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走吧,换个地方话。”
一处幽静的湖边。
俞沛霖看着悠悠湖水,湖面清澈见底,微风吹过,泛起波纹。
一旁的公子无心赏景,他木然着一张脸,等着俞沛霖发话。
“为什么这样做,”俞沛霖终于开口,“蒋姑娘?”
原来,这白净俊美的公子不是郎君,“他”本是闺中一钗裙,她是礼部尚书蒋陆的女儿蒋婧。
蒋婧没有话,她知道什么都是辩解,她不出来。
在心仪的人面前露出最丑陋的一面,真是极其残忍。
极目远眺,视野无阻。俞沛霖似乎陷入了回忆,他缓缓开口,“我记得我母亲还在的时候,你经常去我家玩。我母亲很喜欢你,她经常与我提起你。”
俞沛霖的母亲对蒋婧越看越喜欢,认准了她是自己的儿媳妇。
“时间过得真快,蒋妹妹。”
已经物是人非得不像样子。
一声“蒋妹妹”让蒋婧的心房彻底溃破,她流出眼泪,哭得泣不成声。
久久,她将眼泪擦拭干净,扯了扯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我以前经常去俞府玩,每次去之前我都会悉心扮,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都会认真挑选一番。”
蒋婧细细道来那还不曾被人勘破的少女心事。
“我很希望能见到俞哥哥,虽然真的很难见到,见到了也不上几句话,但是就是这样我都能开心很久。”
“楼姨待我很好,阿文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蒋婧顿了一下,“俞哥哥你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见到我会叫我蒋妹妹,而不是生疏地喊一声蒋姑娘。”
蒋婧沉默了。
“蒋妹妹,你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
一些记忆的画面会忘却,但是对一个人的认识会成为既定印象存入心里。以前的蒋婧绝不是这个样子,她不会出如此冷情的话,做出如此狠绝的事。
或许,他压根就不了解蒋婧。
“蒋姑娘,不要再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害人终会害己的。”
俞沛霖的话让蒋婧如同坠入冰窖。她的声音倏尔拔高,“俞将军,那个薛巧儿只是个身份低贱的商贩,她凭什么和你同乘马车,她凭什么和你有有笑,她凭什么和你一同出玩?她配吗?她配吗?”
在蒋婧一连串的追问下,俞沛霖听了只觉可笑。“你嫉恨薛巧儿,是因为我?”
“你父兄都在,她是孤女,她哥哥救我丢了性命,你可以拿万金把她从京城赶走,她每日却得为生计操持。”
完,俞沛霖的语气又变得平缓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情,“蒋陆会收到御史官的弹劾,他治家无方,儿女不肖,陷害无辜民众。”
“不,你怎么能这么对我?”蒋婧大声喊道。
这样一来,她的哥哥可能入不了仕,而她用心经营的好名声也全都毁于一旦,还会被父亲责骂禁足。
“蒋姑娘,如果我不是看在过去的情分,等待你的将是永远回不了京。”
俞沛霖完,没再看蒋婧,转身离开。
*
薛巧儿没想到,竹的师父姜书诚她已经见过。他前段时间来过点心铺几次,一个人喝茶吃点心。
他独自坐在角落里,眼神不四处看,只是专注于眼前一方桌子,让人以为他是沉静的性子。
“我认识你,你是点心铺的老板娘。”
薛巧儿还在犹疑要不要假装不认识他,对方已经抢先一步了话。
看来姜书诚并不算隐瞒他前段时间的行踪。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的京城,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竹,我那时有事情在身,所以不太方便。”
姜书诚长着一张娃娃脸,他的五官清秀规整,下巴圆润带尖,有一种游离于成人和少年的模糊气质。浓眉大眼都带着笑,让人心生亲切感。
姜书诚是俞沛霖的师弟,却比俞沛霖大上五六岁,但是看起来却必俞沛霖些。
竹常常念叨她的师父好看,胜过了俞沛霖,姜书诚容貌确实优越,但是要越过了俞沛霖……只能见仁见智吧!
姜书诚同竹着一路上的趣闻,师徒二人的声音一直没停过。
薛巧儿收拾竹篾上的果干和果皮,余光瞥见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薛巧儿转身,阳光在俞沛霖的身上镀了一层金。
“薛姑娘,那件事是蒋婧做的。”
“我猜到了。”薛巧儿又回转身接着收拾果干。
“怎么猜到的?”
