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夙愿

    第四章

    寒夜下

    大雪已经覆盖了一切。放眼望去到处白茫茫一片，山路也被大雪封了。

    丛林里，一小片积雪被清扫的地方，篝火正旺。一团火红的火苗在黑暗雪夜撑开一片光明。

    不断跳动的火苗映射着少年脸庞，一片通红。心有不安的样子，少年拿着一根木棍搅着柴火。

    转过头，他看了看离自己不远处，背对自己的紫衣女子，心里有些难受。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以为我可以帮红梅山庄躲过这次劫难。”白衣少年有些愧疚道。

    沐依丝没有作声。

    她看着天，看着漆黑的天，看着飘落的雪，目光空洞。

    她的脸庞是早已风干的泪痕，她的双眼有些浮肿，通红。

    此刻她内心也是空洞的，一切变化的太快了。这场噩梦已经让她的心麻木了，没有知觉了。更让她的肢体也麻木了，穿着单薄的她，竟然在雪夜一点寒冷都感受不到。

    是梦吗？一切都是梦，她想。

    可，这个梦，太漫长，她怎么挣扎也醒不过来。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姑娘请节哀。”白衣少年安慰道。

    在沉默里沐依丝冷笑了一声，无力道，“说的简单，可，你不会懂这种感觉，不会。”

    看着在悲痛里的沐依丝，白衣少年叹了口气，他也不知该说什么，他只是同情，可他知道同情没有什么用。

    “可你活下来了，就应该好好的活下去。”他轻声安慰。

    “嚓”的一声，突然的，还不等少年话音落下，沐依丝突然起身挥出手里的薄刃剑，指着少年的喉咙。寒夜下，冰冷泛着寒光的长剑贴着少年的肌肤。

    少年倒是不惊不慌的样子，缓缓抬起头看着沐依丝。

    他看到了沐依丝双目里的寒冷，比雪夜更彻骨的寒冷，还有恨，恨不得此刻就将他千刀万剐。

    “你是谁？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红梅山庄，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厉声道。

    少年的眼神很平静，他看着满目仇恨的少女淡淡道，“我叫刘千羽，我出现在太和城红梅山庄，是受人之托，前来救红梅山庄的人，但、、、，”少年顿了顿低下了头，“没有想到来晚了。”

    纵然少年表现的很是愧疚，可是沐依丝现在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她只相信，任何人都是心怀不轨。

    沐依丝冷笑了一声，冷冷道，“所有人都会这么说，就像凶手又怎会承认自己是凶手。”

    刘千羽有些无奈一笑，淡淡道，“姑娘若是不信，我无话可说，反正我最终会将姑娘平安送到，想救姑娘的那个人哪里。”

    篝火下，红扑扑的火光映照着少年粉琢玉雕的脸庞。如晴空里如月光般温柔明亮的双眼。一袭白衣胜雪，看上去倒也不像那提大刀嗜血杀人狂。

    但即使如此，沐依丝也不会轻信他。

    可是，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收回了长剑。

    淡淡道“好，我信你。”

    可是刘千羽知道，沐依丝没有相信自己，她这句我信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听公子的口音不是南诏人？”沐依丝竟然平静了下来，而且主动说话了。

    “我是从东都来的。”刘千羽知道她在想什么，回答道。

    “东都？”沐依丝抬头打量了他一番。只见那少年身着一身白色锦衣，披白色绒毛披风，腰佩白玉挂坠。都价格不菲，一看就是出生名门大宅，不是达官贵人就是王孙公子。又气度不凡。显然是出自名门世家。

    一阵呼啸寒风吹过，刺骨的寒风寒冷透彻，吹着沐依丝单薄的衣裙，连刘千羽都打了个寒颤，但似乎沐依丝没有感觉到冷。

    可是刘千羽知道，不是她不知道冷，只是她此刻心如死灰，纵然脸上表现的平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波涛汹涌。这种波浪已经远远超过外界，雪夜的寒冷。

    刘千羽解开了披着的披风，走到她身旁披在她身上。

    沐依丝一愣，想推开他送来的温暖，却又被刘千羽按了回去。

    “别还没报仇，就冻死在这雪原。”刘千羽坐了回去道。

    “我想问姑娘一个问题。”回到火堆旁少年道。

    “你说。”沐依丝愣了愣。

    “红梅山庄遭到如此劫难，凶手又如此毒辣，我想问姑娘是如何躲过此劫难的？”刘千羽问道，刘千羽这一问，此时内心谨慎小心的沐依丝慎重了起来。微微打量了一下刘千羽道，“我出去游玩了，回来的玩。”

