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烨这两天都往陆天硕的剧组跑。

    他报出了在圈里活动时用的名字,  陆天硕自然觉得是个厉害人物，想要交流学习。他名正言顺地留在剧组，但没有交流几句,  多数时间在看。

    看的不是剧组的排练，是门口。

    乔宁昀怎么不来呢？

    邢烨答应了顺其自然,  以前辈身份待在乔宁昀身边，可还是希望多见见面。

    他光是想想乔宁昀可能是自己的儿子,  会终结二十年的孤单生活就感到振奋,  再看到乔宁昀在音乐方面如此有天赋,  更是骄傲又高兴,  成天想见了。

    陆天硕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主动问，“你在等乔乔吗？”

    “嗯。”邢烨冷着脸，还在装逼,  “他也是编剧,  我想跟他沟通一下。”

    “他今天晚些会过来的。”

    “什么时候？”

    陆天硕想了想,  “可能是下午？他最近比较贪睡。”

    邢烨听着陆天硕的口吻,  羡慕了：陆天硕跟乔宁昀的关系很亲近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乔宁昀会把陆天硕当成父亲一样的存在吧。

    邢烨心思一动,  问了音乐剧以外的问题,  “他身体还好吗？”

    “不错,  还去上孕教课了。”

    “他上课了,  还有时间来剧组？”

    “会有的。他很想参与音乐剧制作。”

    “不想上台吗？”

    陆天硕笑了,  “当然想了,  但现在不方便嘛。等生活稳定了，他就会回归当主演了。”

    “我帮他留意下。”邢烨立刻想到了自己认识的优秀团队。如果乔宁昀和他的朋友合作，他更能名正言顺去接触,  可以跟乔宁昀再熟悉一点。

    陆天硕愣了下，便有点不服输地，“我也留意了，已经找到一个不错的剧本。”

    “我再介绍几个，让乔宁昀多一些选择。”

    “行，到时我帮他参谋一下。”

    邢烨皱皱眉头：这人不放手让乔宁昀自己来，怎么跟护崽子似的？

    陆天硕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这人分明是在跟我抢徒弟。

    他们忽而陷入尴尬，直到林文睿到场才缓和了一些。林文睿也是东张西望，看了一圈，问出了他们也想问的问题，“乔老师还没来吗？”

    “……”邢烨：又来一个找乔宁昀的。

    陆天硕解释，“还没，你自己先练着。”

    “好。”林文睿去旁边开嗓。

    陆天硕过去指导下，邢烨继续观察周围——主要还是看乔宁昀有没有来，偶尔瞧一眼林文睿，再偶尔看看手表，觉得时间漫长，又怕一天转眼过去，没机会见到面。

    在邢烨的盼望下，外边来人了。

    不是乔宁昀，是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一进门就直接看舞台，看准了陆天硕就大步大步走来，一边走一边喊，“是陆教授吗？”

    陆天硕看过去，“是的。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乔宁昀的爸爸。”

    陆天硕愣住。

    邢烨更是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乔父。

    他发现自己被三以后，果断分手，可心里还是留了一道久久未愈合的伤口。他曾经去搜过乔父的资料，看到了柳允君口中的巨额身家，也看到了乔父排在财富榜前列的意气风发。

    20年过去，乔父变了样。身材发福，穿上西装只是臃肿疲惫，没有运筹帷幄的气势了。

    乔父走到台前，跟陆天硕再一遍，“我是乔宁昀的爸爸，找他有急事。你有他的住址吗？”

    “……”陆天硕尴尬笑笑，“您提前联系过乔宁昀吗？”

    “没。父子俩那么麻烦做什么。”

    “可他不一定有时间跟您见面。”

    “我们是父子，怎么可能……这人谁啊。”

    乔父忽然发现有了盯着自己看的邢烨。

    “抱歉。”邢烨收回目光，低下头看手机装忙碌。

    乔父已经看出了一丝不对，“你有点眼熟……噢！你是不是让蒙微认错的那个人！”

