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借尸还魂
萱城忽然站立起身,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然而寻觅半响,这殿内却没有第三个人了,他转而对上一个投上来的不可思议的目光。
苻坚,他正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那眼中有从来都不曾有过的殷切期盼。
“弟弟,弟弟,是你吗?”
“陛下,正如石越所言,今年木星镇在斗、牛二宿之上,是吴越的福祉,此乃天时所向,天道不顺,正是我大秦不可出征的第一个原因。晋主英明,朝廷上下服从命令,并无分裂迹象,国家无灾无害,我军征战频繁,自从灭燕国以来,几乎每年都在与敌国作战,将士疲惫,此前淮南一战,我军大败,有畏敌之心,此乃不可出征的第二个原因。其三,陛下您亲宠和养育了鲜卑、羌、羯族人,他们布满了京畿地区,而国家的老臣族人却被排斥迁徙到了边疆,军事分封削弱了关中地区氐族的军事力量,很难控制迁徙到关中的鲜卑、羌等民族,如若现在倾国而去,京城空虚,一旦有变,太子独自几万弱兵留守长安,鲜卑、羌、羯之人密集如林,这些人都是窃国的盗贼,是我们的仇人,臣弟担忧的不仅是徒劳往返而已,也怕未必是万全无忧,如何对得起我大秦列祖列宗。臣弟智力见识愚浅,可王景略一代奇士,陛下您常将他比作孔明,而自比昭烈,他的临终之言不可忘记。”
这是苻融的声音。
对于苻坚在去年七月份实行的军事分封政策,没有人比苻融更清楚了。苻坚以长乐公苻丕为都督关东诸军事,征东大将军,冀州牧,镇邺城,以仇池部落贵族杨膺为苻丕征东大将军府的左司马,领氐族一千五百户,以九嵕氐族部落贵族齐午为苻丕征东大将军府的右司马,领氐族一千五百户,杨膺、齐午二人成为苻丕长乐公封地的世卿,又以毛兴为河州刺史,领氐族三千户,以王藤为并州刺史,镇晋阳,领三千户。并且将大秦境内的新五公重新分封,各领三千两百户,镇守方镇。
萱城终于确认了,他不会出这些话来的,因为他压根就不懂木星土星之事,而且他在苻坚面前从来不会哭哭啼啼的,他只会不礼貌的叫人家的名字,而方才这番话,发自肺腑,情真意切,到了最后竟然声泪俱下。
而且他这番话竟然是一番神奇的预言,萱城知道后来的事情都被苻融一一中了。
苻坚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急切的道,“弟弟,我的好弟弟,是你吗?是你吗?”
萱城淡淡的眸子望着他,“陛下。”
苻坚却就着自己攥住的手将人带进了怀里,继而不等萱城反应过来,便将人压倒在地,密密麻麻的亲吻顿时遍布全身上下,萱城听得身上之人唿吸粗重,湿热的吻从脸颊蔓延至脖颈,就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热恋中人一般,身上的衣物此刻都成了障碍,苻坚恨不得撕碎身下人的遮蔽物,而将自己与他紧紧相拥,就在那不断下滑的吻变味之际,因为萱城真切的感受到了对方身体的变化,烫的仿佛起了烈火一般,不仅如此,那亲吻渐渐的带了许些的情欲味道,他的手也放肆起来了,一把扯开了萱城的衣物,沿着光洁的皮肤向下探去,就在这时,萱城忽而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般,脑中一阵白光闪过,奋力抬起一腿,踢中了身上之人。
只听得一声痛叫,继而,苻坚身体一软从他身上滑了下去,萱城连忙接住了他。
“苻坚,啊,我这是怎么了?”萱城顿悟。
他又干了一件荒唐事。
只不过,这次有些惨烈,他没有留给苻坚半分喘息的机会,因为他已经被身体上的疼痛和心理上的悲痛重伤不醒了。
萱城吓坏了。
他赶紧叫来了南岸,命人请来了御医,就在这太极殿中,御医们堂堂正正了观摩了一场荒唐事的结果,他们的陛下被一个狂妄之徒袭击,重伤不醒。
御医们不敢多言,因为他们在这太极殿中并未见到后宫的嫔妃,纵使是这后宫嫔妃,也不敢顶撞圣上,何况若是女子所为,又何来重伤呢?
萱城痛苦极了。
他缩在墙角,身体战栗不已,他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是怎么回事。
出那番话的人是谁。
苻坚又为何那般对自己的弟弟。
可是,他自己的弟弟又怎么忍心在出那番恭敬的言语之后又那般强烈反抗呢?刚才那一脚绝非萱城所为,他崇拜苻坚的,不敢对苻坚这样动手动脚。
方才那个声音很温柔很轻淡很缥缈,也很情真意切,萱城听得出来,苻坚的弟弟对苻坚是真心,他一心为了苻坚为了大秦。
“阳平公。”南岸轻轻的走过来道,“你怎么了?”
