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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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沛霖神色不变,仿佛被嘲笑的不是他。

    “别来无恙啊,潘之裕。”俞沛霖俨然故人叙旧的口吻。

    “你是谁啊?我认识你吗?”潘之裕怀疑俞沛霖在套近乎,一脸厌恶。

    “你可真是健忘啊?你以前在我的刀下吓尿裤子,不记得了吗?”

    “你放屁……”潘之裕脑海一瞬间想起了什么,脸色变了三变,“你、你、你是俞沛霖?!”

    “看来你是想起来了。”俞沛霖嘴角溢出一抹嘲讽。

    年少的时候,潘之裕欺负一个姑娘被俞沛霖瞧见,俞沛霖掂了掂手中的银月刀,潘之裕吓得哆嗦,最后他爹来才把他带走的。

    “你别太嚣张,”潘之裕忿忿道。

    俞沛霖是天子近臣,而他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这身份地位是有些悬殊。但是那又怎样?

    潘之裕看了看俞沛霖的双腿,仿佛一下子找到了底气,“怎么样,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还想多管闲事!”

    “我看你是忘记银月刀的威力了。”俞沛霖从腰间拿出他的银月刀,像以前那般掂了掂。

    潘之裕看到刀鞘上的纹路,和记忆中令人惊惧的花纹一模一样,“俞大郎,你少吓唬人。你们给我上。”

    俞沛霖只带了陈度一个,而潘之裕带了五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这么一比较,潘之裕顿时觉得底气十足。

    潘之裕的人立刻向俞沛霖围了上去,个个如虎一般举起棍棒摆开架势。

    俞沛霖握着的五指迅捷开,几颗飞珠精准地射中围着他的人,几人齐齐栽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

    “就这点本事,还想对付我。”俞沛霖发出一声轻笑,这话不知的是那五个人,还是潘之裕。

    潘之裕还未张嘴,膝盖已经被什么中,重重扣在了地上。

    然后,他的肩头多了一样东西——俞沛霖的银月刀。

    “怎么样,跪着的感觉如何?”

    凉凉的声音近在耳畔。潘之裕抬头看向坐在轮椅上的俞沛霖,他俯视着自己,眼底闪过轻蔑。

    曾经的一幕今又重演,银月刀抵着潘之裕的肩头,发出慑人的寒光。

    “你要干什么?”潘之裕色厉内荏道。

    “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这个她,指的是薛巧儿。

    潘之裕一听,神色有些疯狂,“哈,我就知道,你跟那个贱人有一……”

    潘之裕话音未落,银月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脖颈上,紧贴着他的皮肉。

    “啊……你疯啦!”潘之裕发出惨叫声。

    脖颈上的刺痛感传来,潘之裕仅存的心力已然崩溃,“我答应你还不成吗?我答应你,我一定滚得远远的、远远的。”

    “还不快滚。”

    潘之裕在家丁的半拉半抬中,华丽丽地滚了。

    薛巧儿眼见着俞沛霖利落地收刀入鞘,然后陈度推着俞沛霖朝前走了。

    行了几步,俞沛霖回过头看她:“薛姑娘,你不走吗?”

    刚才从始至终,俞沛霖没有递一个眼锋给她,她本来是要同他道谢的。她想着,那就目送他们离开,然后自己再回家,没想到俞沛霖回头了。

    既然俞沛霖发问了,薛巧儿便跟了上去,真心致谢:“谢谢俞将军今日出手相救。”

    她原本思量,如果那个潘之裕再来纠缠她,那她就只有一个法子。没想到“法子”自己过来了。

    “薛姑娘不必言谢。”

    这是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薛巧儿看向俞沛霖。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俞沛霖乌黑的墨发和俊朗的侧颜,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双手闲闲搭在身上,任由身后的陈度推着。刚才对付潘之裕几人的狠厉果决通通收敛起来。

    “不知今日俞将军为何会到此地?”

