着前方车驾缓缓驶来,车驾上悬有旌旗和使节,待到近了,车驾停下,不一会儿帐帘被掀开,从车内走下了一人,那人看起来约莫着与谢安相差无几的模样,肤白发黑身姿高大,长相硬朗,线条颇为刚健有力,走起来时大步流星,下一刻便与自己相差不过数十步,愈发令人透不过气来,他的身影挡住了天边的阳光,一下子笼罩上来,萱城脸色变了,对方却先迎了上来,略微一躬身,朗声道,“晋朝尚书仆射持使节谢石前来朝拜,想必您就是大秦王弟阳平公吧,在下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传闻一般,阳平公姿容甚美,初次相见,便羡煞在下之眼。”
听他这么一,萱城脸色暗道,“那么,足下便是谢石,请吧。”
谢石嘴角一扬,噙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阳平公待客怎地有些冷漠,这与传闻那位陌上人如玉的谦谦公子不符啊,哎,还是阳平公看不起在下,这令人真受伤啊。”他戳戳自己的胸口,一脸苦闷。
萱城一看就知道他假装,顺口不给情面的调侃,“你与安石兄怎么一点都不像,有些滑头。”
“哎,谁我一定要跟兄长相似呢?您与秦王也并非相似啊。”
萱城不理他了,张天锡和慕容韡便恭恭敬敬了做出了请的姿势,“烦请贵使移驾,我秦主已等候多时。”
“好,好,哈哈,请,诸位,请。”
苻坚在未央宫的承明殿接待谢石,还有一些大秦的重臣作陪,看来对此次的谢石来朝,苻坚是格外看重的。
“晋使谢石拜见大秦天王陛下。”谢石一见到高坐于上方的苻坚,便恭敬的朝拜。
“晋使,不必多礼,请坐吧。”
谢石就坐在萱城的身旁,他细细的量着萱城,又抬头望了苻坚一眼,声,“阳平公,你兄长看起来比你态度好多了,怪不得能跟我兄长相交,人家就是儒雅啊,我们才是趣味相投,你还对我冷冷淡淡。”
萱城冷眼睨他,“你这人就像话痨,这一点倒跟你兄长真像。”
“哦,是吗?兄长给你写信了吗?他了很多话吗?他在我们面前可很少话的,一个眼神,我们都不敢乱动。”
萱城心道,他这话似乎没错,谢安的家庭教育格外严厉,不论是对自己的弟弟还是对侄子侄女,谢安在他们的眼中就是长辈,谢石今日这般肆无忌惮的话,可见是被憋了多久,这才是他的本性吧,有些狂诞不羁。
“晋使,此次来我朝,可有要事相商?”苻坚询问。
谢石道,“秦王陛下,的确,我晋朝皇帝和我兄长都委托了大事要与秦王相商,只是不知,秦王可有答应下的可能?”
“你还未出何为大事,朕如何应你?”
“秦王,您先应下嘛,您答应了我就。”
萱城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原来足下真是一个无赖,话做事毫无半分世家大族风度,不知安石兄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谢石扬声大笑,“我终于让阳平公忍无可忍了吗,哎,阳平公总是向我心口插一把剑,好伤心啊。”
萱城从座上起身,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身后那个无赖的笑声一直不绝于耳。
当日傍晚,苻坚又来宣他入宫议事,这一次不在未央宫中,是在宣室殿。
萱城在外面伫立半响,南岸催促,“阳平公快进去吧,莫要陛下他们久候了。”
“谢石可在里面?”
“在,只有陛下和谢石二人。”
这是要密谈吗?谢石的那个大事是什么,不能当着朝臣的面出来吗?
