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铭问话的时候,  唇角含笑颇有兴致。

    乔宁昀当然知道顾一铭有兴致，恼了，“不看！你擦不擦药酒？不擦我走了。”

    “擦。”顾一铭眼见老婆炸毛了,  收收调戏的心思。

    乔宁昀再气也记得顾一铭受了伤。等顾一铭背过身，他看到勉强消肿、淤青顽强的伤处,  也就放下怒气帮忙擦擦药了,  “疼就哦。”

    顾一铭没算，感觉疼就咬牙忍着。

    调戏了老婆，总要付出代价的嘛。

    不过，顾一铭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在乔宁昀不心把火辣辣的药油擦上破口的地方时，顾一铭闷哼了声,  低喘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暴露无遗。

    乔宁昀这才注意起了顾一铭乱掉的呼吸，“很疼吗？”

    “还好。”顾一铭佯装没事。

    乔宁昀却注意到了那一道划破的口子,  知道药油抹上去是真疼,  “对不起，我没看见。”

    顾一铭颇有觉悟，“没事，我活该。”

    “……”乔宁昀笑了，拿棉签心地擦掉了多余的药酒,  “好啦。”

    顾一铭穿上衣服，“谢谢。”

    乔宁昀抿抿唇，看到手机就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那个视频是蒙微自己发的,  我没问他要。”

    “嗯,  蒙微是个好人。”

    “……”

    乔宁昀觉得这话听着别扭。

    顾一铭笑了笑，就聊起了别的，“你刚才和邢烨聊什么？”

    “音乐剧的事。”

    “聊了很久。”

    乔宁昀也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起工作就没这么尴尬了。他还开导我了，让我不要怕给别人添麻烦，不要听那些闲话……”

    顾一铭皱皱眉，“什么闲话。”

    乔宁昀无意告状，摇了头，“没什么。”

    顾一铭皱眉更深，又开始咬牙了，“你跟邢烨，不跟我？”

    “……”

    乔宁昀发现，顾一铭总在擦药的时候开启醋坛子模式。

    他不大能理解，但脑海里还有顾一铭被的伤口，觉得自己这个罪魁祸首还是给点好脸，轻声解释：“我怕你担心嘛。那就是一些无聊的话，没必要听的。”

    顾一铭依然面无表情，下颚线紧绷着。

    乔宁昀再放软语气，揪着顾一铭的睡衣袖子摇啊摇，“下次有事，我第一个找你商量？”

    顾一铭缓和了面色，“好。”

    “嗯！”乔宁昀松口气，“我继续工作啦？”

    “什么工作？”

    “师父根据演员改了一点词，我还没有看呢。”

    顾一铭轻轻叹气，“好。”

    着，顾一铭起了身。步子比平常慢，背影也显得僵硬——肩胛有伤，不好大步走路也不好摆动手臂，只能这么慢慢走了。

    慢是慢，顾一铭还是毫不犹豫把主卧的空间让给了乔宁昀。

    乔宁昀有了愧疚感，叫了一声，“你呢？”

    “我也看文件。”顾一铭交代，“明天有董事会会议。”

    “嗯……加油。”

    乔宁昀听顾一铭也有工作，愧疚感少了点，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忙，顾一铭也有事，也就不会有谁忽略谁的法了吧？

    顾一铭离开房间，还帮忙关了主卧的门。

    乔宁昀也收了心，认真看看师父发来的歌词。

    这次音乐剧是陆天硕早就想拍、私下准备很多年的，故事和歌曲基本已经定下了，正式立项之后很快进入了演员学习歌曲的阶段。不过，陆天硕还是不希望所有人都跟着自己的想法走，乐于接受有益的改变，跟编剧讨论修改，让乔宁昀跟着一起改改词，调整成最适合当前的方式。

    乔宁昀觉得自己不是帮忙，是学习。从头到尾、从后台到前台这样系统地学习一遍，对故事的创作、歌曲的诞生、如何与演员适配以及如何呈现戏剧效果有了新的理解。

    他觉得挺有意思的，甚至淡去了考回音乐学院的执念。

    考回去，也就是把前世上过的课程再上一遍，不如直接到剧组里面学一学。

    乔宁昀原来是有点焦虑的。生孩子耽搁一年，考试耽搁大半年，顺利的话还要上个三年课程才能正式进入实习期。进了剧组，他就有了新的计划：积累经验，直接入行。

    至于那一张毕业证，对于他来没那么重要了。

    乔宁昀有了干劲，趁着身体还行多多参与。

    但他还是考虑到宝宝的，定个两时的闹钟，等铃响了就停下来——10点了，可以洗洗睡了。

    乔宁昀洗完澡，擦头发的时候习惯性看了看手机。

    他一直没碰手机，手机上还显示着蒙微发来的那一个课堂视频。视频在聊天框里是方方正正的一个黑框，让中间的播放按钮的播放按钮更显眼了。

    鬼使神差地，乔宁昀点了那个播放键。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大堆理论知识，却发现孕教中心十分敢，详细了方法，还了一堆骚话给学员参考学习。老师敢，学员敢听，甚至有分享自己经验的。