    “路过。”

    言简意赅的两个字,让陈度暗自腹诽:主子起谎话来,一点儿都不带想的。明明那日后,主子让他一直盯着潘之裕的动向,才知晓今日有这么一出。

    而从俞沛霖来看,今日这事儿本可以直接派他的侍卫来为薛巧儿解围,但是只有他亲自来,才能绝了后患,避免以后潘之裕再次骚扰薛巧儿。

    几人各想心事,空气突然安静。

    咕噜咕噜……不适时的声音骤然想起,这是陈度的肚子叫了。

    陈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对着看过来的薛巧儿嘿嘿笑了两下。

    “天色不早,这里离我住的宅子不远,要不俞将军和陈大哥去吃了晚饭再回去?”

    陈度不吭声,他做不了主,全听主子的。

    “也好。”俞沛霖倒是没拒绝。

    *

    马车上,薛巧儿同以前一样临窗而坐。

    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潺潺流水声,这是薛巧儿宅子附近的一条河,看来要到家了。

    俞沛霖在闭目养神,他的头靠在椅背上,睫羽在眼窝处投下暗影,没有半丝颤动。他的表情宁静平和,好像睡着了,莫非是累了?

    想起刚才潘之裕那句“残废”,薛巧儿心口莫名有些发堵。

    她一个外人都觉得如此,他这个当事人只怕也会难受吧?

    薛巧儿这般想着,俞沛霖倏地睁开双眼,便见她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

    俞沛霖微怔。

    四目相对间,定住了几秒。

    “你……”俞沛霖下意识开口,“是不是酒量很好?”

    俞沛霖本是想不要跟陌生男子喝酒,这样很危险,更不要在他的酒杯里洒蒙汗药,这样很容易被发现。但是话到嘴边,不知怎地转了话头。

    这回轮到薛巧儿怔愣了,她没想到俞沛霖会问这个,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那天见你在庄子上……多喝了几杯。”俞沛霖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

    薛巧儿坦诚:“我的酒量还不错。”

    这个“还不错”好似还谦虚了几分,俞沛霖兀自想着,马车停了。

    “主子,薛姑娘,到了,请下车。”

    到了宅子门口,薛巧儿叩响大门。

    竹开的门。姑娘见到俞沛霖和陈度喜形于色,“大爷和陈大哥也来啦,你们可有口福啦,巧姐姐做饭可好吃哩!”

    她已经在家蒸好饭,备好菜,就等巧姐姐回来炒菜做饭了。

    薛巧儿净了手,带上围裙,便进了厨房。

    “陈大哥,我们好久没切磋了,要不来比试比试。”

    竹拿出她师父送的麒麟剑,一幅跃跃欲试的模样。

    陈度看了一眼俞沛霖,见他点头,便回道“好”。

    陈度使得是短刀,也是他一直携带的“老伙计”。

    哐当、哐当,院子里响起了清脆的金属相击声。

    俞沛霖将轮椅转驶到一旁的角落里,他观两人斗,明显陈度的功夫更硬,并未使出百分百的实力,而竹轻快灵的风格也是难缠。

    难舍难分之时,两人跃至树上,绿叶纷纷舞,坠入地面。

    “咚咚咚。”门响了。

    “有人来了,不了。”竹有些意犹未尽地收了剑。

    来人是隔壁的周坤。

    周坤见竹额头挂着汗珠,脸颊红润,明显是刚刚运动过的样子。

    再看院子里,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淡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还有一个男子站在树旁,正在用巾帕擦拭额角。

    就是没有看到薛巧儿的身影。

    “竹,我来把书还给薛姑娘。”

    “周大哥,姐姐在厨房,要不你把书给我,等下我与姐姐知会一声。”

    “那也好。”周坤心中失望,但还是把书递给了竹,然后回去了。

    竹将书放在了薛巧儿经常晒书的竹席上。

    俞沛霖转动轮椅过去,看到了那本书。

    他伸手拿起书,翻看了起来,和周坤一样,他也着重浏览空白处的批注。

    曾是太子伴读的俞沛霖,这本书他曾听大儒讲过。这批注……俞沛霖心中略微惊愕,因为某些观点居然和大儒所授不谋而合。

    俞沛霖知道,这本书是薛巧儿父亲的,当时在向阳村是陈度将她父亲的书搬上的马车。

    论才学,这人不是凡辈,为何安居于乡野?

    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俞沛霖将书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