    邢烨抬眼，便看到乔父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了。他不想起冲突，压下不适了句，“我不认识蒙微，不知道你在什么。”

    乔父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出去。”

    邢烨知道回避无用，又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乔家人沟通，点头，“好。”

    邢烨和乔父来到了剧场门外的一棵大树下。

    这儿清净，还有树荫。风过时有凉丝丝的爽快感，不比开空调的室内差。

    乔父却很不适应这里，看着鞋子上蹭到的泥，“去咖啡厅，我。”

    “尽快完。你要什么？”

    “你是不是柳允君在国外找的奸夫？”

    “……”

    邢烨没想到乔父会这么直白地出来。

    乔父其实认定了，不等邢烨回答就，“怪不得乔宁昀要跟我断绝关系。找着亲爹，就不需要我了……他怎么这么贱，上赶着给别人当儿子！”

    邢烨冷下脸，“你嘴巴放干净点。”

    “干嘛！他是我的儿子，我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你刚刚断绝关系了。那我们没什么好了。”

    “有！你离乔宁昀远一点。”

    乔父急急赶上来，试图挡住邢烨的去路。

    可惜，步子太急，皮鞋走这种湿润的泥地又麻烦得很。乔父了滑，手舞足蹈一阵才没摔倒，直接把气势减弱了一大半。

    邢烨觉得可笑，但还是保持礼貌，“乔宁昀是独立的人，你不能替他做决定。”

    “他是我儿子！我养了他20年！”

    “这不是你干涉他生活的理由。”

    “呸！得好听！你不就是想认儿子吗！我告诉你，乔宁昀是我的儿子，做过亲子鉴定的，你别以为跟柳允君上过床就能抢儿子！”

    话越来越难听了。

    邢烨听得皱眉，但注意到亲子鉴定四个字，“你为什么要做亲子鉴定？”

    “……”乔父：我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邢烨一看就知道乔父话不靠谱，无意多聊，“乔宁昀选择和你断绝关系，你这样擅自找来是骚扰。我管不了你，但可以帮忙告诉顾一铭。顾一铭是乔宁昀的丈夫，总有资格吧？”

    乔父最怕的就是顾一铭，咬了牙，“你真他妈不要脸！”

    着，乔父脑子发热，挥了拳头过来。

    邢烨常年健身，轻巧躲过。

    乔父就不大妙了，脚下一歪扑通摔倒，“哎哟！”

    邢烨嫌弃，可还是出于人道主义问了一句，“没事吧？”

    “有……啊啊啊！”乔父疼得满脑门都是汗，握住脚踝各种嚎。

    邢烨翻个白眼，了120。

    120很快来了，检查过后发现乔父好像是骨折了，问问旁边的邢烨，“你是他的家属吗？”

    “不是！”乔父居然先嚎起来了，“他是我的仇人！”

    “……那你的家属呢？”护士皱皱眉头，耐着性子跟乔父沟通。

    “我个电话。”

    乔父第一个找的是乔宁耀，被拒接。

    乔父第二个找的是朋友。朋友听他大闹孕教中心，下意识觉得麻烦，也拒接。

    乔父第三个找的是管家。管家接是接了，但不大乐意过来，“您不是我今天放假吗？”

    “少废话！快过来！”

    “好吧，要算加班费。”

    乔父脸上发干，看了一眼邢烨。

    邢烨似笑非笑，看戏看得正爽。

    乔父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意：“唉，我不想麻烦儿子，就让管家来吧。医生，我可以走了……啊啊啊！”

    医生听可以走了，叫人抬担架。

    担架一抬，难免会牵扯到乔父的伤处。乔父立刻痛得龇牙咧嘴，眼泪哗哗的，有力气嚎一嚎就不错了，哪有力气继续逞强装逼。

    邢烨也懒得理会，离开了。

    救护车上，乔父不甘心再电话，顺便问问医生，“医生，我什么时候能好啊？我想去找我儿子。”