“她在马场看我的眼神不对。”
上次在马场,苏妙看她的眼神是好奇和友善的,但是蒋婧好奇是有,在薛巧儿和她对视的一瞬间,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敌意,虽然蒋婧收敛起来,但还是没藏好。
后来点心铺发生的羹汤虫子一事,蒋婧偷摸放虫子进羹汤的可能性很大。
“蒋婧是把我视作眼中钉了。虽然你桃花开得好,但是无缘无故殃及我这池鱼可就不太美了。”
俞沛霖一愣,薛巧儿这是负气了,他还未曾听过她这般话。
“我已经跟她明,而且她也会受到惩罚,应该不会再陷害于你。”
“哦?那就好。”薛巧儿忙活完了,坐在了竹篾旁。
这是不信?
俞沛霖还想再什么,见薛巧儿肩上有一片树叶。
“你的右肩……”俞沛霖指了指。
薛巧儿看了一眼,随意地拂去了那片叶子。
不远处的姜书诚和竹站起身,手一划一划的,好像在切磋功夫。
“马上清明了,我准备回清风县一趟。”薛巧儿开口。
“嗯,我同你一起去。”
“不必了,云梢陪我去就好。”
“我要去栖凤山,我父母的坟冢在那里。”
栖凤山在清风县和邻县的交界处。
原来是这样。
*
周坤回到家,周大娘看到他手中拎着的糕点,立刻明白了他的去向,有些变了脸色。
“阿坤,没和同年出去?”
“母亲,我们约在明日出去交游。”
趁着休沐,新及第的进士们相约举行诗会。一来呢,天之骄子们抒发文人意气,二来呢,进士们之间沟通感情,结交人脉,更有利于仕途发展。
“今日你两个叔叔要来,我们去泊口接他们。”
“好。”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周大娘和周坤和周家主家已经近十年没见过面,周坤的父亲死后书信也断了。这些年,周大娘靠做女工绣活维持生计,就算再难,她也没朝主家要过一分钱。
眼下,不少清流之家给周府下宴帖,周大娘,不,现在要叫周太太了,周太太一一前去赴宴,她没有推拒的底气,当然也没这个想法,她想为儿子择一门好的亲事,为他的仕途添一把力。
站在泊口,周坤见到了自己的两位叔叔。
周坤时候和父母在主家住过一段时日,这些年过去了,记忆已然模糊。
年纪大一点的是二叔,另一个是三叔,这他还是不会认错的。
“二叔。”
“三叔。”
“坤哥儿都长这么大了,真是仪表堂堂,如芝兰玉树。”
二叔亲切地拍了拍周坤的肩膀。
“大嫂,还劳烦您来接我们。”周坤的三叔客气地作揖。
“叔叔的哪里的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
寒暄了几句,几人坐着马车离开了。
……
“大嫂,我们这次来有个不情之请。”
到周府安顿后,周坤的二叔三叔同周太太了正事。
周太太没让周坤在场,长辈间的事,或多或少有些恩怨在里头,如果要做“恶人”,便让她来做吧。
“二叔叔直就是。”
“是这样,前两年老爷子走了,临走也未看到他的大孙子一眼,这次清明,想让坤哥儿回去祭拜。”
“嗯,这也该是子孙尽孝道之事,我会很阿坤的,不过,让阿坤回去可以,当年分家产时大房的那一份是不是该给我们?”
三叔听了心里窝火。大房那份早已被二房三房分了,谁叫他们自己出去单过的?而且大哥那时已经去世了。
吃到嘴里哪有吐出来的道理?!
二叔看了一眼弟弟,示意他稳住情绪。
“那好,我回去便和三弟好好清点,把大房的家产一并给大嫂和坤哥儿。”
兄弟二人回了屋子。
“二哥,你干嘛应下了?”三叔一脸不愉。
“以后周坤有出息,我们还需依仗他,这个时候低个头也没什么大碍。”
“谁知道他有没有出息,能不能帮衬咱们,就是一个破进士而已……”
“三弟,你的破进士我们几代才出了这么一个。”
*
仲春时节,木兰湖一平如镜,绿水逶迤,安详而宁静。长堤上青草萋萋,两岸绿柳似帘。
今日,进士文人在此地聚会游玩,周坤便是其中之一。
周坤跟随众人登上凤凰台,登高远眺,美景尽收。趁着这遄飞的逸兴,不少人大抒豪情。
下了凤凰台,众人登上双层画舫游船。游船行进间,湖面泛起涟漪。
画舫里,摆着精致的果蔬点和茶盏。有的坐竹椅上品茗,有的扶舷窗看景,清风吹起衣袍缓带,笑语喧天,意气风发。
远处,一艘精美的画舫悠悠穿行在碧水间,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船身四周浮雕祥云。
这个画舫显然是女子所乘,极有可能是贵女游湖。
有了这个认知,进士文人的画舫慢慢靠近,不少人想一睹贵女的风采。