萱城不想进去见,可这是政事,在政事面前,所有的事都会变得渺。
南岸轻轻推门,萱城进去的第一眼便看见谢石坐在苻坚对面,二人侃侃奇谈,有有笑,苻坚脸色很好,谢石抑不住的喜色。
见到萱城来了,苻坚道了声,“皇弟快过来。”
“呦,阳平公来了啊,我还以为高贵的阳平公看不起在下呢?不给在下面子,方才太扫兴了,竟然弃我而去,啧啧啧,真令人伤心呦。”
“你。”
萱城斜眼睨他,径自坐在苻坚跟前,“皇兄,他跟你了什么?”
苻坚还没答,谢石就抢道,“阳平公亲自问我不就知道了?怎么,阳平公是怕我吗?这么不敢跟我话。”
萱城听罢,抬眼直射他似笑非笑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话痨,仅此而已,并非怕你。”
“哦,是吗?看来我当真让阳平公厌烦了,也罢,我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来政事吧。”
话音落地,谢石瞬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一脸正色,语气也是掷地有声,“秦王,皇上派我前来,正要质问此前襄阳一事,为何秦王不经我晋朝皇帝同意便进攻我襄阳之地,致使襄阳陷落,国土沦陷,这等屈辱,秦王怕是要给我方一个法吧。”
萱城心道,真是好笑,人家你之前还要给您通气一声你做好准备吧,我要你了,这是什么荒唐的道理。
就算跟你了要干上一架,你们能阻挡得了吗?大秦铁骑浩浩荡荡南下,能无功而返么?
“这个嘛,朕……”
“怎么,秦王此时觉得愧疚?无论如何,给在下一个法吧。”
“有何可的,南乡一事,本是你晋朝挑衅在先,毁我百姓庄稼,伤我秦兵,这等欺压,孰不可忍。”萱城愤恨甩出。
“哦,阳平公可知南乡本是秦之国土,就算我晋朝有人敢在南乡土地上动乱,那也并非是我朝廷的意思,而是个别破坏分子,意欲毁我晋秦之盟,阳平公就这么容易上当?我看并非如此吧。”
“那么,以足下看来,我秦是被部分破坏分子欺骗?”
“正是。”
“既然如此,足下来秦有何贵干,我们双方都是被某些动机不纯之人利用罢了。”
谢石语结。
“何况,足下应该知道,襄阳一战,某些人握有重兵镇守上明,却并没有驰援你们的襄阳城,明眼人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你们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引起了两国冲突,足下何必千里迢迢跑来长安要个答案,如今我们划江而治,各自镇守自己的疆土,井水不犯河水,继续我们签订的十年之盟,如此,不好吗?”
这番话出去,谢石倒是怔住,苻坚也盯着萱城。
“好,好,阳平公不亏为秦之丞相,此言此语,在下服气。”
“可是,毕竟是秦王坏了我晋秦之盟,阳平公当真以为寥寥数语便能搪塞过去?”谢石反问。
这倒是令萱城为之一震,谢石并非他表面看起来那般荒诞不羁,他内心就像一块**似的,比谁都看得清。
“照晋使这般来,是朕之过喽?”
“秦王是非功过,在下不敢评头论足,只是,秦王不想贵军无功而返,在下亦不想无功而返,此行来长安,秦王若不给在下一个满意的答案,那与我晋之盟约便如过往云烟,秦王与我兄长之交也就此断绝,以后我们不相往来。”
“你这便是威胁了,国事与个人之事怎可相提并论?朕与安石纯属相交罢了,岂能因国事而断绝关系。”
“秦王之言好不羞愧,您贵为一国之主,个人之事岂非国事?既然大秦与我晋交恶,那秦王与我兄长之情岂能不断?”
萱城驳斥,“个人恩怨岂能夹杂国仇家恨,足下未免心胸狭窄。”
“哈哈,在下心胸狭窄,阳平公,倘若你为我晋臣,国家被侵犯,国土被掠夺,你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出这些话吗?兄长一心为晋室,岂能与尔等相交。”
萱城沉吟半响,他琢磨了一会儿,道,“足下是怕安石兄被政敌弹劾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