    看着沐依丝闪烁的目光，刘千羽也知道，她在撒谎，没有再问下去，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要一个突然遭此变故的人，在这一刻相信自己，很难。

    空气宁静了下来，耳畔是呼啸过的寒风。

    “你放心，以后你的安全我负责，我会保护好你的。”沉默了一会儿刘千羽道。

    沐依丝也没有作声，只是沉默着。篝火映着她面无表情的面孔。

    看着她，少年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许久许久，沐依丝才微微的深呼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千羽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和你非亲非故。”

    但，似乎在这迟来的话语里，简单的话语里，刘千羽似乎听出，她此刻还是害怕的，害怕自己离开。而她一个人孤立无援。此刻的他，对于她而言，就像一个落水之人，突然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那样，她不管能不能救自己的命，可是依然紧紧抓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过，我就会做到。”刘千羽淡淡一笑道。

    在听到这句话后，沐依丝微微的看了一眼刘千羽，便低下头，没有再说话。但刘千羽却在那一瞬间，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的泪光。

    看着眼前的女子，少年直觉得心里有些发酸。这样一个纤弱女子，让她承受这一切，真的是不应该。可命运就是这样。不会因为她是个弱女子就不给他这些伤痛，就会对她怜香惜玉。

    但，人是可以的，他想。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风雪里，黑衣少年静静的伫立，浑身散发着一股凌冽的寒气。比这风雪更为瘆人的寒冷。

    大雪落在了他的肩上，他黑色的披风上，白白的一层。他冰冷的目视着火堆旁的两个人。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失败，他的师父也不允许他有失败，所以没有人是可以逃出他的手掌心。

    “阁下好快的脚步，竟然能够赶上我的快马。”刘千羽也看到了他。

    仿佛是在一瞬间，原本相隔百米之外的他，在一晃影间，他出现在刘千羽的前面。

    黑暗丛林里，漫天大雪随着他冰冷刀刃甩出的弧度席卷而来，轰然吞噬着一切的速度，朝着沐依丝和刘千羽翻天覆地而来。

    沐依丝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黑暗里席卷而来的白雪。在冰冷窒息的寒气里，颤抖的双手不知所措一把抓住了刘千羽的胳膊。

    来势汹汹的寒流，夹杂着寒刃的锋芒，掀起一股巨浪。刘千羽将沐依丝护在了身后，风雪吹的沐依丝睁不开眼睛，她蜷缩在他的身后。

    就在那铺天盖地的风雪朝他们席卷刹那，刘千羽也瞬时取下腰间的折扇，在一挥折扇间，似乎折扇上散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流，刹那抵挡住黑衣少年刀刃所带来的寒芒。

    一股巨大的气流，使得已经先出击的黑衣少年不得不后退了半步。举起的长剑与迎面而来的利刃撞击发出“嚓”的脆响，刘千羽灵敏的扭转身躯，避开了那席卷而来的锋芒。但却也因不敌黑衣少年，刘千羽的长剑被黑衣少年的冰刃散发出来强大的力量，压迫的弯曲，在一声清脆声响里，薄刃剑短成了两节，掉落在雪地上，只留下淡淡痕迹。

    沐依丝如瀑布般的长发散落了下来，从脖子那里一束头发齐齐的断开，凌乱的落在了雪地上。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武迁寻杀不了的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黑衣少年冷冷道，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被自己冰冷刀刃架在脖子上的沐依丝。

    侧过目光，他不屑的看了一眼此时身受重伤刘千羽，“你以为今天是你从我手上救下她，其实我只是喜欢追逐猎物的感觉。”

    刘千羽微微的看了一眼沐依丝，他有些许担忧，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所以他淡淡一笑，“是吗？”

