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杀人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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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萱城在昌黎郡召开战前军事会议,会上商讨出作战策略,以窦冲率领的一万铁骑攻中山,吸引苻重军主力从蓟州回援,继而以吕光的三万步卒攻龙城,攻陷龙城之后,三路大军与苻重展开最后的大会战。

    萱城是信得过窦冲的,这一万骑兵都是精挑细选,能日行百里,夜间也能长途奔袭的精英作战军队,每位士兵配有两匹马,奔袭的过程中可更换,马匹只托运粮草,全军不配辎重后方,所以,在窦冲十三日晚就抵达昌黎郡并攻陷的时候,这便给一日之后才抵达的萱城和吕光下了坚实的作战基础。

    十四日夜间,吕光率军对龙城发动了突然袭击,苻重军防备不利,不足三个时辰,偌大的龙城便被吕光攻下,此时,窦冲派人送信至昌黎,中山已攻陷。

    萱城和吕光皆大喜。

    “好了,这下终于能与苻重会面了。”吕光道。

    萱城,“我其实并不想见他。”

    吕光叹气,“你又在起什么心思?你与陛下总是这样,先前是他,对别人总是宽仁,要杀却下不了手,如今又是你,偶尔我会觉得你很果断,偶尔又觉得你太过于优柔,你们兄弟二人这性格都是互相传染的吗?”

    “不是,我不想见他并非是不想看到他死,只是,当年在苑川,我只杀了一个苻洛,却没杀了他,才导致皇兄宽恕他,酿成今日之祸。”

    吕光道,“那么,这一次就彻底解决。”

    六月十五日,萱城和吕光从龙城出兵,向右北平郡和辽西郡进发,苻丕送信前来,信中言明,乌桓部落遵守合约,没有继续发兵南下,渔阳、上谷、代郡、广宁郡、燕郡这五郡皆和平无事。

    同时,都贵的冀州兵和石越的兵力也向右北平进发。

    蓟州,在苻坚的地方政权建设上,以州领郡,蓟州下辖的各郡包括右北平郡,辽西郡,渔阳、上谷郡,苻重的后方昌黎郡和龙城丢失之后,其主力残余的大部分军队只能退居蓟州的政权中心右北平郡治所平刚城。

    三路大军围攻平刚城,苻重的军队此前因为回援龙城惨遭失利,此刻已不足四万,精骑不足两万,身边已无谋士可用。

    六月十五日夜晚,苻重派人送信前来,信中表示愿意归降朝廷。

    萱城捏着那封信,最终还是将信烧了,苻坚最信任这些人的花言巧语,所以如果此刻苻重送信给苻坚,那么,他一定可以饶恕其罪过并既往不咎。

    可萱城不同。

    这个世上,背叛之人永远不能相信。

    于是,到了十六日午时,大军抵达平刚城下的时候,苻重出现在城墙上,他惊慌失措,连发数箭,却箭箭脱靶,吕光在城下大笑,并示威,“北海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如今我三路大军将你围困在这的平刚城,你怕只有一死才能逃过这万箭穿心之痛,刀戈铁马之碾压,我劝你啊,还是自裁吧,免得我军攻陷之后,你死无全尸,那才是惨烈啊,啧啧,哎,堂堂北海公啊。”

    萱城从来不知,以往潇洒不羁,性情豪迈,喜好游历四方的吕光,在战场上起话来是这般的字字诛心。

    苻重喊话,“吕光,不要助纣为虐。”

    吕光反驳,“何为纣?北海公,你也不睁眼瞧瞧,我秦军兵强马壮,将你团团围困,你怕是离死不远了吧,那纣王该要你陪他啊。”

    “你。”

    “不必在逞口舌之争了,苻重,当日皇兄宽恕于你,你不思感恩,反倒再次起兵叛我大秦,如今怕是谁都饶恕不了你了,你自裁吧。”

    “自裁?苻融,你何不自尽呢?你有何脸面在此数落于我,当日若不是你夺我兄长之剑,我们能败于你吗?你不知羞耻,任由江湖术士操纵秘术杀我兄长,这笔账,我至今都难以忘记,既然到了今日的地步,那好,便战场见分晓吧,纵然我死,你的下场也绝不会好死。”

    “大胆狂徒,还敢嘴硬。”吕光霎然变脸,手中长剑直指前方,“传令下去,即刻攻城。”

    平刚城是一座城,只有的内城,城墙下也没有任何的瓮城可以藏兵用于做埋伏,攻城轻而易举,吕光部署以强弩兵掩护长矛兵做先锋,同时,窦冲和都贵、石越的骑兵攻破了右北平郡的另一镇无终,斩杀苻重三万兵,从后方直扑平刚而来,苻重已经站立不稳了,面对着虎狼一般要食他血肉的士兵,他颤颤巍巍的提着剑上马朝后方奔去。

    “看你往哪跑,传我的令,追击苻重,斩杀此人者,赏百金,由我亲自向陛下禀报,封一等爵。”

    得了杀令的勇士们顿时争先恐后冲着城内涌入,苻重军前一刻还坚守在位的士兵霎时放下兵器,四处逃窜。

    萱城看的惊讶,他惊的不是苻重的逃窜,苻重不比苻洛那般谋略智勇过人,他软弱,他心里气不过,所以逞一时之快。

    他惊的是吕光,战场上杀伐果决的人与他平日里谈笑风生,洒脱不羁的性子完全相反,他是痛恨反叛之人,为苻坚鸣不平吗?

