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文小棉,你是真的出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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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棉被贺怀抱着, 坐到了最里面的单人床上。

    就是她上一次过来做脑波分析的时候,坐的那一张。

    床很窄,两面都环着墙壁, 还有一面拉了半个帘子。

    姑娘一坐上去,立刻就又抬了脚, 想继续蜷缩起来。

    但鞋子刚刚碰到雪白的床单,就留下了一道印子。顿时愣了愣, 没敢再动。

    但捏着自己衣角的手指却越来越紧,两颊也因为后牙咬得太紧,整个都鼓了起来。

    偏偏这个时候, 身侧吱呀一声响, 贺怀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脑袋还没反应, 手就先把人给揪住。

    后知后觉, 发现自己这个样子不太好, 把人袖子都抓皱了的手,又犹豫着缩了回来。

    贺怀将她手接了过去,裹进掌心。

    而后, 半蹲着, 到她面前。

    “以为我又要走啊?”

    着,大手把她鞋子往下一拽,就露出了她蹬着白袜的脚丫。

    然后, 两只手托着她的腿,帮她放到了床上。

    “不是想坐上来吗, 自己又傻唧唧的不会脱鞋,我不得伺候你啊,嗯?祖宗。”

    丫头上了床,就得了某种指令似的, 自动环着胳膊,把自己团吧团吧整个抱住了。

    她不话,贺怀就也不话,一动不动地守着她。

    男人宽大的身子,像是一道屏障,把她与外面隔绝开来。

    文棉的身后是厚实、让人安心的墙壁。

    身侧环绕的,都是男人身上熟悉的烟香。

    白色的帘布,将他们隔绝在这一方窄的诊床。

    光线有一些昏暗。

    而贺怀的背后,是这方天地里,唯一照过来的光。

    他,就像是坐在光里一样。

    “是不是不太喜欢邵医生?棉棉想要什么样的,哥给你找。”

    安静了半晌之后,文棉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不少,贺怀终于动动僵直的身子,轻声开口问她。

    文棉背靠在墙壁,两条胳膊搭在膝上,勾弄着手指。

    “是不是喜欢温柔的姐姐?”

    文棉:“……”

    垂着脑袋,不讲话。

    帘子外面,扫收拾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帘布被轻轻掀开一角,邵书南心翼翼地探进来。

    女人指尖戳戳贺怀的肩膀,用气声:“外头我都收拾好了,先回自己办公室了。”

    贺怀“嗯”了一声:“我送你出去。”

    着就要起身出去。

    原本垂着脑袋的文棉,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猛地把头抬起来。

    就像一只警惕的兽,她紧紧地盯着贺怀的每一个动作。

    邵书南见状,连忙摆手:“不用了,她警惕心挺重的,这时候最离不开人。”

    “那你先自己回去,过会我钉钉联系你,到时候再谈一下。”

    文棉听着两人心翼翼的对话,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地徘徊。

    然后一反常态地,把贺怀往外推了推。

    “你和姐姐出去吧。”她,“我已经好了。”

    完,又把身子朝后退了退,连腿都往里缩了好大一截。

    在本就窄的空间里,硬是和贺怀拉出半米的距离。

    刚才还粘着人,一下都不肯放的姑娘,忽然又和他生疏起来。

    贺怀不明所以,但却没动。

    帘布外响起邵书南离开的声音。

    门“啪”一声被关上。

    顿时,房间里只剩文棉与贺怀两个人。

    *

    文棉抱着膝盖靠在墙壁,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脚趾尖。

    静默了好一会,才声地开口,:“我是不是很麻烦啊……”

    “哦,原来,你是怕我觉得你麻烦,才让我送邵医生出去的?”贺怀问她。

    文棉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声地解释:“我控制不住自己……还要人一直看着,你们都很不放心。”

    “嗯。”贺怀微微歪了颈子,目光探到她埋起的鼻尖儿上,笑着逗她:“像个宝宝一样。”

    文棉嘴巴不开心地嘟起来,闷声:“我不想像个宝宝。”

    宝宝要人时刻照顾着,生活也不能自理,是大人的累赘。

    宝宝还有可以长大的一天,会变得越来越懂事。

    可她却永远都只能是个累赘。

    贺怀干脆也盘腿坐到床上,和她面对面,问她:“你听过彼得潘的故事吗?或者王子?”

    文棉摇摇头。

    她从就换上了轻度自闭。

    那个时候,大家对自闭症的认知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她没能得到及时的干预治疗,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好起来。

    妈妈很少为她口头讲述繁冗的东西,因为她听不进也听不懂。

    普通孩子们经历过的“睡前故事”、“童话故事”,对于文棉来,是一项永久的缺失。

    可是,现在。

    坐在她对面的人,却丝毫不嫌麻烦,缓缓地起了这个故事的头。

    “彼得潘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朋友。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工作,也没有时间的概念。他能踩着风飞起来,还可以睡在云朵上。这是一本畅销了很多年的经典童话。”

    文棉茫然地眨眨眼,问他:“然后呢……?”