御医过来禀道,“陛下已无大碍,臣等先行告退。”
萱城默默无言,南岸屏退了那些人。
“阳平公不过去看看吗?陛下无事了。”
过了良久,南岸又来低声提醒了,萱城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他不敢直视躺着的人,太极殿的内室也有帝王憩的卧榻,只是这里毕竟是议政之殿,处处透露着庄严肃穆,可就在一片庄严肃穆中,萱城干了一件荒唐事。
“皇弟,你过来。”苻坚向他招手,又示意南岸退下,南岸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出去了,于是这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萱城最终还是胆怯的走到了榻前,有些心虚的望着自己的兄长。
他始终不能解开方才那一瞬间自己的失态行为。
“弟弟,对不起。”
一刹那,萱城再也绷不住了,他跪到在地,一把捧住苻坚的手,“不,该这句话的人是我,苻坚,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的弟弟,他真的复活了。”
苻坚嘴角牵了一丝苦笑,“是我的错。”
萱城道,“你会怪我吗?或者,降罪于我吗?我顶撞了圣体,也许,是一次不可挽救的失误。”
“什么失误?你想让苻氏断子绝孙吗?你指的是这个。”
萱城听他这般直言了,顺势就反唇相讥了一句,“你还能生出孩子吗?”
二人一下子愣住了,竟然不约而同的笑了。
萱城将苻坚的手紧紧握住,有些怜惜的目光,“其实,你一直想要的人是你的弟弟吧?”
经历了方才那一番荒唐,苻坚唯有沉吟不语。
“你的弟弟,他对你是真心的,只是,他对你的只有忠君之情,你想要的却不是这份忠君之情,曾经在我的脑海中始终挥之不去一个梦魇,那个强烈反抗的弟弟,可是,你将我带去了老君山,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反正最后那个梦魇就不复存在了,或许,你真的犯了一个错误,但是我想那份错误永远不会是对我而言,而是你的亲弟弟,真正的阳平公苻融,苻坚,我告诉你,他是一个悲哀的人,无论如何,他的死都与你脱不了关系,所以,从此之后,你就死心吧,你与苻融永远不可能发生任何超出亲情以外的情愫,而我,可以献出除了这个身体以外的任何东西给你。”
萱城真是煳涂了。
他只是一个灵魂而已,没有这具身体,他怎么存活于世?他拿什么献给苻坚?
可是,苻坚仅仅想要的,不过是他的亲弟弟而已。
对于萱城,那只是一个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可有可无的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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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会议发生在公元383年的二月份。
大秦国内的文臣武将全部一边倒的反对苻坚倾全国之力出征晋朝。
苻坚为了不使自己被大臣们动,竟然自己结束了会议。
然而,这场关乎大秦国运的会议却一直没有真正的结束。
因为,苻坚要举兵出征的事已经传遍了皇宫内外,所有人,包括后宫中的人都知晓了。
包括荀皇后,张夫人,以及太子苻宏,还有那几个皇子,甚至是苻坚宠养在宫中的道士和尚。
荀皇后是跟着太子一起来的,他们来了三次才被苻坚请进了宫去,因为苻坚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为何,所以一直借故不见,可苻宏是个犟脾气,又不屈不挠,不见到自己的父皇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确切的,苻坚要见苻宏,正是被他烦的,因为苻宏跪在明光殿外面不停的喊着自己的父皇,全后宫中的人都被他的声音震撼了,苻坚若是再不见他,人们都会以为他们的陛下和太子不和,在宫中吵架呢。
“太子,请吧。”
荀皇后却停下了,苻宏有些不解,“母后不去见父皇了吗?”
荀皇后目光涣散,好像是想着什么似的,低叹了一声,道,“不去了,我了解他,他做过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更改的,这绝非是汉人口中的那句话,一意孤行,他的心很坚定,越是这个时候劝谏,他越不会听,可是,我还是寄希望于你们,虽然这份希望很渺茫。”
苻宏犹豫了一下,道,“放心吧,母后,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去吧。”于是,荀皇后就真的独自在明光殿外等候了。
她生性淡泊,从不与人攀比什么,也不与人争什么,她从不求苻坚的独宠,可她14岁起就嫁给苻坚了,如今已经有30年了,有一句话她对了,苻坚的心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她只在内心祈求,但愿会有一次意外。
苻宏在见到苻坚的第一面时就恭恭敬敬的跪下了,他跪着向苻坚叩首,苻坚也没让他起来。
“父皇,儿臣请求您不要出征讨伐晋朝。”
苻坚瞅了他一眼,道,“你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朕不过是召开了一次会议。”
“母后,你一定会出征。”
“嗯?皇后?”
苻宏滞了一下,似乎错了什么话。
“皇后会关心朝政?太子,朕看你这个儿子当的也不怎么称职嘛。”
他这么一,苻宏就有些不安了,似乎是出卖了自己的母后啊。
略一紧张,手心就渗出了细汗来,这时却听苻坚道,“起来吧,站起来话。”
苻宏战战栗栗的起身,立在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