    乔宁昀惊呆，因为过于震撼而失去了点暂停的力气，就这么看完了。

    最后是老师意味深长地笑，“祝大家幸福哦。”

    乔宁昀反应过来，退出播放界面，捂住比洗澡后还烫的脸颊懊恼着。

    “早知道不看了。”

    乔宁昀深呼吸几下，总算平复了心情。他重新拿起手机，才注意到现在已经是11点了。

    11点了，顾一铭还不回来睡觉？

    是工作太忙？是看到主卧门没开，不想过来扰？还是……生气了？

    乔宁昀慌了，赶紧去看看。

    走廊灯是声控，因为他的动静亮了起来，暖融融的橘色灯光在过道上流淌，一点点延伸到远处的昏暗里，与那一头微微的光亮会了面。

    也就是顾一铭在那边开了灯。

    乔宁昀走过去，没有可以放轻步子，可是地毯太松软，将他的脚步声全部收好了。

    他就这么看到了独处状态下的顾一铭。

    顾一铭坐在书桌前，在给手里的铁锈色板上胶水。桌上放着一个完成了大半的坦克模型，还有各种零碎的部件，看起来密密麻麻却不混乱，按了顺序依次排好。

    乔宁昀这才想起，顾一铭办公室的书柜里、顾一铭在顾家的老房间都是有模型的。

    模型有飞机有坦克，有简单的有精细，数量不多，摆起来还有一种奇妙的融入感，乍看是不会多留意的，当是装修设计的一环罢了。

    乔宁昀看到这一幕，才意识到那些模型可能是顾一铭自己做的。

    他停下脚步，不知该不该扰。

    顾一铭感觉到了视线，看过来，“老婆？”

    “嗯。”乔宁昀乖乖答了，“你忙吧，我回去。”

    “一起回去。”顾一铭放下手里的东西，抽了旁边的湿纸巾擦擦手，关掉台灯向他走来。

    乔宁昀倒是惦记起那一桌没收拾的零件，“不用收起来吗？”

    “明天再收。”

    “你喜欢做模型啊？”

    “偶尔做做，发时间。”

    “啊，我才知道。”

    乔宁昀向来是自己忙自己的，回过神就发现顾一铭已经在身边了。他没有注意过顾一铭除了上班吃饭睡觉看书还会做什么，甚至连顾一铭在看的书都极少留意。

    但是，顾父顾母问顾一铭，顾一铭能出乔宁昀闲暇时的爱好。

    如果正好是晴天，会去阳台的摇椅坐着晃悠，看书看到睡着，如果天气不好，会开电视，看看综艺里玩闹的嘉宾，看看颜色艳丽的动画片，实在什么都懒得做就听音乐咸鱼瘫，跟宝宝聊聊天。

    乔宁昀昨天光想着自己嘴笨，有个人在旁边回答真好，现在后知后觉地感动了。

    顾一铭一直看着他啊。

    乔宁昀再想想自己的表现，皱起眉头。

    顾一铭转眼看到乔宁昀的委屈脸，误解了，“对不起，我没告诉你。”

    “……啊？”

    “我告诉你，你就可以早点知道了。”

    乔宁昀呆住：这也太卑微了吧。

    顾一铭倒是习以为常，笑了笑。正好他们走回了卧室，顾一铭掀开被子方便乔宁昀躺下，帮忙掖被角，再绕到另一边睡自己的。

    乔宁昀懵懵躺好，才发现顾一铭的动作过于熟练。

    他忍不住叹气，“唉。”

    顾一铭立刻紧张了，“怎么了？不舒服吗？”

    乔宁昀无奈，“没有，你呢？”

    “我？”顾一铭思索片刻，答了句，“我挺好，不去客房。”

    乔宁昀被逗笑了，“你以为我要赶你吗？”

    顾一铭点点头，满脸认真。

    乔宁昀笑得更开心了，拍拍顾一铭的肩膀轻声安抚，“没事，不赶你。”

    他记得顾一铭有伤，放轻动作，几乎是在衣服上拂过去的。

    顾一铭反而对这似有若无的接触不满意了，挪近，握紧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乔宁昀感觉到了心跳，眨眨眼，“没有上次快。”