    “你知道这本书为什么会那么畅销,为什么会称为经典童话吗?”

    姑娘缓缓地摇头。

    “因为,不要长大。是每一个成年人,在独自面对这个世界的时候、遭受挫折与不公平的时候,甚至累了、疲了,感觉找不到生活的意义的时候,都会在心里悄悄地,想的一件事。”

    贺怀着,拍拍她的脑袋。

    “棉棉,做个宝宝其实没有什么不好。这是大多数人都想要,但却实现不了的愿望。也别觉得自己是谁的累赘。上回,邱香、鹿,你们一块过来时,我和他们过一句话。人们之所以觉得猫很治愈,是因为能在猫的身上能看到想要成为的自己。”

    这一番话实在是过于冗长。

    它超出了文棉所能理解的范围。

    这样的大道理,对于她来,无异于天书一样。

    但姑娘却始终微微抬着下颌,同贺怀平视着,听得认真。

    “所以,棉棉。你是治愈的,别觉得自己麻烦。”贺怀最后总结。

    虽然前边那些像天书一样的话,让文棉听了个云里雾里。但这最后一句,她却听懂了。

    姑娘终于放开自己的膝盖,跪立着,蹭到了贺怀的面前。

    “那,棉棉能治愈你吗?”她问。

    男人一怔。

    他眼睛望着的,是面前的姑娘。

    可双眼的焦距,却定在了半空中的虚无。

    “当然。”他:“棉棉是师哥的药。”

    *

    他,她是他的药。

    本就不懂人情世故的文棉,听得更加云里雾里。

    丫头伸出手掌心,贴到贺怀的额头上,眸子里是心翼翼的探究。

    “你生病了吗?生病要吃药。”她完,又煞有介事地摇摇头:“棉棉不可以吃,棉棉不是药。”

    男人先是一怔,而后把丫头的手拿下去。

    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文棉原本为了给贺怀试体温,是跪立着的。

    在贺怀面前,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

    这会儿男人毫无防备的一声笑,鼻间喷薄的热气,就正正好,落在她的颈子上。

    她只觉得脖子上一热,接着,整个脖颈便炸开了细的绒毛。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她忍不住一抖,连忙整个人往后缩。

    这动作太大,险些让她冲破帘布,给滚下床去。

    幸好贺怀抻着她的胳膊,及时把人给拽了回来。

    “你是宝宝,还真当上宝宝了是吧?床这么窄,还乱动。”

    贺怀着,两只手按着她的双肩,把她固定到床的正中央。

    文棉经过刚刚那么一下,也是吓得不轻,脸蛋都白了。

    就像个木头娃娃似的,整个人维持着贺怀给她固定的姿势,一下也没敢再动。

    “你突然跑什么,嗯?”贺怀问她。

    文棉摸摸自己的脖子,声地:“你鼻孔出气,刚刚风有点大……吹到了我的脖子上……很奇怪。”

    贺怀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句“风有点大,吹到我的脖子上”,指的是他的鼻息。

    当即拉过姑娘的胳膊,作势就要往她屁股上。

    “文棉,你是一天不在我面前胡八道,就难受是吧?什么叫鼻孔出气,风大?合着您老人家差点掉下床去,是我给吹的吧?”

    文棉连忙挣扎着,把屁股往后坐。

    然后,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你,你不要我!我不敢了……”

    “你不敢什么了,啊?还有你不敢的事呢?你给我好好!不敢什么了,嗯?”

    文棉:“棉棉是药,药要好好干活……不该,嗯……不该肖想的人,不想……”

    贺怀:……?

    后半句话好像听着有一点耳熟……?

    这丫头,是又摄入信息过多,开始瞎重复别人的话了吧!

    ……

    眼看着贺怀脸色来回变了好几回。

    文棉别扭地扭扭身子,又扣扣自己的头发。

    “文棉,我之前和你过什么来着,你给我重复一遍?”

    她听见贺怀问。

    文棉缩缩脖子:“过……什……么?”

    这话一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贺怀好像更生气了……

    文棉心翼翼地往后挪了挪。

    然后……

    对着贺怀背起了莫生气口诀。

    “人生就像一场戏,今世有缘才相聚。相处一处不容易,人人应该去珍惜。他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注)

    从头到尾,一句不落,和念咒似的,好一通叽里呱啦。

    背完之后,又突然两只眼睛都亮起光来。

    “我记起来了,你不会生我的气!”

    贺怀:……

    他刚才想什么来着?

    他是因为什么生气来着?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人气我我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