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七章 《苻子》成书
回到明光殿,身边没了人儿,萱城忽觉缺少点什么,这半个多月来,他们习惯了将苻冼放在身边,日日夜夜连睡觉都是在一张床榻上。
萱城看了苻坚半响,,“你好像丢了一件东西。”
“什么?”
“你儿子。”
苻坚恍然,“哦,对,不过,不是朕丢的,是你弄丢的。”他贴身上来,一只手已经揽住了萱城的腰,眼睛直射萱城,“你,是不是你故意的?”
“什么嘛,乱。”尽管嘴上死活不承认,可萱城心里却溃了,苻坚的没错,自己只是想让苻晖教苻冼学习儒学,原本是没想让苻晖带孩子的。
苻坚拦腰将他抱起,几步走向床榻,“冼儿走了,我们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萱城仰面望着他,只见他一向如春风般的眸子里此刻泛上了一丝的别样,像是追忆什么似的,一时恍惚,他自言自语起来,“我很想,很想将他占为己有,可我不能,他想让他活过来,哪怕是不答应我,背叛我也好,我只想他活过来,…”
萱城听的更是懵懵懂懂。
于是,他只能将苻坚的手紧紧的捂住,“会的,他会活过来的。”
苻坚与他秋毫无犯,同塌而眠,二人关系纯洁的像一张白纸似的。
到了初六,国中一切恢复正常,朝会继续,各项政事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淳展之和苻朗前来拜见,三人在甘泉宫的后院中赏花作画,作画的是淳展之,赏花的是萱城,他极其懒散的躺在地上,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那些花枝上,不知是赏花还是憩。
“皇叔,我这里有一些故事,想请教皇叔是否编纂成书?”
这话的是苻朗,他对苻坚萱城毕恭毕敬,似乎从来不在乎当年苻洛之事,他将一些零散的纸张递上来,萱城捏在手里,浏览完毕,却不禁怔住。
苻坚苻朗在青州刺史的任上手不释卷,喜欢经籍,谈论虚玄,登山涉水,他的志向不在治理一方州郡,而在编纂文学经史上。
这当然不是简单的玩物丧志。
清谈玄学,与晋朝那些归隐山林竹林的隐士倒是相似。
“郑人有逃暑于孤林之下者,日流影移,而徙衽以从阴。及至暮,反席于树下。及月流影移,复徙衽以从阴,而患露之濡于身。其阴逾去,而其身逾湿,是巧于用昼而拙于用夕矣。”
“朗儿,这是?”
“郑人逃暑。”
苻朗,“这是我在青州之时,走访民间,从百姓口中所得,我想,这则故事教会了我们一些道理,应该编纂成书,以教后人。”
萱城立马从地上坐了起来,端端正正的又将全文看完,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苻朗期待着他的回复。
“你吧。”萱城郑重道。
“郑人逃暑,郑国有个人在一棵独立的树下乘凉,太阳在空中移动,树的影子也在地上移动,他也随着树的影子挪动自己的卧席。到了黄昏,他又把卧席放到大树底下。月亮在空中移动,树的影子也在地上移动,他又随着树影挪动自己的卧席,而苦于露水沾湿了全身。树影越移越远了,他的身上也越沾越湿。在白天使用很巧妙,但晚上用就相当笨拙了。苻朗以为,这则故事教会后人的应是要随机应变,要顺应变化,不凭经验办事,不要墨守成规。”
萱城点头,“你的没错。”
“皇叔以为郑人逃暑我的见解是对的?”
“不。诚然,你的见解是无误的,我想的是,你将这些故事编纂成书的想法,我想,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举动,我们苻氏入住中原几十年,未有自己苻氏一族的文学成就,皇兄曾你是千里驹,如今看来,他是对的。”
苻朗泯然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浅蓝色的眼珠微微泛着光芒,萱城一时看的呆住,淳展之戳了一下他的胳膊,“喂,阳平公,继续啊,朗儿那里还收集了许多故事,要编纂成集需要费些功夫。”
萱城内心恍惚,苻氏一族出自陇南,与西域胡人有过接触,在前秦进入中原之后便开始汉化,与汉人通婚,胡人汉人平等相处,苻朗的父亲苻洛是正宗的氐人,萱城是见过的,长相刚健有力,英武非凡,而苻朗却毫无武人气概,面貌容颜竟然像极了晋朝那些傅粉的纨绔士子,还带着几分的西域风情。
萱城回一尴尬的笑容,“好,朗儿,你继续吧。”
“周国有个人喜好皮衣、讲究美食,想做价值千金的皮衣,就跟狐狸商量要它的皮;想做像祭祀的羊肉一样的美味佳肴,就跟羊商量要它的肉。话没完,狐狸就一个接一个地逃进了重丘的山脚下,羊前唿后拥地躲进了深林之中。因此这个周人十年做不成一件皮衣,五年做不成一次宴席。为什么呢?周人的计谋错了!”