    “慕容永,连成衣,你们二人前去协助吕光,务必将苻重斩杀。”

    “是。”二人得令,即刻拍马扬鞭而去,跟随吕光的大军而入了平刚城。

    望着滚滚黄沙骤起的城,耳畔响起士兵们刀剑声相撞,惨叫声不绝,马鸣长啸,萱城觉得这片江山忽然变得血腥起来,然而,在千里殷红铺成的江山上,风景旖旎,惹人留恋。

    人人都想征服天下,可这天下之主永远只有一人。

    臣服者,三跪九叩。

    不服者,血溅三尺。

    他怎么就认为苻坚是一个仁慈宽厚之人呢?古来帝王者,哪是那么菩萨心肠就能长久的?苻坚,他怎么可能没有半分的权谋和诡诈呢。

    只不过,他用怀柔来掩饰了自己的权谋而已。

    酉时,太阳缓缓向西而去,军帐周边出奇的平静,良久,一声高扬的唿声传来,“破虏将军威武,破虏将军威武,…”

    萱城站在军帐前远望,只见吕光满身沾满鲜血,脸上亦是点点血滴,他手里领着一颗人头,大步流星而来。

    待至了萱城跟前,他将手中人头扔在了地上,咧嘴一笑,“瞧瞧,这颗人头。”

    一阵血腥扑鼻而来,萱城后退一步,“你杀了苻重。”

    “嗯。”

    这是军令,的确,萱城要斩杀苻重的,吕光也亲口了,斩杀苻重者,封赏百金,并封一等爵,这个功劳,到最后,竟然是他自己的。

    “让他自裁,他非不肯,如今倒好,还不是死无全尸,生前还是堂堂北海公,死后也不过一缕孤魂。”

    连成衣和慕容永这时候回来禀报,窦冲他们此刻已经将平刚城内的叛军尽数剿杀,大军进驻平刚城。

    “诸位辛苦了。”

    吕光命人将斩杀的苻重人头高悬于平刚城墙外,以此惩戒其生前犯下的罪孽,萱城没有意见。

    此次平叛,苻坚虽然封他为征讨大都督,统帅吕光窦冲都贵石越等人,可具体指挥一场战争的将领却是这些人,尤其是吕光。

    “将这里的事尽快上报长安吧。”吕光提议。

    萱城拦住,“不必了,苻重已死,朝廷没有威胁,不必急着上报。”

    “你怕陛下伤心?不会的,既然是陛下亲自下了诏要讨伐叛逆的,杀一个苻氏族人而已。”

    萱城不回答他,吕光又,“再了,苻重是叛逆,又不是无辜被杀。”

    “我,不必了。”萱城提声斥责,从军帐内拂袖而出,吕光茫然失神,与帐内诸人面面相觑,一脸无辜。

    夜半时分,濡水河畔,稀疏星辰,微微虫鸣。

    萱城一人独坐于河岸,身边放着一把长剑,他的目光投向暗黑无垠的夜色中。

    公元383年,淝水之战,苻坚命苻融为征东大将军,率领二十五万嫡系先锋兵至淮南,千古一战,阳平哀公,千古成殇。

    苻坚自然是惩戒不了他的亲弟弟。

    因为,只有战死沙场才能免去一死。

    “你、、有心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清朗的声音,萱城抬眼,见到连成衣一抹淡笑站在自己身后。

    他坐了下来,与萱城并排,“我们斩杀了苻重,你似乎并不高兴?”

    “没有。”

    连成衣嘴角淡然一笑,“可我从未见过你对谁动怒,你斥破虏将军做什么?”

    萱城后悔,他不该那样对别人,尤其是吕光,曾几何时,他们是好朋友,当年在幽州,也像如今一样的半夜时分,他被冻的入不了眠,出来漫步,遇到吹笛唱歌的吕光,他洞穿人心思,能解人迷惑。

    也是当年他的点拨,萱城才从幽州返回长安率军奔赴苑川,暗杀苻洛。

    可真的苻洛该死吗?苻重该死吗?

    这个身体为了他的亲哥哥要做一切的坏事,可苻重与苻洛呢?他们是亲兄弟,一个被这具身体所杀,一个被吕光所杀。

    他为他的兄长生死不计。

    那人家的兄长呢?谁的弟弟不是宝贝,谁的兄长不是依靠?

    “也许,你会觉得破虏将军的做法血腥了点,没错,我们亲眼所见,他追上苻重,苻重跪在他面前求饶,可他丝毫不动心,一剑砍掉了苻重的头颅,我在想,那时若是我们,也许我们会抓住苻重来阵前任由你发落。”

    “你不要了。”萱城低声道。

    “怎么,你真觉得若是我们抓住苻重送到你面前,你会饶恕他吗?”

    “算我求你了,你不要再话了。”萱城不想听。

    苻氏一族本就人口凋零,苻坚不想诛杀苻氏一族的人,可这些人就是反叛他,仅仅是因为旁系,仅仅因为他们非同父同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