    “上次？”

    “就是……上次。”

    所谓的上次是他迷糊要亲亲，顾一铭想要给更多的时候。他没有把手放在顾一铭的心口，但是离得那么近，觉得那一下下跳动的动静清晰分明地传过来了。

    他不好意思细，顾一铭就自己想，“什么上次？”

    乔宁昀没让顾一铭继续猜了，上前吻住。

    顾一铭僵住片刻就热情回应，末了抵着鼻尖轻笑，“记得了。”

    “嗯。”乔宁昀软软哼唧了下。

    顾一铭忍不住搂紧，愈发靠近。

    乔宁昀乖乖窝在怀里承下亲吻，直到感觉异样才弱弱：“压到宝宝啦。你冷静点。”

    顾一铭也记得三个月产检前的教训，生怕重蹈覆辙，放了手，“对不起。”

    乔宁昀忽而想起视频里的教程，抿抿唇声，“我之前做太多错事了，不想让宝宝有任何危险。但是……老师教了别的办法，我可以帮你。”

    顾一铭愕然转头，“你什么？”

    乔宁昀不好意思直，钻到被子里。顾一铭明白了，不问了，恍惚间以为自己在做梦，又觉得这场梦太美好，不愿意深究真假只想沉湎其中，这一沉湎，有点难以自制。

    乔宁昀没吭声，钻出被窝跑去洗手间了。

    顾一铭赶紧追上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顾一铭不断道歉，听到的只有里面传来的水声。还好，乔宁昀没几分钟就出来了，用毛巾捂了半张脸，额前发丝还有水珠往下滑落，映着澄澈若清泉的眼眸有一点楚楚可怜的味道。

    顾一铭忽而想到乔宁昀刚才就睁着这湿漉漉的眼睛，心下一动。

    乔宁昀想没关系的，见到顾一铭的表情又来了气，“变态。”

    “……”

    顾一铭竟然无法反驳。

    乔宁昀也没多骂，擦擦嘴巴扔开毛巾，掀开被子看看没什么就躺回去了。灯一关，身一翻，给个无情的背影让顾一铭看看，两手捏紧被角把自己裹得严实。

    顾一铭也躺回去，“乔乔……”

    乔宁昀轻哼，“睡着了。”

    顾一铭听出话里的愤怒，不敢惹了，“好，晚安。”

    乔宁昀挺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顾一铭倒是辗转反侧，忍不住回味着方才。他注意到乔宁昀呼吸声变得平缓，心翼翼地靠近，在夜灯温和的光线里凝视着乔宁昀的睡颜。

    乔宁昀的脸颊还没有完全褪去害羞的颜色，微微泛粉，指头紧紧揪着被子，像是没安全感的宝宝。

    顾一铭觉得可爱，也感到心疼。

    乔宁昀那么害羞还是帮他了，最后红着脸没关系也太招人疼了。

    顾一铭盯了许久，直到乔宁昀翻身换睡姿才停了。他帮忙盖好被子，在心里句晚安，自己躺回去默数了几千下才睡着了。

    再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顾一铭仍是迷糊状态，但还是习惯性地看向枕边。

    这一看，清醒了。

    他老婆呢？

    *

    乔宁昀正在发呆，就被手机来电给吵到了。

    是顾一铭来的。

    他接起来，没发话就听到对面着急的询问，“你在哪里？”

    乔宁昀一点也不急，慢悠悠用寻常口吻回答，“去剧院的路上。我看你没起床，就先去啦。”

    顾一铭稍微松口气，再开口的语速仍然很快，“我马上过去。”

    “不用。你去上班吧。你没看到陈秘书吗？他到家里来了。”

    “看到了，不理他。”

    乔宁昀莫名品出一丝幼稚赌气的意思，笑了，“还是理一下吧。今天不是有董事会会议吗？你去开会，我去剧院，我们晚上再见吧。”

    顾一铭思忖片刻，问了句，“你故意躲着我吗？”

    “我躲你干嘛。”

    乔宁昀觉得莫名其妙。

    顾一铭这才彻底放松，“我昨晚没一声就……我以为你生气了。”

    乔宁昀声，“没，是我刚学，不大会。”

    “哦……”顾一铭轻咳了声，转开话题，“你怎么没喝牛奶就走了？”

    乔宁昀知道顾一铭问的是补充营养的真牛奶，但觉得接着太奇怪了，无法保持淡定，“不想喝！哼！”

    乔宁昀气鼓鼓挂断电话。

    顾一铭再来，他拒接了。顾一铭发信息方才是关心，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注意营养之类的，他嫌字多，只对最后【记得休息，好好吃饭】的叮嘱回应了一个字。