    “我会杀了她，现在拿点什么来，作为交换还来得及。”武迁寻冷冷道。

    似乎，刘千羽明白了什么，他知道了为什么武迁寻没有杀沐依丝的原因了。

    “少废话，要杀你便杀，何须说那么多废话。”突然沐依丝开口说话了。此刻的她，不再是在前一刻还惊慌失措，恐惧万分。她的表情很平静，甚至仿佛毫无波澜。

    “你不怕死？”武迁寻看了一眼道。

    冷冷一笑，沐依丝道，“死，算什么，活着才是痛苦。你以为一个心都死了，毫无牵挂的人，还有什么怕的。”

    不知为何，原本冷的像冰山一样的武迁寻，在听到这句话后，竟然嘴角挂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淡淡道“不错，死，算不得什么。”

    一道白光闪过，见武迁寻走神，刘千羽趁其不备，突然反击。只见刹那，在刘千羽一挥手间，他掌心的力量控制了周围的一切，飘落的雪花在这一刻静止了。武迁寻也被这股力量狠狠击打在胸腔，使得他向后滑退，被狠狠的甩出，甩出十多米武迁寻才站稳。

    同时他也不敢再动弹了，因为他知道这些看似柔软的雪花，在此刻都是最锋利的利器，杀人利器。那把刚才被他刀刃斩断的薄刃剑，此时也悬空的指着自己的后脑勺。

    “只要你不动，你就很安全。”刘千羽淡淡一笑道。

    武迁寻完全没有想到会败在刘千羽的手里，这是这么久第一次，他不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少年杀了，可是没有办法，他不能动弹，只有恨恨的看着他。

    沐依丝也很惊讶，她以为她刚死定了，但是没有想到，更意外的是刘千羽会救她。

    刘千羽一把拉起愣愣在原地的沐依丝道，“快走，我只是将他短暂的困住。”

    “如何称呼？”突然武迁寻叫住了拉着沐依丝逃离的刘千羽，“死在我刀下的无名小辈很多，但你或许是个例外，我想我应该记住你的名字。”

    刘千羽嘴角露出了淡淡笑意，没有回头也没有转身，“下次有机会，倘若还能交手，我再告诉你。”

    鹅毛般的大雪掩盖了他们离去的身影。雪原的尽头是一个密不见天日的黑暗丛林，也已经被大雪掩盖。

    武迁寻嘴角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笑容了。上一次，是好几年前，他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对手，可是后来他死了，他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微笑了，是死在他的刀下。

    看着远处的雪山，白的渺茫，一望无际没有尽头。

    “其实，他不会杀你的。”刘千羽突然走到了沐依丝后面，沐依丝一惊，回过神看到了面色有些苍白的刘千羽。

    “为什么？”

    “我知道，武迁寻肯定在找一样，只有从活人口中才能得知的东西，而你是此时沐家看得见的，唯一活着的人。”

    沐依丝微微皱了皱眉头，低下了目光。

    “你知道是什么对吗？”刘千羽问道。

    沐依丝双目更惆怅了，看着远方的山脉，喃喃道“知道又如何，我从来都没有见过。所以从我这里他们是打探不出什么来的。只是、、、我不明白，”她把目光看向了刘千羽“你既然知道他不会杀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刘千羽知道沐依丝又在想什么了，淡淡一笑，悠然道“你现在肯定是在想，我是不是和他们一样，也是为了得到点什么。准确的来说，是你母亲留下来的魔音。”

    沐依丝没有再解释，“没错，我确实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是在利用你，利用你可以保护我暂时的安全，而故作相信你。”

    刘千羽听后一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坦诚，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从此不再保护你。或者，就像你说的我是为了利益，而现在我知道在你身上，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杀了你么？”

    突然，沐依丝发出了冷冷的笑声，冷冷笑道“你觉得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人，一个毫无牵挂的人，还会再畏惧死亡么？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在她冷冷的笑声里，在她眼里泛着淡淡的哀伤里，刘千羽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他静静的看着她，心里突然像是跌入了某个谷底般的沉甸甸。

    他知道，这样的变故里，她还能好好的活着，已经不错了，一般人做不到。他也知道，她的心早就死了，但却要在脸上表现的那么的风轻云淡，她受了多大的煎熬。

    “好啦，快走啦，”刘千羽一笑拉起了此时在哀伤里的沐依丝，“我现在是用阵法困住他，待会他再追来，我本来就打不过他，现在又受伤，肯定没有办法再逃脱了。”

    沐依丝一愣，她猜不透这个少年到底安的什么心。前一刻好像已经露出她所谓的真面目，下一刻却又让她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