    “几个月吧。你让你儿子来看你。”

    “几个月！？”

    “当然了。你没听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且你这么大岁数了，恢复一般会慢点。”

    乔父想到自己要孤零零养伤那么久，一生气，换了号码给乔宁昀发了条辱骂信息。

    “有了亲爹就不认我？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他吗给我心点……”

    *

    乔宁昀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辱骂消息，皱皱眉头，“这是……”

    顾一铭看了看，就怕老婆的眼睛污染到了。

    “别看了，我帮你删。”

    “等等。他什么亲爹啊？”

    乔宁昀不让顾一铭看手机，反复看着第一句话。

    亲爹问题可是相当敏感的。20年来，乔父再生气也不会找亲爹的话，这会儿突然提起亲爹，像是已经发现了这么一个人似的……

    乔宁昀不觉得是气话，“我问问。”

    “这就是故意刺激你的手段，不要信。”

    “问问也不会怎么样啊。”

    “别问，我帮你查。”

    “我自己查吧……我家的事情这么乱，不想麻烦你。“

    乔宁昀这么烦乔家人，也有愧对顾一铭的原因。

    顾一铭家里清白和谐，偏偏摊上他这么一个父母奇葩的对象。顾一铭要听乔父乔母的辱骂，要花钱请保镖防止骚扰，现在又要想办法去查20年前的狗血纠纷，真是太难了。

    乔宁昀这么想着，话声音渐渐了，

    顾一铭听得皱眉，“你把我当外人吗？”

    “不是，但是……你就让我自己办嘛。”

    “好，你算怎么办？”

    乔宁昀呆住了。

    是哦，第一步怎么办呢？他根本不知道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

    顾一铭笑了，轻捏乔宁昀的脸，“好啦，交给我来办吧。等我查出来了，第一时间……”

    “唔？他又骂了一大段。”乔宁昀又低下头去看。

    顾一铭真怕乔父些不该的话，伸手要抢，“乔乔，别看了。”

    乔宁昀握紧手机，望来可怜巴巴的一眼。

    顾一铭顿时不忍心硬抢了，放柔声音，好声好气慢慢哄，“他骂脏字，会让你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会影响到宝宝的。还有，宝宝会看到这些难听话的哦。”

    “可我已经看完了啊。他邢烨是我的亲生父亲。”

    “……”

    顾一铭瞥去，才发现乔父骂到了邢烨身上。

    什么黑衣服看着就晦气，戴个帽子尽装逼，瘦巴巴看着就短命，留胡子是穷逼……一大堆针对外貌的侮辱，难听，也起到了准确定位到邢烨身上的作用。

    乔宁昀感到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我和邢烨像吗？”

    事已至此，顾一铭知道老婆是不会放弃的了，叹叹气，“乔乔，刑烨可能是你的父亲。”

    “为什么这么？”

    “我查过。这是结果。”

    顾一铭在平板上找出了陈秘书上次发的调查结果，拿给乔宁昀看。

    乔宁昀看完了，眉头紧皱。

    顾一铭搭肩搂住，轻声，“不要激动。这是父母辈的恩怨，只要你不愿意，就不会影响到我们现在的生活……邢烨也不希望扰你。”

    乔宁昀叹息一声，“资料日期是三天前。”

    “什么？”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还跟邢烨聊过吧？”

    “……”

    顾一铭愣住，对上乔宁昀埋怨的眼神。

    乔宁昀不仅瞪他，还把肩膀上的手给挣掉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怕你接受不了。”

    “如果我半天没发现的话，你是不是永远不？”

    “不是，我找到合适的方式就会的。”

    “什么是合适的？为什么是你替我做决定呢？”

    乔宁昀到了关键。

    顾一铭意识到这是尊重层面的问题，解释，“我只是担心你，才暂时压住不的。另一个当事人邢烨也希望不要出去，我也要考虑下他的看法吧。”

    顾一铭自认客观，落在乔宁昀耳中是另一个意思。

    乔宁昀皱皱眉头，“你问了邢烨的看法，却不问我的？”