    【哦。】

    剧院快到了，乔宁昀也没心思去管顾一铭，看看今天的安排。

    今天是男女主到位，和乐队第一次配合演绎主题曲，录个预告片的雏形。摄影和乐队搬到舞台不容易，所以练习地点改成后台的练习室里。

    乔宁昀觉得面对顾一铭尴尬，早起早出发，是第一个抵达的人。现场还留有一些排练留下来的杂物，他扫视一圈，注意到其中一个乐谱架上有草莓夹子，多看两眼。

    “喜欢吗？”不远处冒出一个声音，“我还有一个，送你吧。”

    来的人是女主角余雅茵，一边一边从包里拿出了新的草莓夹子。

    乔宁昀笑了，“不用，我只是看到这个想吃草莓了而已。”

    “我也有草莓糖，吃吗？”

    “好啊。谢谢。”

    乔宁昀拿过草莓糖，对余雅茵的好感度噌噌往上涨。

    愿意分享零食的都是好人。

    余雅茵笑了笑，坐在他旁边，“你昨天怎么没有来？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只是有点事。”

    “那就好。不舒服不要勉强。”

    “好。”乔宁昀注意到余雅茵带了个超大的文件夹，“这是什么？”

    “所有曲谱和笔记都在这里。哦，这里还有个笔记本。”

    “好多笔记。”

    “嗯，你和陆教授选择我，我当然要好好努力了。”

    乔宁昀笑了笑，“双向选择嘛。你愿意来试镜，愿意签约进入剧组，我们也很荣幸。”

    余雅茵也跟着笑，等乔宁昀把草莓糖吞下去就，“我想请教你几个问题，方便吗？”

    “方便，你。”

    他们讨论着，舞台总监荆云兵带着一队工作人员出现了。

    荆云兵看到他们没招呼，先皱了眉头，“怎么是你们先来的？真倒霉。”

    “你什么意思？”乔宁昀不高兴了。

    荆云兵耸耸肩，不客气地指着他们，“一个孕夫，一个女人，哪能帮我抬道具嘛。“

    “抬道具是你的工作，你没有安排好人手吗？”

    “安排啦，但他们路上堵车了。”

    “那是你的问题。”

    “哎哟，我知道！开个玩笑，你那么认真干嘛！”

    荆云兵笑了笑，想把这事圆过去。

    乔宁昀反感，但也不想把场面搞僵。等会儿还要合作，现在吵架，就会多出很多麻烦，而且荆云兵笑嘻嘻没有再表现出恶意，他发作倒成了题大做了。

    荆云兵没敢再招惹他们，去安排道具组工作了。

    余雅茵同样不好受，却更照顾乔宁昀的心情，“别在意。再吃一颗糖？”

    “好。”乔宁昀吃糖顺顺气。

    片刻后，林文睿到了，陆天硕也到了。荆云兵看到他们就求帮忙，林文睿“我有问题问乔老师”，陆天硕自己腿疼没法帮忙，把荆云兵给愁坏了。

    荆云兵怕不能按时完成道具搭建，不停张望，希望自己手下快点到，也希望遇到帮忙的好心人。

    这时，服装组来了，领头的人竟然是蒙微。

    “乔乔！”蒙微开心跑过来，“真的是你们剧组啊。”

    一旁的服装组组长笑，“我都是了。没后悔跟过来吧？’

    “没有，这比上课好玩多了！”

    荆云兵看到蒙微的瞬间是眼睛发亮的，发现蒙微肚子隆起又垮下脸来，“又来一个大肚子……啧，这什么邪门剧组，尽招麻烦人。”

    这下子，乔宁昀忍无可忍了，“你怎么话的！”

    “别急。”余雅茵帮忙扶着，然后瞪了一眼荆云兵，“你太没礼貌了。”

    荆云兵看看乔宁昀看看蒙微，最后不客气地量了余雅茵一遍，“你干嘛这么帮着他们？怎么，你也想怀孕了？想怀孕别找他们，找我啊。”

    对着一个同事这样的话，可以是x骚扰了。

    乔宁昀怒了，“马上道歉，不然就……”

    荆云兵还不以为意，吊儿郎当，“不然就怎么样？我啊？你得动吗？来啊，啊！”

    荆云兵把脸凑上来，挑衅味十足。

    乔宁昀顾着宝宝，不敢随便动手，“你……”

    这时，一个结实的拳头过去，将猝不及防的荆云兵趴下了。

    其他人都懵了，看向在揉手的蒙微。

    蒙微一脸无辜，平静，“他想被，我就了。有什么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