萱城看着手里捏着的纸上,已经赫然写成的故事,“周人有爱裘而好珍馐,欲为千金之裘,而与狐谋其皮;欲具少牢之珍,而与羊谋其馐。言未卒,狐相率逃于重丘之下,羊相唿藏于深林之中,故周人十年不制一裘,五年不具一牢。何者?周人之谋失之矣!”
“皇叔,这则故事的名字叫做与虎谋皮。”
萱城再一次惊叹,原来与狐谋皮的故事出自苻朗口中。
“皇叔,你再看下一个。”
“太公涓钓于隐溪,五十有六年矣,而未尝得一鱼。鲁连闻之,往而观其钓焉。太公涓跪石隐崖,不饵而钓,仰咏免?金,及暮而释竿,其膝所处之崖皆若臼,其跗触崖若路。鲁连曰”钓所本以在鱼,无鱼何钓?”太公曰”不见康王父之钓邪?念蓬莱钓巨海,摧竿投纶,五百年矣,未尝得一鱼,方吾犹一朝耳””
“这是太公垂钓的故事。”
“正是,皇叔,这些都是我在青州之时走访民间所得,我认为这些故事不该遗矢。”
“齐景公好马,命善画者图而访之。殚百乘之价,期年而不得。像过实也。今使爱贤之君,考古籍以求其人,虽期百年,亦不可得也。”萱城翻过一页放于地上,又拾起下一篇,文中所写的故事有些是古今耳熟能详的,有些却是寡闻少见,由此而知,苻朗在青州之时,专心研读经籍,手不释卷谈论玄学,登山涉水的目的所在了。
萱城一直都,人各有志,谁都不能强求另一个人去做事。
苻坚征召苻朗做了青州刺史,可苻朗却志在山水,无心政事,所以与其他不在乎当年苻洛之事,倒不如他觉得苻洛是咎由自取,这与他山水之志本就相悖。
“盛魄重轮,六合俱照,非日月能乎。”苻朗一边道,一边将散乱的纸张捡起来一同递给萱城。
萱城道,“就照朗儿的意思吧,你放手去做吧。”
“呦,阳平公对我师侄终于放心啦。”
“师叔。”苻朗道,“皇叔待我一直很好。”
淳展之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哦,是么?”
萱城抓住他的胳膊就,“让你乱,我什么时候对侄儿苛刻了,你没事找抽是吧。”
“哎呀,不敢了,不敢了,朗儿,快来救师叔。”
苻朗却淡然一笑,并不上前帮忙,淳展之自作孽,自己在挑拨是非,挨也是活该。
一日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萱城最终和苻朗讨论后决定,将苻朗所写的故事编纂成书,名曰《苻子》,苻子成书,便以苻朗署名,书成之日,再由苻氏皇族书序以告完结。
萱城将这件事告诉苻坚,苻坚很高兴,他早就对自己这位堂兄之子青睐许久,即便苻洛拥兵威胁苻坚,即便苻坚与苻洛水火不容刀兵相见,可他自始至终对苻朗寄予厚望,即便苻朗无心做官,可他还是征召人家,此时又千里迢迢诏他入京,萱城始终看不透苻坚。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了解苻坚的,可时日越长,他发现并不了解。
三月初,长安城中春色明媚,白云当空,苻坚得空便邀请萱城春游于上林苑,好不惬意,全然忘了大年三十夜他答应吕光之事了。
这么一想,似乎已经有三个月未见到吕光了,他在干什么。
初一的时候苻坚吕光去明光殿外跪了许久,他并无任何做错,为何要跪?
萱城一直不明白吕光为何对自己疏远,就算今日他任丞相一职,萱城也没有怨言,他对苻坚那么的忠心,理当被委以重任。
所以到了三月中旬,苻坚在政和殿上邀请萱城、苻朗、淳展之、连成衣一同饮酒赏春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将萱城为之惊叹。
政和殿是未央宫的偏殿,是上下二层的阙楼,一般是用来接待外来使臣的地方,之前灭代之后西域六十二国来朝,苻坚就在政和殿设宴款待。
恍恍惚惚之中,萱城察觉这次在政和殿接待的人亦非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