    “……”顾一铭无力扶额，“好，是我不对。对不起。”

    “不用勉强的。你觉得自己没错就别道歉。”

    “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哼。”

    乔宁昀起身，离开了沙发。

    顾一铭追上去，“乔乔，我真的知道错了。”

    “哦。”

    “我以后都听你的。”

    乔宁昀止步，回过头大声骂了句，“不用！我不是这么独断的人！”

    乔宁昀平日保护嗓子，性子又软，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但毕竟是唱歌的，肺活量好，嗓门亮堂，真的气沉丹田骂出来还是挺震撼的。

    顾一铭愣住，不知所措。

    乔宁昀骂了还觉得不解气，抄起旁边的玩偶要砸。

    顾一铭认了命，站定等着被砸。

    乔宁昀却放下了，挑着架子上的玩偶，“太硬了……我换一个。这个太软了，不解气，这个……这个不错，可是太可爱了，砸人可惜了。”

    顾一铭：？？？

    顾一铭回过神，便被乔宁昀碎碎念的样子萌到了。

    老婆怎么这么可爱啊。

    乔宁昀察觉了，“你还笑！不要脸！哼！”

    乔宁昀真的气起来，会用惯常的发声方式。原声软乎，还会带上经常用的哼唧尾音，奶凶奶凶的，跟气到白里透红的脸配一块萌萌哒。

    顾一铭想严肃，看到乔宁昀这样又管不住嘴角了。

    乔宁昀忍无可忍，把手里的抱枕砸过来了，“离婚！”

    顾一铭这才怕了，“我错了！你我骂我都行，不要……”

    乔宁昀忽而捂住肚子，“哎哟。”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顾一铭立刻紧张了，丢开抱枕过去扶着老婆。

    乔宁昀瞪来一眼，“嘘！”

    “……”顾一铭闭上嘴巴，扶着老婆坐下。

    乔宁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不停抚着肚子，“宝宝好像动了。”

    “是吗？”顾一铭下意识想摸摸，伸出手才犹豫了，“我可以摸吧？”

    “……摸吧，是我生气，又不是宝宝生气。”

    “谢谢。”

    顾一铭老实道了谢，把手轻轻地放在肚子上。

    乔宁昀试着跟宝宝话，“宝宝，你听得到吗？刚才你是不是动了一下啊？”

    顾一铭也想话，又怕老婆生气。

    乔宁昀开始回想，“我刚才了什么话……哦，离婚。”

    肚子里突然有了动静，轻轻的，转瞬即逝。

    乔宁昀和顾一铭是全心全意留意着，没错过，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动了！”

    “真的是他在动吗？”顾一铭感到不可思议。

    “嗯。我还是分得出来的。”乔宁昀摸摸肚子，“宝宝是不是害怕了？”

    顾一铭也是感慨万千，挪了挪，握住乔宁昀的手轻声：“以后不要了，好吗？”

    “哼。”乔宁昀还气着。

    顾一铭主动凑过去，“要不，你扇我两耳光？”

    “手疼。”

    “踩我一脚？”

    “要使劲的。”

    “掐我？”

    乔宁昀觉得可以，看来看去，在顾一铭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

    顾一铭咬牙没哼，但是皮肤已经被捏红了。

    乔宁昀就这么心软了，帮忙揉揉，“很疼吧？对不起……”

    “没关系，解气了吗？”

    “宝宝动了，我就没怎么气了。”

    “那为什么还板着脸？”顾一铭轻轻戳了下乔宁昀的脸颊。

    乔宁昀抿抿唇，“因为心烦。”

    “烦什么？”

    “一会儿去剧组，我怎么面对邢烨啊？”

    “你想见他吗？”

    乔宁昀犹豫了下，点点头，“想。”

    “那就去。我陪着你。”

    乔宁昀感觉自己的手被握得更紧了，从中体会到了坚定的支持。

    “好，我们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